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曲儿是为什么会入我门下的吧?”沈泉林先给出了这样一个提问。
宋今人说,娣子知道。
她和时曲,在诸多同门之间感情最好,亲如姊妹,无话不谈,当然对彼此的身世都很熟悉。
游时曲是万竹峰游枚之女,自小拜在其母门下,也算天资绝佳,颖悟不凡,在同辈之间很是突出。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俗语“母不教子”自然有它的道理,游枚作为生母,天然压制着游时曲,随着游时曲愈渐长大,两人又在功法理念上背道而驰,种种矛盾愈演愈烈。
这俩人还都是孤僻离群、落落寡合的性子,而且在游时曲身上,这种“缺陷”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遇事不懂变通,动则付诸手脚,有一次下山游历,居然与友宗大打出手,将对方打成了重伤,游枚觉得脸上无光,就再也不肯容她了。
照规矩,被授业师尊逐出师门,就相当于要改换门派了,毕竟门派之内,一徒不拜二师,这是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惯例,可恰恰碰上了好管闲事的沈泉林,沈泉林怜惜游时曲天资过人,而且她知道游枚内心并非真正厌弃这个唯一的女儿,就破天荒地把游时曲收入门下。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道门的习惯,一般是同一个师尊手下的按拜师的先后顺序排长幼,不管年纪大小,先拜师的是师姐,后拜师的是师妹,这个叫做小同门,而大到门派之内,不同师尊门下的娣子就按照入门的先后顺序排长幼,先入门的是师姐,后入门的师妹,这个叫做大同门。
按小同门来排,游时曲入日照峰比宋今人要迟,应该称呼宋今人为师姐,而按大同门来排,游时曲生下来就拜入天鼎了,比宋今人早了一百多年,怎么的也是个师姐了。
这都是改换师门的弊病,不然入门即拜师,大同门小同门向来都是一一对应的。
这俩人谁也不甘屈居师妹的地位,为着这么一点称呼上的事,常常吵得不可开交,不想越吵感情越深,反而成了要好的朋友。
只是手足之情无法弥补在亲情的上的空虚,游时曲在亲娘游枚面前,时常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后来这种挫败感就渐渐转化成了执念,这一点,是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这种暗藏在游时曲心中的执念,就成了酿成悲剧的火种,被这母女二人一齐点燃了。
当时,游枚是坚定的主战派,魔族于她,有杀妻之仇,这是游枚心里的一根刺,而作为亲女亦是对头的游时曲,冥冥之中就要和亲娘反着来,因而坚决主和。
这种母女二人之间的畸形对立,大概就是她接下卧底任务的原因吧。
谈到这里,沈泉林却反驳她:“不,今人,我要告诉你的是,曲儿卧底一事并非受显圣指派,而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为什么?”宋今人惊诧不已。
她奇怪的点,不仅仅因为无法理解时曲竟然自请入彀,更因为对方从没把这件事告诉过自己!
她知道游时曲卧底,还是因为当年一气之下打算劈了昴千秋,游时曲看态势不好,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偷偷和她坦白。
若不是有过这么一遭,她岂不是连卧底一事也要瞒着自己吗?
她们可是并肩作战,朝夕相处的战友啊!宋今人对她掏心掏肺,大事小事无一隐漏,把她当成生死之交,却不想貌合神离,对方偷偷怀揣着这样一个想法,连与她商量也吝啬。
时曲啊时曲,你究竟在掩藏什么。
难道所谓的“义同生死”,竟然如此一文不名,你说把我当成亲姐妹,也都是假的吗?
沈泉林待她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才接下去说:“你不理解,那是对的,其实连为师都有失算,我们都低估了曲儿的心魔!”
游时曲的心魔就是游枚,她太想赢她一次,太想报复她了,在长久以来的压抑中,这种渴望在当下得到了实现的机会,所以,她便自作主张,提出了要卧底魔窟。
她先是传信给驻守娣子胡兆,胡兆得信,不敢耽搁,即刻报告诸显圣,显圣便在当夜举行会议,很快同意此事,所以游时曲就受命将计就计顺服昴千秋,在她身边打探消息,促成人魔合作。
宋今人难以置信:“时曲和游师姑之间,居然有这么深的隔阂?母女之间,何至于此啊……”
本以为她卧底是无可奈何,只是顺便反击游师姑对她的抛弃,怎料这反击才是早有预谋,她居然因为要赢游师姑,主动投入昴千秋麾下,做出如此牺牲!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沈泉林慢慢和她解释:“我和你从头说一说吧,追根溯源,还要先从游枚说起。”
“游枚这个人,人都说她不近人情,其实我了解她,刀子嘴,豆腐心,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也是她始终被尘事干扰,无法精进的最大原因。她那个道侣身陨魔岭之时,曲儿还在她肚子里,当时大家都劝她,修道之人,切忌陷入因果,不可感情用事,但她性子执拗,一定要为那人报仇,谁都劝不得,大着肚子,不顾同门师长阻拦就远赴魔岭,硬是一闯入内,大开杀戒起来,而她自己,也因此受了心魔反噬,差点一尸两命死在那里。好在她师母参显圣及时赶到,把她救了回来。”
“后来她生下曲儿,按规矩,原本该为这孩子另寻师亲教养,但游枚执意不肯,一定要在收在自己身边,亲自管教,这也罢了,既然决定以母教子,她就该改改她那个坏脾气,传道授业,就要摆正自己师长的位置,不可混淆多余感情,可她显然撇不开的生亲的身份,压制太甚,管控太甚,结果是适得其反,造成了母女对立的局面,到这时候,旁人就是想插手,也难了!”
“这里面的恩恩怨怨,是几十年积累的结果,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最后让矛盾达到顶峰的,也是一件关乎感情的悬案。”
“那一年,曲儿下山游历,结识了一个外门娣子,居然一见钟情,就要结为道侣,游枚当然不同意,因那娣子灵根甚是微弱,不能给曲儿任何助力,反而,曲儿还要牺牲自己的灵力,去精进对方的术法,长此以往,就滞缓了自己的修行,游枚本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可看到自己耗费心血培养的女儿如此作践自己,甘为她人铺路,做娘的心里受不了,一下子就崩溃了!她大发雷霆,强令曲儿一定要和那娣子断绝往来。”
“曲儿也是倔强,根本不听,不管,不顾,竟然带着那女子入了一处荒山,就此隐居起来,这一下把她娘气个半死,游枚一路追过去,劝说无果,母女俩就动起手来,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结果是曲儿几乎被她打死,奄奄一息被拖回来,在万竹峰养了整整三年的伤,才能下地走动。”
说到这里,沈泉林似是有些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地哀哀叹气,似乎也是为这一段前尘而扼腕唏嘘。
“后来呢?”许久,宋今人忍不住问。
“后来……”沈泉林垂眸道:“后来,游枚就劝说那娣子剔除灵根,归于凡道,没了灵根,只好做回凡人,曲儿也就和对方彻底断联了,你也知道,我们修士与凡人之间是不可生情的,曲儿要是继续跟那女子纠缠不休,除非连一身道行也不要了。”
“游枚这一招干脆利落,但实在伤了曲儿的心!年少之时的情爱无疾而终,又是被亲母亲手掐断,爱而不得,新仇旧恨,你说,她如何能够释怀呢?”
沈泉林继而露出了十分懊悔的神色:“怪就怪我没有想到这一层,没有深入洞察到曲儿的心思,其实,我听到她提出卧底的想法,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妥,这孩子,用心不纯!她不是为苍生,而是为游枚,是心魔推动她做出这个决定,而这个膨胀的心魔,会让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深受其害,一不小心,她就会坠入深渊,无法自拔。”
“放在平时,我绝不会同意,也根本不可能放心,可当时的情况太危急了,道门联盟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困局,恰好昴千秋又主动接近她,机会千载难逢,非要她出面不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法阻拦,只好放手一搏。”
“我只能安慰自己,曲儿会顾及大局,她是我的娣子,我了解她,她绝不可能置道门危难于不顾,我也自欺欺人地想,曲儿或许早已将前事看开,或许她提出这个建议,是顺水推舟,而非心魔作祟,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再怎么样,也该释怀了吧,无论如何,只要不是针对游枚就好,否则,又是因果纠缠,对修士来说是应劫之难,大灾之世,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下覆亡之祸!”
“我不敢想后一种结局,只能赌,赌的就是时曲的心,是私心,还是公心。”
“可是……”沈泉林颓然一叹。
“输了。”
“输了!”沈泉林抬了抬眼睛,那神情似乎在回忆过去:“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消息传来,是游枚战死,我知道大事不好了!业果已至,势必生劫,曲儿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受不了,这俩母女,表面争相作对,可到底是血脉连心啊!我怕她出事,便派驳儿、炁儿去劝她,本以为,她俩能暂时将她稳住,可不想……”
宋今人眼眶里夺出两行热泪,这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这一段。
时曲一怒之下杀了云驳、云炁,彻底背叛了道门,投入了昴千秋的麾下。
她同时失去了三个敬爱的师姐,沈泉林也失去了三个心爱的徒儿。
这一刻的两人,都感到利刃锥心,痛不欲生。
“如果我知道后来会是那样的结局,就一定不会答应她,这是母女业果,纠缠着两个人,偏偏背负天下局势,让一个深陷因果无法自拔的人去承担拯救苍生的责任,无异于饮鸩止渴,剜肉补疮,她连自己也救不了,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所以,游枚一死,一切就都乱套了。”
“可是,驳师姐和炁师姐有什么错,时曲为什么要杀她们!”
纵使她心怀丧母之痛,难道云驳、云炁不是她同门的师姐吗?她真的疯了吗?她永远不想回头了吗!
“不,这不怪她,应该怪我。”沈泉林凛然道。
宋今人不解。
“那个时候,任何人去劝她,结果都是一样的,今人,我告诉你吧,游枚并不是死于魔族之手,而是我们自己人手里。”
嗡——
宋今人如被重锤狠狠一击,按在膝上的双手瞬间握紧。
铁链锁心,死死绞紧,让她喘不过来气。
一个画面突然闯入她脑海。
那是天地一色纯白的梦境。
洋洋洒洒,漫天飘血,哀戚的刀兵之声在她耳边乱舞,扭曲着忽远忽近,她透过打过来的冰花,看到有人朝她靠近,一切远去,雪花远去,鲜血远去,刀光剑影一并远去,只有那个人,越来越近。
忽然,一个声音在寂静中炸开,她听到冯与真撕心裂肺的呼唤,如风,如雾,陡然尖锐,让她心头一颤。
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个声音似是穿山过海而来,因为过于遥远而逐渐失真,甚至让人分不清传来的方向,她在这一惊之中,拼了命往前跑,捂住胸前的血口,只是跑,漫无目的地跑。
那声音就那么一直飘在天边,永远接触不到似的,她心太痛了,她想问:真儿,为什么哭啊,你哭的我好难受!你到底怎么了!
真儿!真儿!你回答我啊!
她满脸是泪,在心里祈求祷告,而冯与真仍在呼唤,带着泣血的哀伤,一声接着一声:
“今人!!”
“今人!”
那哀音被风雪呼啸扭曲,幻化为沈泉林的提醒,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宋今人猛然觉得心口一麻,从那里传来了细锐的痛楚,真实而又虚幻,她咂摸片刻,恍惚若有所失。
“今人,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宋今人才是从无端的想象里走出来,一时忘了沈泉林上一句说的是什么,细一回想,想明白了,便抬头和沈泉林对视。
这一对视,师徒俩人都了然。
宋今人当然明白。
沈泉林说的,正是她自己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
所谓修士,说得好听点,以除魔济弱,匡扶正道为己任,为天下百姓,苍生道义,牺牲性命在所不惜。
但是,谁都知道,修士的根本,还是祈求长生,飞升成神,好端端的,谁想把自己的性命丢在战场上呢?奉命出征,不过是因为在籍修士得天滋养,占了仙山灵气之便,利之所在,责之所归,不得不承担这一份责任罢了。
不然,怎么会有散修宁愿冒着被妖魔围攻的危险也不愿加入道门呢?不就是一种逃避责任,独善其身的手段吗?
她对这些散修,不好不恶,只为那些贪生怕死的道门之人感到可耻。
甚至于这些人为了苟且偷生,可以丧心病狂到干下残害同胞之事。
游师姑当年,不就是因为挡了这些人的路,被暗害了吗?
就因为她主张一战到底,那些心怀侥幸,一心求和的所谓道门精英便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竟然真的……她们眼里,已经没有道义可言了吗?
宋今人红着眼义愤填膺,问:“师母,到底是谁!谁害了游师姑,残害同胞,罪在不赦,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对这些人面兽心之辈进行过清算吗?”
“当然要,但是因为曲儿背叛一事,有诸多讳莫如深的东西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况且事情牵涉众多,并不是一门一派造成的结果,太平会如今并不稳定,追究起来,恐会造成不小的动荡,不过,”她接着说:“想来那些设计游枚陷入魔阵之人,也已经遭到了报应,大部分都在二十年前,死在金光海结界之中了,这样一来,死无对证,追究也成了空谈。”
“说到底,这是我们道门自己惹下的灾祸,无论是曲儿的背叛,还是魔修的现世,无一例外,与我们道门未持正自身有关,所谓魔族,便犹如一把利刃,而持刀人,正是我们自己。”
宋今人凛然一惊,沈泉林的这句话,是在暗示她们还会重蹈千年前的覆辙吗?
宋今人不禁浑身冷战。
如果真是如此,人界危矣。
沈泉林吐出一口气,肃然道:“今人,若要正我道门风气,这里面,少不了你我的共同努力,前途漫漫,道阻且长,我辈不可不从中警醒。”
“是,今人明白,一切总听师尊指示。”
沈泉林大感宽慰,说:“今人,你伸手。”
宋今人奉命唯谨,打开右掌,递了过去。
沈泉林取出一块令牌,传入她的掌心,宋今人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紫色钢牌,上面阳刻了两个字:
“羁魔”。
“这是羁魔司主令牌,今人,我现在正式把令牌交托给你,并任命你为新一任的羁魔司司主。”
不等宋今人反应过来,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曲儿背叛一事,已经成了我天鼎难以摆脱的把柄,本来,太平会成立,会首应当从我三门之内选出,但是西北领袖祖虚门借口曲儿勾结昴千秋为害天下,极力阻挠三门出任会首,又有众多西北道门支持她们的提议,僵持之下,只好将会首之职一分为二,算是事实上造成了西北与东南的分裂,我想你虽在东极二十年不问世事,但是对这些,总还有所耳闻?”
“回师母,徒儿确实听说过一些传言,不仅仅是西北,还有不少东南道门也因为时曲对三门颇有微词,徒儿听到这些,便觉得荒谬,天下道门,哪派不出一两个行差踏错之辈,谁能保证修行一生,不走错一步?哪个门派也不敢说自己一定不可能培养出个魔修来,至于个别西北道门,更是不要脸极了,谁都知道,祸乱天下,勾引魔王入侵人间的祸首余存阳就是从她们的地盘上出来的,要不是西北自己处理不当,又怎么会惹得余存阳投靠魔王,生出人魔大战呢?有余存阳在前面摆着,她们怎么好意思指责起我们!”
沈泉林忍不住苦笑:“你说得很对,但是今人,你可不要忘了,天鼎作为道门之首,时刻以天下表率的形象示人,就注定要受到更多的审判和批评,有任何差错,就会有人说我们德不配位,这是坐在这个位置所必须要承受的,况且,她们也没有说错什么,人魔大战,是我们在后方遥控指挥,决策失误,惨败魔窟,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现在的形势,确实对我们非常不利,太平会八司,照规矩,三门应该各领一司,可是二十年前,谈判失败,我们只争取到了元星和羁魔二司,元星归天御、天陀,羁魔就归天鼎,再加上西北又划了半个会首过去,大半个消息网都不在三门掌控之内,局面就很难把握,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话,依西北这两年的态度来看,不见得她们就会老老实实和我们互通有无,她们不信任我们事小,万一因此贻误追捕魔修一事,岂不是遗患无穷吗?”
“更严重的是,如果任由双方这么对立下去,免不了会助长分裂之势愈演愈烈,这对天下道门,乃至人间百姓,都是灭顶之灾,至于魔族,也很可能趁机再次祸乱天下,到时候,就又是一场无端的浩劫。”
“所以,为师将羁魔司司主一职交给你,为的就是让你担负起这个联合诸派的重责,一来,你是我天鼎最优秀娣子的典范,可以代表我天鼎门面,二来,你当年牺牲幼子以救天下,可以说道门之人都欠你一个人情,由你出马,至少不会有人明目张胆不卖你面子,所以我思来想去,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宋今人心中一黯,唯有提到“牺牲幼子”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这一点上,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受到什么褒奖,只觉得深深的惭愧和难堪!为人亲母,顾不得幼儿,本该遭到唾弃,更何况是狠心将其献祭呢?但是师母面前,她不愿把这情绪表露出来,便道:“今人遵命就是。”
沈泉林好似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低落,沉吟片刻,继续说:“当然,让你接手羁魔司只是暂时性的安排,要联合道门,这个位置还不够,必须要坐到会首一职,才有统辖全局的实力,为此,我们必须寻求东主的帮助,东国是四大宗主国之首,东主地位尊崇,其余三国,至少在名义上要听她的号令,有她协助,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宋今人点点头,忽然又面露疑难:“可是师母……今人从未和凡族皇帝打过交道。”
“你不要怕,东国自来受东天祭司庇佑,你是东天祭司道侣,东主看在大祭司的面子上,也会礼遇于你的,到时候,你见招拆招就是了,况且,还有有朝祭鸾使陪你一起,她是昭帝之女,东主姑姑,有什么不方便的,她都会代你安排好。”
此时,一直沉默观望的张道骈对宋今人正色说:“今人道友,助力天鼎,是吾义不容辞的责任,道友尽管放心便是。”
宋今人和她道了谢。
沈泉林说:“此去东国,首要任务是统辖太平会,正法余存阳,魔修现世,此人虽然没有露出踪迹,但是背后一定有她在暗中操控,如果能捣毁其人势力,也是你将来竞争会首的一个筹码。”
“是,今人明白。”
“还有,”沈泉林话锋一转,把手往边上一伸,对着那陌生的白衣修士,“我给你介绍一下,不知道今人你认不认识这一位,她就是羁魔司都司白弱情,几十年来一直在外出勤,不曾回山,近几年才加入的太平会,她是你聿宏聿师姑的得意门生,你就算没见过她,也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吧。”
“原来是白师姐,”宋今人拱一拱手:“久仰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白弱情还礼:“宋司主,无须多礼,以后一起共事,还要请司主指教。”
“弱情,你不用太客气了!”沈泉林转向宋今人,语气里带了些调侃:“你白师姐这是谦虚呢,自从前司主不幸遇害之后,弱情就一直代管司主一职,事无巨细,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你顶上这个位置,刚开始一定有很多不能上手的地方,有弱情帮你,你能少操好多心,今人,可不能因为做了司主就倨傲自满起来,有不懂的,可要多多向你白师姐请教!”
这话说的,宋今人心里嘀咕,师母啊师母,你什么时候见我自大过了,倒也不用在人前这么贬我。
她向着白弱情重施一礼:“白师姐,今人年轻不更事,以后要劳烦师姐多多包容海涵。”
白弱情笑一点头。
宋今人注意到沈泉林提到前司主遇害一事,据她所知,前司主叫冷祖光,也是一位素未谋面过的师姐,这人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手段果决,这些年很干了一些实事,三年前她还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传闻,后来因为要照顾阿宝,她鲜少外出,也就没再留意打听了,怎么这人居然已经牺牲了?
她忍不住把这事向沈泉林一问。
“这事你可以问白都司,她最清楚。”沈泉林把话抛给白弱情。
白弱情接口道:“冷司主是被魔修所害,七个月前,我们在驻地得到魔修的消息,冷司主带着人前往探查,不料一去无踪,寻找无果之后,我们只好给她点起了长命灯,命灯和修士的灵识相通,一来可以指引方位,二来也可以通过明灭情况判断对方的状况,但是,无论我们如何施法,始终得不到的冷司主半点消息,一个月后,竟连长命灯也熄灭了,至此,我们不得不接受冷司主已经遇害的事实。”
“后来,魔修现世,驻地附近也开始有明确的魔修活动踪迹,我们循着蛛丝马迹悄悄追赶,就在不远处吴山县发现了一处魔修据点,并在里面找到了冷司主留下的印记,显然,当时冷司主就是被关押在这里,直到被魔修所害。”
宋今人忙问:“那是一处……什么样的据点?”
白弱情犹豫了一瞬。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但随即想到此时此刻的面对的是新任上司,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就打消了顾虑,说:
“千年水牢。”
宋今人有不出所料的叹息,喃喃:“果然……。”
白弱情不知她口中的果然是什么意思,宋今人便将自己在鹰洞山与向子曦见所经历的,一一如实汇报了。
其实,这些事在她昏迷的那几天,已经传到了沈泉林的耳朵里,但这会儿是当事人亲身口述,细节便又多一点。
说完了,宋今人疑窦丛生:“师母,千年水牢邪祟残忍,当年不是已经全部销毁,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漏网之鱼留存至今?”
沈泉林沉声道:“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千年水牢并不是一般的水牢,首先在选址上就非常讲究,我们修仙门派,开山立派之初,最重要的是选择一个灵气汇合之地,这样才能助益修行,增长道行,这些水牢的选址也是一样,要八煞齐集,才有震慑和控制的作用,所以,关入水牢的修士,就鲜有出的来的,更何况,当年的那一批水牢不知关押过多少修士,里面早已怨气冲天,这一股股不详之息循环往复,与本生的煞气相辅相成,已经变得恐怖异常,不是寻常手段可以破坏的。”
“当年着手摧毁的一批,要不就是所属门派已经消亡,要不就是选址不在门派之内,否则一动干戈,势必也会对道门气运产生影响,当然就有很多门派不同意即时摧毁,一拖再拖,也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像是祭斋宗的那一座,又不是在二者之内,据记载,当年祭斋覆灭,应该已经摧毁过一座水牢,而这一座,分明就是人为掩藏起来而逃过一劫的。”
“难怪,若非如此,想必太郊也容不下这么一座怨邪之地。”
“今人,你入羁魔司,应当时刻注意此类凶地,因为魔修很有可能利用它们来对付修士,只是有可能的话,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要时刻小心谨慎,先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宋今人知道这是师母在关心自己,也在为她那日擅自闯入祭斋水牢而暗暗责备,这种长久以来没有体味过的来自长辈的关怀,让她心中蓦地一暖。
“是,今人记住了。”
“好,接下来是第二件事。”沈泉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这件事事关昴千秋,想必安棠已经和你说了吧。”
一说起昴千秋,宋今人心里就很郁闷。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想和那个人有什么瓜葛,但是逃不掉,避不开,为了大局,她只能迎头直上。
“嗯,安师姐已经把大致的来龙去脉和我说了,昴千秋被捕,师长们打算与她合作,套出魔修的踪迹和阴谋,而昴千秋又指名道姓要我出面,所以我必须和她接触,以取得有利天鼎的情报。”
“好,看来安棠和你说得很详细,那我就不多赘述了,昴千秋此人对道门来说无疑是个罪人,按她犯下的罪行来说,应该将她关入镇魔塔以示正法,但是事有特殊,既然她能给我们提供帮助,当然也要特殊考量,今人,我知道你和昴千秋之间有恩怨,我们所有人都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现在,个人恩怨应该放在道门利益之后,你能想清楚,那当然最好。”
“是,师母,今人虽然驽钝,也知道轻重缓急,今人愿意和那昴千秋周旋,只是,”她抬头道:“娣子只有一点觉得奇怪。”
沈泉林说:“有什么疑问,你尽管提出来就是。”
“今人觉得,以昴千秋凶顽狡诈,她绝不会因为落网就善罢甘休,她这个人,极善揣摩人心,又使得一手好骗术,她答应与道门合作,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师长们何以觉得此人可信,还是说有应对此人反水的方法?”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为师只能说,我们不能确保昴千秋没有二心,当然,也没有指望她不搞小动作,但是,应对她反将一军的法子还是有的,如果她敢搞从中捣鬼,一脱离道门掌控,她就会立时魂飞魄散。”
宋今人一听,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生出了一脑袋的疑问。
她记忆中的昴千秋,绝不是这种“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人,照沈泉林的说法,她不仅答应了替道门清扫魔修这种自断后路的行为,还任由道门在她身上下了绝命咒,对于这样明显“亏本的买卖”,她居然也没有异义,不吵不闹,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说她不是在憋什么坏,宋今人绝对不信。
忽然,她灵光一闪,问:“师母,你们许了昴千秋什么好处,她这个人,一向是礼尚往来,睚眦必报的,她一定是得了我们相当的许诺,才会同意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条件。”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问了,”沈泉林眼里有欣慰:“没错,她确实是提了一个非常荒谬的要求,如果你听了,也必然要大吃一惊的。”
“是什么?”宋今人追问,身子不由地微微前倾。
“她说,她要我们帮她复活曲儿。”
赶上了,改吐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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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羁魔司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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