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哥德堡变奏曲7

焦糊的器官看起来像一朵冒烟的蘑菇,图拉莫抖成了一片树叶,整个人不住痉挛,强力束缚带吃住他的手,他大张着嘴,从疯狂的嚎叫到喊都喊不出来,只用了不到三十秒。

冷沦靳:“今天不让你人头落地,我寝食难安。”

咝咝的气音从喉头流走,从开始的气若游丝慢慢拧紧、缠绕成令人发毛的尖笑,再然后是癫狂的大笑,因为笑的幅度太大,肠子贴着大腿滑到了地上,肠液混着一坨支离破碎又筋肉相连的东西,像海参的内脏,一丝一缕地摊开,活似把一个人的血肉完整排在了跟前。

雷伯恩站在一边,像在收看一部大型鱼类纪录片,不兴奋、不投入,但也没有移开目光,安静而不动声色,在场,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还没碰过他?”

图拉莫血淋淋地狞笑着,一双眼阴险非常。

冷沦靳沉下脸。

不对,应该是碰过,那就是……

“你从来没有深入过雷伯恩的禁地吗?你想享受他吗?你不想享受他吗?做男人,不可能跟情人一辈子柏拉图,你们总得……”

雷伯恩身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鲸骨棒挥出残影,冷沦靳一棒子敲烂了图拉莫的牙,把他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我跟他怎么样,不是你这种杂碎能说三道四的。管天管地你还管两口子上/床?”说完,他对着阴影下的人轻声细语地哄,“阿南,听话,你先上去。”

雷伯恩不是个听话的人,至少在冷沦靳这里,该听的话一句不听、不该干的事一件不落。

冷沦靳有些烦躁,又有些焦灼和不安,脑子里设想了一百零八种哄人的法子,又怕受不了雷伯恩一个皱眉,等待回应时,自发补进了几种怎么把人打包带走的货底。

所幸过了一会儿,离开的脚步响起。

冷沦靳松了口气,等那声音远去,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完全藏不住了,鲸骨棒残忍地捅进图拉莫肚子,像拌一锅粥似地随意翻搅起来:“提督真是好本事,枕头底下藏了这么一座**窝,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在您手底下殒命?上面管不了您,您这手伸得可真长,就差踹开门告诉我,我的心肝儿要被霸占了。我就这一颗心、一只肝,万一有个好歹,您说说,我该怎么活呢?”

说着,他又捞起一根尾端套着金属球的皮鞭,上手就是十来下,最后一鞭,在一阵贯穿地下通道的惨叫声里,甩得图拉莫几近半瞎。

雷伯恩扶着墙出去,血蝙蝠为他引路,快到地下室入口时,月光炯炯地从破洞的前方照进来,趋到了小腹的位置,雷伯恩往后退,踉跄了一下,蹭掉了冷沦靳的外套,喉咙涌上鲜血。

血印……又要发作了……

地下室外是一列列整齐划一的酒架,雷伯恩刚一出现,条条夺命的钩爪从天而降,血蝙蝠哀鸣不止,在雷伯恩身边团团湮灭,爪刃迫近前胸,雷伯恩猛地侧滑,拧肩避开,在钩爪的纠缠下翻身跳上吊酒机,反手打出一串冲击波,整列架子如多米诺骨牌轰然倾倒!

尘土飞扬间,密密麻麻的高阶吸血鬼虎视眈眈。

地下室里弥漫着一股像尿酸,又像胃酸的难闻味道,图拉莫分明早已成了一条开膛破肚的鱼,外翻的鱼肚皮下,连五脏六腑如何运作都清晰可见,不久前却又吐了一地,地上蓄着令人作呕的黄、白、红,冷沦靳两盆沸水下去,他疼得五官变形,又是干呕不止,就这样持续着,不停地翻江倒海,不停地吐。

“我……我快断气了,在我死之前,可以违背我的初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会、你会想知道的……”灯光下,电击椅上的血人像一尊活动的鬼魂,鹰钩鼻上那双渗出淤血的眼,幽幽地射出蓝光。

冷沦靳的耐受程度绝非常人匹敌,大概是从前练出来了,面对如今红白一地的“大场面”,依旧稳如磐石,面不改色,可是图拉莫这一眼,在他坚硬如铁的甲罩上生生割出了刺耳的一声,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像一根细细的钢丝,慢慢勒住了他的神经。

图拉莫得意地咧开嘴,示意冷沦靳挨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冷沦靳狠狠剜他一眼。

图拉莫呵呵笑着:“快去找你的心肝儿吧,迟一点恐怕就……”

他话没说话,一颗子弹已然穿过了喉结。

冷沦靳转身往外跑。

“你没死?”

“我该死吗?你也没死啊。”

“真想不到,我会被一个没人要的废物糊弄过去,说出去简直是……哈,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也得信,你是酒蒙子吗?醒醒吧,卡多府的大提督。”宽帽檐抬起,露出一头橙色的短发,亚历山大笑意不达眼底,“我是个自私鬼,不跟我那冤种表哥一样,为了狗屁的家族大义牺牲自我。”

一抹异样的情绪在图拉莫眼底转瞬即逝,他扫了一眼呈包围圈状出现的众人:“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

莫奈瞬移到图拉莫背后,快速出击:“管你对不对,现在该死的人是你!”

战事一触即发。

肖故避开离鼻尖只有几厘米的刀锋,心底七上八下,插空快问亚历山大:“他什么意思?”

弯刀再次劈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直往肖故下怀逼近,图拉莫嗤道:“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亚历山大浑身肌肉绷紧,破空的罡风刮走他头上的帽子,他目光一凛,对面一干缠斗的吸血鬼脚下平地起风雷,伴随着一连串震耳的轰鸣,血雨惊飞。

图拉莫:“连自己的族人都杀,好没人性。”

亚历山大:“谁有你丧尽天良,开榨汁庄园的大巫先生?”

赫德森反击间隙,扭头问:“首领还没找到?”

乔托:“痕迹消失了。”

怎么可能?!今天还是月圆之夜……

里德在混乱中闭眼感知了一瞬:“不对,有人设了屏蔽障。”

图拉莫嘴角微提。

里德一睁眼,话音未完,拉里大喊:“注意后面!”

几千只乌鸦裹着磅礴杀气辐射而出,叫声怪诞凄厉,如天神投矛,势不可当!

珀西一个抬头,奔流如洪的蝙蝠之力倾巢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覆没了鸦群,合力撞向来方,所过之处应风披靡,瓦砾生腥。

图拉莫呕出大口鲜血,被迫倒退好几步。

艾萨克抵御着负隅顽抗的亚历山大一族,吼道:“你到底几个表哥?”

亚历山大:“就他妈的俩!”

……除了小时候被他弄死的一个。

艾萨克:“我不是整死了剩下那个吗?!”

鲜血染红里衬,图拉莫眯起眼睛:“你们会移花接木,我不会金蝉脱壳吗?”

亚历山大眉心狠狠一跳。

他果然留了一招。

当初图拉莫布置酒窖计划时三缄其口,亚历山大听得一知半解,一方面是出于自作主张、隐瞒不报的缘故,一方面居然是压根儿没把“换人”的事交代干净,他最初就疑心亚历山大家的这位二哥有没有被“换血”……糟了!

亚历山大猛地回头:“联系冷沦靳!”

图拉莫:“这不是很有头脑?为什么你的族人还要舍弃你?”

“本来就是他们蠢和瞎。”

亚历山大冷眼瞟过那群嗡嗡乱叫的虫蚁。

很小的时候,他的眼睛差点被砸瞎,此刻,却能看清每个人身上每一绺血痕,那血淌得很慢、很慢,却殷殷切切爬到了他的鞋尖前,似乎还能继续,再爬到几千公里外人迹罕至的荒原。

多冷血啊,看着那群和他流着一样血的人在哭号,他没有一丝怜悯,甚至觉得爽快。

他在族内生活过的几个季度,漫长像整整几个时代,而且还不是黄金时代。步履维艰的日子,连多吃一片面包、多喝一杯水都得跟人请示,他每天拼了命地努力,和温饱、尊严、人格等做一遍又一遍的斗争,但……斗争的奖励是什么?不是喝彩和鼓励,永远是白眼、否定、羞辱和不满。

“你太弱了,家族继承人的能力只有这些吗?”

上帝像人一样无动于衷,蛮荒之地五毒俱全,打那以后,他再也受不了各种腐烂的气味,连一只老鼠都……

被冷沦靳救下是一个巧合,加入诡谲也是一个巧合,一开始,真的很难转变那种丛林兽群般的原始思维,在“弱肉”与“强食”的夹缝里,他心惊胆战,尽力让自己融入集体,尽力学着适应新的规章制度和陌生的任务,好几天夜里,他辗转反侧,觉得比起命定的折磨,建立一段新的关系更让他痛苦……虽说折磨也不是区区小事。

冷沦靳……冷沦靳当然看得出他的不对劲,这人,某一天晚饭前,居然掀开他没煮好饭的锅盖,对他的口味进行了一番冷嘲热讽的评点,然后说……

“吃不饱就招呼一声,没必要偷学,有些事你得承认,越努力越像个努力的智障,学得四不像,吃得我上吐下泻。你晚上几点睡?属夜猫子的?天天犯困,在会议桌上当演员,犹推古也没你这么‘误道’,从凳子上掉下来,倒没三楼那么高,但扶起来也半死不活了,传出去像我虐待手下人一样。再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我把你当球踢到银河系,你去月球上睡。”

这个冷扒皮,嘴毒得要死,真是……讨人嫌到家了,熨帖人的话也不会说。

除了魔夜那位好脾气,谁还要他?

另一边,冷沦靳赶过去的路上,什么都不敢想。

一股热流在他体内窜流、蛇行、冲撞、激荡,像一条鲜红的信子,含来一块炉中的焦炭,怒火訇然四溅,碎石漫地连天。

“我不是图拉莫。”

你们被骗了,我不是图拉莫……

该死的……

雷伯恩,雷伯恩,雷伯恩!

紧要关头,人是傻的,譬如不知道车比腿跑得快,譬如差一点不分东西南北。

线性的时间在冷沦靳眼前被拉得很直、很长,慢慢悠悠,像一只蝴蝶黏在了蛛网上,树脂在涌。

恍惚间,冷沦靳听见了钟表声。

很奇怪,他早把那只怀表还给雷伯恩了,哪来的另一只?

那是一只断了发条的石英钟,非常形象地出现在他面前,圆形,深褐色,玻璃表盘,木质外壳,指针咔哒、咔哒,一下又一下,烦腻地在一秒内走了很多年,一直走到现在——

冷沦靳仿佛又被带回到了少年时的木匠小屋,木屑飞扬的下午,凌乱不堪的工作室和做不完的活儿,温馨成了家常便饭,连风雨都不曾过境,世界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然后,他拔出配枪,一发子弹打烂了那只表,石英钟应声爆裂,声如洪钟!

第一声枪响时,雷伯恩觉得熟悉,踩着满地碎渣,放倒了一群吸血鬼。

第二声、第三声枪响相继传来时,雷伯恩身形一顿,地面裂开钢管粗的缝隙,循着他的站位左右夹击,上空劈来数道光刃,刃首缠着交错的能量线条,寸寸逼近!

雷伯恩连穿六道幻境,嗓子眼儿血气翻涌,头昏脑胀,全靠一口气硬吊,他稳住心神,刺道:“图拉莫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命,派几只小喽啰来对付我?”

剧烈的耳鸣包住了雷伯恩,一颗子弹从身后擦耳飞过,他一怔,光刃与血石的力量震荡出滚滚气浪,呼吸间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雷伯恩转头,望见了冷脸举枪的冷沦靳。

随后,雷伯恩又眼神一凝,在一个角落瞥见了一只冷枪——

“砰!”

也许一秒钟,也许一分钟,雷伯恩脑子一空,下意识冲到冷沦靳身前,用力推开了他。

“雷伯恩!”

雷伯恩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之后数秒,胸口很热很热,一种午睡后手臂被压了很久的酥麻感无端冒出头来,让他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蜷缩感。

雷伯恩很真诚地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不是第一次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似乎总是在犯“直把杭州作汴州”的错误,他一次次的期待都是冲着错误中的那点好去的,未来会有人把它当作他反抗窒息的纪念品吗?

不重要了……

周围的一切,像电影收尾一样,上下幕布一合,黑场了。

子弹没入身体的那一刻,世界万籁俱寂,雷伯恩用口型比了三个字。

冷沦靳。

鲸骨棒:非洲东部肯尼亚一种用鲸鱼骨做成的武器棒,大约出现在19世纪初,取鲸鱼骨打磨制作而形状怪异,打在敌人身上轻则骨折,重则脑浆四溅,今天非洲许多部落仍将它作为防御外族滋扰的重要武器。

犹推古:《圣经》中的一个少年信徒,在窗上听保罗讲道时沉沉欲睡,从三楼跌下摔死,后又被保罗救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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