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不敢看他。
“为……前朝太子夏。”
亓官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拿过那本名册摊在掌心,一页一页地翻开。
“你觉得……柏做得对么?”
名册在他们之间翻动,夏福也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内容。
一个一个的名字,
一具一具的尸体,
一次就是千万次。
那年利箭射中,姬夏死了。
而后便有了亓官柏十六年利箭穿身,
为他,
亓官柏死了千万次,
又活了千万次。
“值得吗?”
亓官柏微微惊讶地看向他,夏福抬起头,神情严肃认真。
“听闻十六年前屠龙时,多亏陛下及时赶到,使您免于太子夏的摧残。”
“夏福想问先生,您清明圣洁,那太子欲行不轨,便如柯铭一般有愧于为您的学生,
您……为何还要复活他?”
幽幽的月光洒在那张与十六年前分毫不差的脸庞上。
亓官柏淡淡地笑了。
“明清圣洁?”
他嘴中喃喃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清明圣洁。”
慢悠悠地翻开无字的封面。
嘶啦——
蓝色的表皮脱离了书体,像一片悲凉深秋挂在树梢上的最后一片落叶,左右飘动,然后在空气中盘旋而下。
接着是名册的第一页。
嘶啦——
第二页,
第三页……
这本名册就是为了将夏福带到他的面前,如今功德圆满,便这般在主人爱怜的目光中逐渐凋零。
似落英缤纷,伴着亓官柏慢条斯理的自白:
“这名册……是柏故意放到得幸的书袋中的。”
“趁他不注意,偷偷地。”
他看了一眼夏福,语气中竟然有些小得意。
“现在……还觉得柏是个圣人吗?”
夏福听了一顿,
“无伤大雅。”
亓官柏颔首看着他,手上继续动作着,散落在脚边的书页也越来越多:
“你还不明白吗?”
“南城时,柏先是任那县令夫人逃走,她心中极怨你,必会遣娘家镖局的人报复,如此,你一家便在南城生存不下去,只得跟来上京。”
“而后,柏又救了那奄奄一息的柯铭,暗自护他入京告御状。”
“柏入诏狱。”
“但证明清白的名册在你弟弟手中。得幸年幼,钭阳他们势必会拉着你去找证人。”
“可那些人既然肯卖掉刚死的亲人,必然皆是趋利避害之辈,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唯有一人,”
“她会将柏的秘密告知于你。”
话毕,那救了命的名册已经全然四分五裂。
亓官柏款款靠近,低头。
“现在呢?”
“知道为何想要复活那太子了吗?”
周身被亓官柏的气息裹挟,银白的发丝垂在他的耳侧。
夏福怔在原地,瞪大的眼睛中满是震惊。
这一切,柯铭上京,获罪,下诏狱,三司会审……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他的秘密?
……
为什么?
夏福缓缓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亓官柏。
仿佛也在问。
为什么?
亓官柏单手拂去他眼角渗出的泪水,
然后俯下身,
鼻尖轻轻蹭上他的鼻尖。
此刻他们呼吸交|融,连瞳孔之间相差都不过毫厘。
夏福的呼吸开始变得迷|乱,眼神殷切地望着亓官柏,似乎在乞求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亓官柏浅笑,薄唇轻启。
“别怕。”
萦绕在耳畔的声音似是在蛊惑他。
“就如你想的那般。”
夏福双眼湿漉漉的,声音喑哑,像是有东西哽在喉咙。
“我想的……哪般?”
“嘘——”
亓官柏的睫毛扫过他的眉心。
“别说话。”
下一秒,
本是似碰非碰的唇突然紧贴,亓官柏欺身上来,用行动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夏福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从身体里冲出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想要推开。
这太吓人了!
他这辈子,不,还有上辈子,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先生会主动吻他,更别提向现在这样,一只手将揽着他的腰将身体牢牢扣在怀中,一只手嵌着他的下颌让他只得仰着头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吻。
亓官柏似是不满足于唇瓣上的浅尝辄止,触碰时一下又一下地舔着他的唇缝,想要撬开因僵硬而不自觉咬紧的牙齿。
亓官柏从来都是一名耐心的,聪明的老师。
“啊!”
夏福被突然的抱起吓了一跳,惊呼之间牙关微张,就这样轻易地被趁虚而入。
亓官柏稳稳地托着他,舌在柔软的口|腔|内|壁上肆意地游走,霸道地似乎要侵略所有隐秘的角落。
湿|润缠|绵的吻让夏福身体发|软,为了不掉下去,不自觉地将手臂搭在了宽厚的肩膀上。
因挣扎而蜷曲的手指与银色的发丝相纠缠,就像是落入蛛网的猎物,越是想逃离,就越是被紧紧束缚。
亓官柏吻着他,慢慢将人放到案几上。
昏黄的火光将视线模糊成一团雾。
身下压着凌乱的名单,墨与纸的香气将他包裹。
夏福被动地接受着一切,来不及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呼吸尽数被掠夺,他像一条在沙滩上无助摆尾的鱼,靠着海浪大发慈悲的临幸,获得偶尔喘息的机会。
亓官柏的吻与他古板严肃的外表全然不符,凶猛又残忍。
夏福红z的双唇被不停地蹂||躏着,亓官柏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道一次次入|侵,勾着他的舌,探|进深|处。
来不及咽下的涎|液顺着被过渡张大的嘴角流下,唇分唇合之间扯出晶莹的银丝。
窒息感把夏福的脑袋搅成了浆糊。
终于,亓官柏在意犹未尽地轻啄几下之后离开了他的唇,亲了亲他的侧脸。
意识有些朦胧,夏福小口小口喘着气,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旖旎的梦还是前世的幻影。
他在哪?
在干什么?
他和先生……
和先生……
“啊——”
先生在干什么?!
夏福眼中尽是惊恐。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两条纤长的腿蹬着桌面拼命挣扎,想要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可看体型,夏福哪里是亓官柏的对手。
下一刻,不安分扭动的腰肢被宽大的手掌牢牢钉回桌面,推搡的双手被轻松擒住。
他会t。
或许不是说说的。
夏福用最后的理智喊道。
“先生!”
修长的双腿胡乱的摆动,拍打在宽阔的后背上。
白光乍现。
……
只见伸出的舌头上,镶着不规则的三颗黄豆大小的珍珠
终于知道那凸|起是什么了。
逗龟钉。
先生为什么要打这个东西?!
夏福看到很难不往有伤风化的方向去联想,然后想着想着,全身就像红烧猪头一般,“腾”地一下子都红了。
亓官柏卷起舌头,喉结微动,当着他的面咽下了他的东西。
夏福头顶都快涨得冒烟了。
先生……
他冰清玉洁
怀瑾握瑜,
襟怀坦白,
不磷不缁,
连到最后他都没舍得下手的先生啊——
不知怎的,夏福抽了抽鼻子,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真的很少哭,连前世死的时候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今天得了便宜的他不知怎么,心中特别的委屈。
苍天啊!
一定是他有罪!
不然报应能来的这么快吗?!
哭着哭着,最后吸了两下鼻涕,晕倒在了亓官柏的怀中。
亓官柏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如获珍宝地将他抱紧。
这时,窗外飘起了雪花。
初雪降临,一切宛如新生。
……
第二日辰时,天刚蒙蒙亮。
夏家父母正在洗漱,便看见夏福推门进来。
“咦?福仔今日起得这般早啊?”
“啊……啊,是啊。”
夏福心虚地打哈哈。
是起得挺早的,他出来的时候,亓官柏还在睡觉。
“也没起多久,就是看看门外的积雪厚不厚。”
夏母笑他:“这是初雪,下不大的。”
“哦,在南城不常见雪呢!”
外面冷的要命,夏福吸溜了两下鼻涕,一溜烟地跑到了厨房里,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结果刚坐到矮凳上。
“嘶——”
夏福龇牙咧嘴地站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屁股下面大腿根儿那里刺痛刺痛的。
他也没干嘛呀……
莫非昨天半夜先生发疯把他给打了一顿?
夏福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整乐了。
摇摇头。
想多了想多了。
夏母一进门,就看见大儿子端着菜盆子站在那里次了个牙傻笑。
“你端着那么多菜干什么,福仔?”
“娘。”夏福马上恢复了表情,“我备菜呀。”
“备菜?”夏父也掀开了帘子走进来,“你不知道吗?今天咱们搬家呀。”
“搬家?”
我怎么不知道要搬家?!
看着儿子惊讶的样子仿佛第一次听似的,夏母恍然大悟:“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在家,我们忘记告诉你了。”
“就前两天,国子监的司监来说咱的小饭桌监生们都很喜欢,他们准备在院内办一个公厨,请咱们家入住呢!”
“对呀,我们想这么好的差事,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今天就搬去国子监嘞!”
什么!!??
家里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夏福有点失落。
算上重生前,他的实际的年龄已经四十多岁了,比爹娘的年龄都大。
他很喜欢自己的小家,总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事无巨细地爱护家里的每一个人。
而如今,搬家这种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让他莫名地有了一种孩子大了成家立业了,不需要自己的感觉……
但不得不说在国子监内做公厨确实要比在外面自己做小饭桌要好的多。
于是他还是起身回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和父母弟弟搬进了国子监。
监里给他们分了一座小院子,在公厨的背面,离后门近。
离祭酒的住处更近。
门对着门。
因为其他方位都是不同监科的学堂,只有兑位可以用来生活起居。
为了他们一家能够住进来,听说旁边的竹林都被砍去了一小片。
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
夏福心里不是滋味地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快步走进屋里。
他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面对亓官柏。
曾经在他心中,亓官柏是神圣的,骄傲的,出淤泥而不染的。
是那段不堪的岁月里他唯一的慰藉与喘息。
他肖想他,却不敢触碰。
想靠近,又时常将他推开。
连仰慕,
都只能借着污秽的话语偷偷表达。
因为他舍不得,将那样的圣人拉向自己……
拉向深渊。
他的先生值得更好的生活。
就如同那时,哪怕千辛万苦他也要将致士文书给出去。
亓官柏……
有清誉,
名望……
还应该有贤惠的妻子,
可爱的孩子,
读书……
育人……
美满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深入朝堂尔虞我诈,
习术收尸体魄残缺,
手中捧着头骨,
控制不住地疯癫。
夏福惴惴不安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思绪飞向了九霄云外。
是为了他吗?
是他……
让先生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夏福坐在新的院子中,抬头注视着自家紧闭的大门,仿佛能透过它一直望到对面的亓官柏。
心中不断回忆着过去与现在。
“别怕。”
“就如你想的那般。”
夏福垂下眼皮,将脸搭在膝盖上。
你可能不知道……
我想的是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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