“是的,我也见过。”
“她给徐绍送完饭后,去了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没注意。”
“她是不是第二天早晨才出宫的?”
“这我也没注意。”
“好的,多谢您了。”
秦惜音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那老画师:“老先生,您刚才说,徐绍在荀白鹤死的那晚,在洗衣服?”
“是的,其实我是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我跟徐绍是同一间屋子的,案发当晚,我也没有出宫,住在宿舍里头。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第二天也醒得很早。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徐绍坐在床边,窗户边还晒着一条裤子。
我猜那条裤子是徐绍的,就问他,为什么不把裤子晒到院子里。他说,他那条裤子是用名贵的布料做的,在太阳底下晒太久可能会损坏,所以晒在窗户下就行了。
我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洗的裤子,他说是昨晚半夜的时候,睡不着,就把脏裤子洗了。
我说,为什么不拿回家,让他妻子或女儿洗。他说,他妻子一直生病,不想劳烦她,女儿们平时也要干很多活,所以就自己洗了。
我当时觉得,徐绍变得体贴了,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自己洗衣服。”
听了这些话,秦惜音略微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继续问道:“您确定那条裤子是徐绍的,而不是死者的?”
老画师有些惊讶:“啊?为什么会是死者的裤子?徐绍说是他的啊。徐绍对荀白鹤虽然好,但从来没有亲自帮荀白鹤洗过衣服。”
“那么,您能确定那条裤子真的是徐绍的?”
“应该不能确定……那就是一条普通的裤子,上面也没写名字……”
“您说徐绍从前从来没有洗过衣服?那他那天为什么反常地洗起了裤子?”
“可能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的妻女太辛苦了,所以就顺手把自己的裤子给洗了。”
“您不觉得奇怪吗,谁大半夜洗裤子啊?”
“是有点奇怪,但他可能是想早点干完活,不要把家务留到第二天吧。”
“那他半夜洗衣服,是您亲眼看见的吗?”
“那倒没有,我晚上睡得很沉,没有醒来过。是第二天徐绍自己说的。”
“那条裤子是男式的还是女式的?”
老画师想了一下,道:“是男式的。”
“您确定?”
“确定。”
秦惜音本来怀疑,可能是徐二娘杀了人,溅了血在裤子上,所以她父亲徐绍帮忙洗裤子来隐瞒。
但是,老画师又说那条裤子是男式的。
而且,如果徐二娘真的杀了荀白鹤,血也应该是溅在上衣和裙子上。裤子是穿着裙子里面的,应该溅不到血才对。
秦惜音觉得云遮雾罩的,奇怪的事又多了一件。
她决定还是先去找徐绍再说。
她往翰林院走去,大概两刻钟后,来到了翰林院附近。
徐绍在翰林院门口徘徊,好像有什么心事。
秦惜音决定先不过去,看看徐绍想干什么再说。
于是,她躲在了树林后面,她带来的侍卫们也跟她一起躲着。
过了一会,有个官员从翰林院里走了出来。
秦惜音认得那个官员,他是翰林院修撰,负责编修国史,姓康。以前,他曾经到秦惜音家里来过,拜访过秦惜音的父亲。当时秦惜音也在,所以认识他。
这时,徐绍迎了上去,对那位康修撰道:“康大人,我之前跟您提过的事,不知道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康修撰道:“徐画师,我理解您的心情。只是,史书篇幅有限,凡是能在史书上留名的,都不是一般人物。荀白鹤虽然画画得好,但还不足以写入史册。”
徐绍恳求道:“难道不能把荀白鹤写入《画师列传》之类的传记中去吗?他从小在绘画方面就很有天赋,画的画比很多老画师还好。”
“可是,画画得好的人太多了,荀白鹤并不突出。就算我要写《画师列传》,荀白鹤也排不上号。”
“可是,他的事还是很独特,很值得书写的。比如,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英年早逝;他被人谋害,死因成谜;他死的时候,身上盖满了画卷。他这一生,也可以称得上是因画而生、因画而死,很有传奇色彩。”
“徐画师,我编写的是国史,不是民间话本子,不需要通过戏剧性来吸引人。能入《画师列传》的人,首先得是誉满天下、画技超群、作品众多的画师,最好除了画师之外,还有别的特殊身份,比如皇族、高官、将领等等。寻常画师,不值得书写。”
“康大人,求您通融一下,我这里有一些银两……”
康修撰赶紧拒绝,道:“徐画师,您是怎么想的,竟想用钱来收买史官?史官最重要的便是秉笔直书,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您还是把钱收回去吧。”
“可是……可是荀白鹤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被载入史册……您就看在他年纪轻轻,死得这么惨的份上,通融一下吧。即便只写一两笔也行啊。”
“这不行啊,徐画师,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说着,康修撰就离开了。
徐绍有些失望,又有些悲伤。他没有追上去,可能是觉得追上去也没用。
秦惜音终于知道徐绍来这里做什么了。他竟然是来求史官,把荀白鹤写入史册。
看来,他对荀白鹤的感情真的很深,不止在荀白鹤活着的时候多加关照,就连荀白鹤死了,也要为他博取身后名。
秦惜音也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生气。
她走了出去,对徐绍道:“徐画师,关于荀白鹤一案,我还有一些话想问您。”
徐绍道:“您问吧。”
“还是回图画院再说吧。”
一行人回到了图画院,秦惜音去了徐绍的房间,让徐绍坐下,然后开始询问。
秦惜音问道:“徐画师,在案发当天,您的女儿徐二娘是不是来过?”
“是的,她是我的二女儿,来给我送吃的,顺便说了会话。”
“她是否没有离开,第二天才离开?”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
“您怎么会不知道?”
“我跟她聊完后,她就说有事先走了,后来也没有回到我这里过,我以为她出宫了。”
“可是,有画师看到,她是第二天才离开的。”
“谁看到的?”
“张诚志。”
“我不清楚,要不把她叫过来问问吧。”
“嗯,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对了,她跟荀白鹤关系如何?”
“关系不太好。每次她来图画院看我,都不会给荀白鹤带东西,也不会去看望他。我说过二娘好几次,但二娘每次都很生气,不允许我谈论荀白鹤。”
秦惜音有些无语:“您不知道您的女儿为什么会这样吗?”
“她脾气不太好,而且她一直觉得我偏心荀白鹤……不止是她,我的其他女儿也这么想。其实没有,我对荀白鹤好,是因为他是孤儿,他很可怜,所以我当然要多关心他了。这是我作为一个邻居,一个长辈,所应做的。”
秦惜音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接着,秦惜音问道:“听说在案发当晚,您在房间里洗衣服?”
徐绍有些惊讶,随即说道:“您怎么知道这事?”
“我是听人说的。你洗的是荀白鹤的裤子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
秦惜音直视着徐绍的眼睛,想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但是,徐绍眼神笃定,不像说谎的样子。
“荀白鹤的裤子被人换了,您知道吗?”
徐绍瞳孔放大,呆了一瞬,接着说道:“是吗?有这回事?”
“没错。”
“可是,这是为什么?”
“据说,荀白鹤活着的时候穿的是一条新裤子,死后穿的却是一条旧裤子。目前我能想到的解释是,凶手杀了他之后,觉得他的新裤子不错,就拿走了,又拿了一条旧裤子给荀白鹤换上。”
徐绍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不奇怪,凶手连人都敢杀,偷走一条新裤子有什么奇怪?”
“这倒也是……他可能觉得,反正荀白鹤都死了,顺便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还能给自己用。”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徐画师,听说您的女儿们都比较穷?”
“姑娘为何这么问?”
“我也是听人说的,想求证一下。”
“我只是一个画师,俸禄不高,家里孩子又多,所以生活条件确实不是很好。而且我那几个年长的女儿们,嫁得也一般,一直过得比较苦。我的钱还要用来养小一点的女儿们,还有给我妻子看病,所以也没法补贴几个出嫁的女儿。”
秦惜音点头:“嗯……所以,对于徐二娘来说,一条新裤子其实也值得一偷?”
徐绍惊讶地看着秦惜音,似乎有些生气:“惜音姑娘,您什么意思?您怀疑是我女儿徐二娘杀了人,还把荀白鹤的新裤子给偷走了?”
秦惜音冷静道:“我只是大胆假设,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依据证据而定。徐画师,您无需生气。”
“绝不是我女儿!二娘她只是脾气不好,但她不可能杀人的!”
“我听说,因为您对荀白鹤太好,您的女儿们都很有意见?”
“确实如此,但她们也不至于要杀人啊。而且,二娘已经有两个年幼的孩子,现在还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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