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凤凰楼出来,辛荣崔浩二人在街边的夜食摊儿简单吃了碗馄饨,便相互搀扶着进了城北的一间廉价的月租民宅。
关上院门,听到屋内落锁的声响,又见烛光明亮,水声响起。
斜对过,猫在街角的一青衣小厮蹑手蹑手的没入墙影之下,在浓浓夜色中隐匿了踪迹。
进了屋子崔浩小声问道,“不就是个窑姐儿么?至于这么小心?”
从出了竹林两个人就跟寻常夫妻一般行事走动,虽说她故作悲切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让他享受万分,可是嘴上的胡子总觉得不牢固。
加上不知出门前辛荣让人在自己皮肤上涂了什么,使他皮肤变得粗糙黝黑,之前还没感觉,时间一久就觉得有些闷不过,刺挠着发痒。
少作片刻,外面小厮来报说是跟着的人都已回去了。两个人这才打后门出去,坐上马车。
崔浩头一件事就是扯下胡子,“可把爷憋死了!”再贴一会儿他都觉得自己要嘴唇发烂了。
辛荣笑着拿湿帕子替他擦了擦脸,“辛苦,辛苦。”自己也是实在找不来模样戳个都相似的人了,就临时想起抓了他来。
崔浩任她柔荑娇娇,俯身过来替自己擦脸,笑着问她:“明儿是不是还要过来继续装扮上?”伸手去扣她嘴上贴着的胡子,“那窑姐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辛荣拍开他在眼前抠摸不安分的手,“能从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坐到凤凰楼的三当家的,你还只当她是个普通窑姐儿?”
“三当家的?”
“可不。”辛荣笑着道,“你没发现凤凰楼里没有老鸨子么?”
“这倒是个稀罕景儿。”
“有什么稀罕的?”辛荣反问,“他们两家搭伙做生意,谁也不愿让对家选个主事的来掺和,自然就没有了。”
“怎讲?”崔浩听得有趣,没想到京城这潭古井底下还能暗潮涌动,倒是让人好奇的很。
算是弥补他这一番辛劳,辛荣也不拿乔,依着身后的背枕絮絮道来:“凤凰楼这么响亮的名号,就算你一个不清楚的也知道这背后定有主子。”
“太子?”
辛荣点头,“准确来说应该是周家,头牌凤凰和次首青鸾是对双生姐妹,原本是周家的舞姬出身,自小比照瘦马教养又习得大家规矩,入了这一行,在富贵圈里自然是如鱼得水。至于鸿鹄……”
“她又是谁的人?”崔浩想了一大圈,也没想出来谁能跟周家合伙做着种生意。
辛荣迟疑了一下破颜而笑,“她可不比周家出身的凤凰青鸾能做淸倌儿,她还真是从皮肉生意走出来的厉害人物。”
崔浩哑然,凤凰楼里别处都金碧辉煌铜臭盎然,唯那鸿鹄的竹里馆是个清幽之处,没成想她倒是正经皮肉出来的,还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她背后的两大金主你也认识。”黑暗中辛荣的眼睛幽亮。
“太子?”京城私下里色胚中的翘楚也只有太子能算得上了。
“你倒是聪明。”辛荣由衷赞美,多说宣平侯纨绔,实际上再没比他看得清了。“不过还有一个你肯定猜不出来。”
崔浩不语,只等她说。
“李奇至。”
“李奇至?!”
“没错,就是跟六公主鹣鲽情深的驸马爷。”
“六公主那么彪……厉害……要是被发现了,岂能绕得了他?”崔浩有些不信。
任谁都有可能,但是李奇至这个,纵使他有贼心,也没那贼胆享受,六公主下嫁后就连他李家的产业也有公主府插手,李奇至在京城天家脚下找姘头,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辛荣反问道:“若是情深是假,恩爱人前呢?”
崔浩哑然。
“六公主身边有个贴身小丫鬟,名作罗烟。两人形影不离日夜作伴。若是两人……”有所首尾,任谁也是看不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崔浩不解的追问。
辛荣嘴角弯弯,不觉扬起一丝笑意,伸出手来五指张开,“五块金锭子,我就告诉你。”
崔浩:“……”
“你好黑!”什么天大的秘密就五块金锭子?
“见个窑姐儿小侯爷都舍得丢两块金锭,我这未来娇妻为你答疑解惑,就不值五块儿了?”
见她要拾酸倒牙,崔浩忙陪笑脸,伸手抓住她伸出来的手指,包在掌心,“给给给,回去我就给你付了。这不是金子沉重,出门没带那么些嘛。”
“当真?”
窗外的明灯透过窗户映在她的脸上,神色狡黠,一双杏眸明亮耀人。
崔浩看的红了脸,抿了抿嘴点头应她“绝不骗你。”
辛荣微微一笑,“原先只是我猜测,后来有人撞见过,我消息灵通就知道了。”
说罢,起身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崔浩才意识过来她这说了跟不说没什么两样,也跟着下车,不满抱怨,“怎么觉得你在诓我?”
“你才说过不骗我的,怎地?想赖账?”
崔浩与她眼神对上,心里猛然一跳,悻悻道,“不赖不赖!”
辛荣这才转身前行,脚下的步子却格外的轻快。
方才她还真的诓了崔浩。
六公主与罗烟的事情,是她小时候在镇北将军府上暂住,辛荣的表舅吕将军是六公主的亲舅舅,两人有幸碰面,辛荣无意间撞破了她们两个人相拥亲嘴儿的场景,这才知道的。
但天家颜面重要,就算是崔浩面前,这种事情她也不能承认是自己亲眼所见。
卸去伪装,辛荣这才一身清朗的去了书房。
崔浩早已在那里等她多时了。
认真打量过院子外面跪着的那个妇人,崔浩才惊觉她为何要女扮男装再化上伪装了。
若他猜的不错,院外那个才是如假包换的素芳。
辛荣之前那模样,与那妇人已有七分相似,只是妇人骨骼宽厚,面容硬朗,她若是直接女装去见鸿鹄,那可是人精里出来的人精,少不得被发现端倪,但换上男装,本来女子男装就多三分柔相,便掩去了她原本的娇态。
崔浩摸了摸被自己搓的泛红的下巴,玩味的笑了笑。
他这娇妻,若不从商,做个戏子定能成角儿。
辛荣进了院子,看书房的灯已亮起,笑着推门:“你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再能干些我也能歇着了。”
崔浩坐她身边替她打扇,“我这不是为了日后更好的适应伺候你的活儿,你赚钱养家,我不得做好分内的事情。”
辛荣咬唇轻笑,这人脸皮倒是日益增厚,笑问:“等下我可要做个高高在上的恶毒奸商,要不你回避一下?”
“那又如何?”崔浩随手替她沏了一杯新茶,“欺男霸女这事儿我打娘胎里就娴熟的很。你若狠不下心我还能帮你踹上两脚。”
他这话不假,崔浩母亲永安公主,先皇后嫡出,皇上视若珍宝,又自幼被太后抚养长大,一落地就得了封号,放眼大陈,再没比她尊贵得宠了的,便是如今趾高气扬的六公主,在她面前也得伏低做小。
接过他递来的清茶,辛荣淡淡对管家道:“把人带进来吧。”
没一会儿,那妇人就颤颤巍巍的跟了进来,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努力压住颤抖的嗓音,“姑娘……姑娘大恩,求您饶了我夫君吧。”使劲儿磕头,“求求您了,几个孩子还小,他们没了爹可怎么活啊……求……求求您……”
辛荣冷哼,“他若是心里有你们娘儿几个,也不会把家里房子地契都扔进赌场去。”
妇人跪在那里,不忘替渣男解释:“他是一时糊涂,姑娘……不,菩萨!女菩萨!求您了,您要的东西我都已经给您了,求您高抬贵手,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
脑袋磕击地板的声音咚咚作响,崔浩看着冷冷一笑,这妇人言语故作慌张却条理清晰,行事果敢有余,哪里是畏惧的样子。
“你是准备把脑袋磕出血来,好让我家夫人看了害怕不是?还是想逼着我家夫人心软?”
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被拆穿,妇人连连摇头,脑袋伏在地上,口中直念不敢。
“你也不必跟我玩这种手段。”辛荣眼神眯起,“你也是经商出身,有些聪慧我自是知道,只是如今你男人欠了我的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你没银子来赎,便是磕死在我这宅子里也是枉然。”
“你要知道,能在陶五爷身后开得住赌坊的人,可不缺你这一条人命。”说话间,辛荣指尖在桌案上敲击出哒哒节奏。
那妇人眼神多了几分慌张,面前这女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狡诈。
辛荣恍然叹声“我差点儿忘乎了,你丈夫在输房子之前,连带着把你的两个孩子也输给我了。”妩媚的笑道:“也不怪你为他奔波,他心里也是有你,宁可输了孩子房产,也要与你相互厮守。痴情,痴情啊!”
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摆在面前,妇人瘫在地上,再也没了旁的心思。
片刻后,端正跪在那里,老实的磕了一个头,似是认命,“姑娘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只求您事成后能放我夫儿一条活路。”
辛荣莞尔,“我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你若早这么坦诚,也省我这宠侍一番口舌。”
“也没别的事情,只要你去伺候一个病人。等他病好以后,我就放你们一家回去。”
妇人惊愕,“仅是如此?”她夫君欠了人家八千两银子,还有两个孩子,仅仅是伺候病人就能抵过?
“千真万确。”辛荣嫣然一笑,“只是你在这期间不能出院子,不准与人交谈,一应物品自有我的人与你送去。旁的也没什么了。”
妇人连忙磕头谢恩,“姑娘您是菩萨!我替孩子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管家进来,将人领了出去。
辛荣坐在那里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低低呢喃了一句:“他们……怎么就忍心把我的爹爹夺去呢……”
下集预告:搞事搞事!
崔宠侍:大爷,觉得能入眼您就收了我吧~
PS:有存稿后我终于逃脱了晚上更的命运,感恩,家人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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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求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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