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音吓了一跳,随即沉下心来,解释道:“奴婢奉太后娘娘的旨意调查命案,太后特许奴婢,无论去哪里、审问什么人,都是可以的。奴婢虽然未曾取得瑾妃娘娘的许可,但已经取得太后娘娘的许可,不算犯禁。
瑾妃娘娘一向孝顺,为六宫的典范。对于太后的命令,您一定没有异议。至于奴婢未曾第一时间拜见您,确实是奴婢不对。奴婢愿抄经百卷,为瑾妃娘娘祈福,祈祷您早得贵子,宠冠六宫,福寿绵长。”
瑾妃面色稍霁:“你倒挺会说话,起来吧。本宫允许你问话,但记住,不许逼供、诱供,不许为了向太后交差,就胡乱给什么人定罪。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是,奴婢谨记。”
瑾妃离开了,秦惜音也走进了月季的房间。
月季正坐在榻上,无聊地转着一把刀。
她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略为粗犷,有点偏男相。虽然不算特别美,但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势。
她穿着一身窄袖收腰的衣服,裙子也只到膝盖处,露出黑色的裤子。这样的装束,倒挺方便随时打架的。
见秦惜音进来,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说道:“太后为什么要插手这个案子?是不是想把我说成是凶手,借机说瑾妃娘娘御下不严,夺了她的权?”
秦惜音道:“月季姐姐,你想复杂了……”
月季忽然抬头,有些不悦地盯着秦惜音:“谁是你姐姐?各为其主,大家都把话挑明了说就好。我最讨厌你这种明着套近乎、暗地里套话的说话方式。”
这月季还真是个直脾气,而且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
秦惜音只得说道:“您比我年长,又在宫中多年,那我尊称您一声姑姑吧。月季姑姑,太后娘娘只是看荀画师被杀一案迟迟没有进展,所以才让奴婢介入调查,并没有借机为难瑾妃娘娘的意思。”
月季冷笑:“哼,你当然这么说。”
“那如果我替您洗刷冤屈呢?”
月季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惜音:“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真的是无辜的,我替您洗刷了冤屈,也免了外界对瑾妃娘娘一些不好的猜测。这样,反而是对瑾妃娘娘、对您都有利的结果。那您应该相信我和太后娘娘都没有恶意了吧?”
“你真的能为我洗刷冤屈?”
“只要您是清白的,我一定还您清白。反之,我也一定会将您绳之以法。”
“哼,说得正义凛然,不知道你想怎么做?如果你要把我抓到慎刑司去用刑,我是不可能说出你先想要的答案的。”
“姑姑误会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答案,我想要的只有真相。我有几个问题请教姑姑。第一个问题,您的匕首真的丢了吗?什么时候丢的?您知不知道被何人捡去了?”
“匕首当然丢了,我难道还拿着自己的匕首去杀人不成?就算我用自己的匕首杀人,为什么不把匕首拔出来,还要留在现场?至于被谁捡到了,我如果知道,那就不叫丢了。”
月季说的也有道理。
秦惜音继续问道:“那么,匕首是在什么时候丢的?”
“大概十几天前吧。”
“具体是哪一天?”
“应该是荀白鹤死的前两天。但那天我去过很多地方,不知道把匕首丢在哪里了。后来我去找过,但都没有找到。”
“具体去过哪些地方?”
“尚食局,比翼宫的后花园,荀白鹤的画室,还去好几个妃嫔的宫里传话。那天还轮到我检查小宫女们的卫生,我去过比翼宫所有小宫女的房间。还去了桃林给瑾妃娘娘摘桃子。”
秦惜音拿来纸笔,一一记下。
月季去过这么多地方,要查清匕首丢在哪里,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惜音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您之前是否说过,宁可把荀白鹤毁掉,也不会让给林女官?”
月季倒是坦荡地承认:“我说过这话,是在一次跟林锦屏争吵时的激愤之言,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听月季这么说,秦惜音很惊讶。
因为一般人会辩解说,自己虽然说过这种话,但心里并不想杀人。
没想到月季说的却是,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虽然这句话也算是为自己辩解,但旁人不会这样说的,这会显得自己有杀.人倾向。
月季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秦惜音对她的观感大为不同,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惊讶,还是别的情绪。
月季看见秦惜音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震惊,但我这人不喜欢弯弯绕绕地说话。如果我杀了人,我会直接告诉你。我心里产生过毁掉荀白鹤的想法,我也会直接说出来。
同样的,我说还没付诸行动,那就是还没付诸行动,不会说谎。”
秦惜音从直觉上相信月季不会说谎,但还是要讲证据。
因此,秦惜音接着问道:“您不是喜欢荀画师吗?怎么会想过毁了他?”
“没错,我喜欢荀白鹤,但我更讨厌林锦屏。如果真的让林锦屏得到荀白鹤,我宁可杀了他,这就是我的想法。”
“您可以这样直呼林女官的名字吗?”
“从宫规上来说不可以,但我就在背后这么叫了。我想你也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你也没证据。当着她的面,我当然会称呼她一声女官大人。”
月季坦诚得让人有点想笑,但秦惜音又觉得这会不是笑的时候,就忍住了。
秦惜音道:“还有一个问题:在荀白鹤遇害的那天晚上,您不在自己的房间。您去了哪里?”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您不妨先说说看。”
“那天是月圆之夜,我去了一座无人的宫殿赏月。”
秦惜音惊讶:“什么?”
“我就说了,你不会相信。”
秦惜音确实本能地不信,甚至觉得月季太嚣张了,编理由也不编个像样点的。
但是,从刚才对月季的了解,秦惜音又不觉得月季会信口开河。
秦惜音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您是不是每逢十五都会找个地方赏月?如果您有这个习惯,您身边的人应该可以证明,这可以作为您无辜的佐证。”
“我没有这个习惯。那天我只是突然看见月亮圆了,想找个地方赏月,仅此而已。”
“可是……这……我可以选择相信您,但问题是,别人信不信?”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总之这就是真相。如果因为证据不足,最后还是把我定为凶手,我也无话可说。”
“那么,您在赏月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都说了是无人的宫殿,怎么会有人看见?”
“那您去那座宫殿的路上呢?有人看见吗?”
“没有。”
“那座宫殿在哪里?”
“在比翼宫西侧,距离比翼宫八里左右的月盈殿。”
“您为什么要单独去哪里?在比翼宫不能赏月吗?”
“比翼宫人太多,我就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赏月。”
“没有证据的话,我只能先把您的话记录下来,再慢慢查证……”
“这件事查证不了,因为没有任何目击者,你不用在这上面费心思了。你可以去查查张诚志或者林锦屏有没有嫌疑。如果确定她们其中一人是凶手,那我自然就不是凶手了。”
虽然秦惜音对月季这种直接指挥式的说话风格有所不满,但抛开语气,月季说的话很有逻辑。
月季说自己一个人去无人的宫殿赏月,那确实没法证明真伪,在这个细节上浪费时间是没必要的。
最重要的是查清其他嫌疑人有没有杀人。
秦惜音正准备离开,忽然转身问道:“月季姑姑,恕我再问一句:为什么您会突然想要赏月?”
“很奇怪吗?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赏月?”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赏月确实是文人雅士、王公贵族们喜欢的事,但不代表平民百姓或是宫女就不能赏月了,对我这种女暗卫来说也是一样。我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别人活着。进宫以后,我也是尽心尽力地服侍瑾妃娘娘。
那天晚上,我忙完了瑾妃娘娘交代的任务,忽然发现月亮变圆了,很好看。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也很久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所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赏月。这确实是临时起意,我也没有跟别人说过。
没想到,那天晚上,我在赏月,荀白鹤却被人杀了,用的还是我丢的那把匕首。”
秦惜音沉默了一会,认真地对月季说道:“我明白了,月季姑姑,我会尽力还您清白的。还有,我想说,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赏月。月亮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月季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你相信我?”
“我现在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因为关于命案,我给出的一切结论都要从证据出发。但是,从情感上来说,我愿意相信您。”
秦惜音走了出去,忽然听见月季说了声:“谢谢。”
秦惜音回头,却发现月季已经把门关上了。
接着,秦惜音来到了女官林锦屏的房间。
林锦屏本来应该住在尚宫局那边,但自从她牵扯进命案后,瑾妃就把她带到自己宫里住着了。
秦惜音敲了敲门,一个端庄大方、姿容出众的蓝衣女子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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