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无败绩

下一场以面纱女子胜利开始,罗小仙上场,因她对围棋不甚了解之下,与那名公子分到角落处。

罗小仙独特的气质,观棋者竟只有寥寥几人。两人行礼后,就相对而坐。

在公子那名公子的引导和解说下,罗小仙很快从生涩到入门,渐渐那名公子话开始变少,看向罗小仙的眼神极其复杂。

形成独特的棋风,通常需要几年时间,然而只在这短短两炷香,这盘棋已然形成了一种完成度很高的风格。

步步杀机,侵略十足,所有陷阱都摆在明面上,逼得黑子明知危险却不得不与白子正面交锋,罗小仙每步皆深思熟虑,以思考弥补经验不足。

棋风可窥人秉性,公子看着眼前无力回天的棋局,长舒一口气,苦笑道:“看来姑娘已无需在下指导了。”

罗小仙起身行礼致谢,单刀直入道:“如今,我可否与您弟子对弈?”

公子摇头道:“这我可不能做主。”

“我与你对弈。”

说这话的正是公子弟子,这让人觉得公子有些吃惊,到自家弟子身边,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面纱长而飘逸,遮挡容貌也模糊声音,她似含着笑意道:“左右都出来了,自当随意。”

罗小仙敏锐察觉到,女子在与那名公子说完后,视线移到她身上。

女子来到罗小仙对面,两人行礼后落座。

在场人不乏热爱下棋人,尤其在女子刚赢下一场冠军,见其要与另一人继续对弈,原本准备散场的人奔走相告,竟又将周围看台围得个水泄不通。

罗小仙环视周围或座或站的人,比先前还要多两倍不止,但她并不关心有多少看客,转而将视线移到女子身边佩刀静立之人身上。

女子左手挽起右手衣袖,随意抓一把棋子,罗小仙猜单双,猜对执黑棋,这一步通常出在同辈之间,先前公子已近不惑之年,算是长辈,因而执黑棋。

罗小仙随意猜了个单,女子松手,三颗黑棋落入装着黑棋的小碗,女子笑道:“运气不错。”

两人换棋,罗小仙闻言瞥其一眼。

黑棋先手,以偏右落子以表尊重,因而在罗小仙黑棋偏左时,人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商队头领听着周边人谴责,他陷入困惑,为何平日里保持礼节的她此刻如此。

女子轻笑,倒也没在意罗小仙的挑衅,只是轻捡白棋稳稳落下。

罗小仙秉持上一把风格,一路杀气腾腾。女子棋风如气场,虽每次都险而又险地逃出生天,但总能在杀气之中另辟蹊径。

一次两次是意外,三次四次绝非偶然,眼看一盘棋能下的地方越来越少,偏偏又没到达绝境。

罗小仙捻着黑棋,冰凉棋子染上几丝温度,漫长的等待让围观者心痒难耐。

罗小仙独特的棋风,加之女子巧妙的布局,双方虽没有针尖对麦芒的激烈,却极具观赏性。

随着罗小仙进攻意识的收敛,棋局正式进入白热化阶段,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在胜负未分之下,罗小仙执两白棋于棋盘右下。

投子认负,在围棋之中,连下两子,寓意“认输”。

众人哗然,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一局结束,女子身侧人便弯腰收拾残局,很快棋局上只余黑棋仍在棋盘之上,白棋收拾完,女子并未起身离席,反而静坐等待罗小仙收回黑棋。

女子见罗小仙收拾完棋盘,起身离席,女子道:“不再对弈一局?”

罗小仙冷然道:“再来三局仍是同样的结果,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这番话引得女子轻笑一声,以熟稔的语气道:“时隔多年,你似乎忘记很多东西,也变了很多。”

离开的脚步微顿,罗小仙转身,道:“我并不认识你。”

女子起身,取下面纱,喧闹声忽而静止,秀发高高束起,金色流苏发簪轻晃,眉心一点朱红引人注目。

面若桃李,肤若凝脂,身体瘦弱却挺拔如松,坚韧似竹,与罗小仙同处一地,竟也不落下风,独特魅力令人折服。

“罗小仙,当真不认识我?忘记也好。”她释然一笑,“金繁惜,我的名字。”

除去最开始对过去提及只言片语,就只字不提过往。

两人浅淡交谈分别,罗小仙摩挲手中印着金菊纹金币,若有所思。

夜市散场,马车上,猫妖取下黑纱,无人时道出心中疑惑:“如今她失忆,为何不试着招揽?”

金繁惜手执书卷,闻言道:“之前的罗小仙招揽下来是金国一大助力,如今的罗小仙,轻易不会屈居人下。”

金繁惜在罗小仙身上,看到独属于修者的傲慢,凌驾于人族的漠视,不会沉湎权力,也绝非忠于道义。

回忆记忆中罗小仙,有了对比才有遗憾,金繁惜叹息道:“假仁假义,不如不仁不义。倒是可惜,若非罗仙,她与我应当会成为同伴。”

说着可惜,金繁惜脸上神情如常,仍认真翻阅奏折,只是在翻页时顿了顿,抬手将掌心一颗黑子放置桌面。

另一边,商队领头还是问出心中疑惑,“你与那女子旧识有仇?”见对方那平和模样,也不像有仇的样子。

罗小仙道:“没。”

见罗小仙陷入沉思,商队领头岔开话题,打趣道:“在下以为小仙性情平和,竟也有少年意气。”

罗小仙收起金菊币,道:“握子猜棋,她故意藏了一手。”

无论她猜单还是双,先手的都是她。手法很拙劣,故意的。

两人返回客栈,已是月上树梢。

商队领头刚进房间,就见房间里几个人刷地看向他们老大。

商队领头被他们吓了一跳,小声道:“有事?”

“老大,我们听说你和小仙一起出门了!”

商队领头扶额,无奈道:“你们小声点,是要说得人尽皆知吗?”

手下人捂着嘴面面相觑,小声道:“老大,小仙怎么样?加入我们吗?”

商队领头分析着今日观察,深沉道:“在她还未找寻到目标前,会与我们一路。”

他们不是一路人,罗小仙迟早会离开。

自罗小仙与金繁惜对弈,闲下时不再只抱着剑,每到一处落脚,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棋社。

今日倒是不同,罗小仙黄昏时就回来。

商队里的人打趣道:“小仙扑空回来了。”

听那语气,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扑空,罗小仙看向他们,漆黑深邃眼眸第一次明确地蒙上一层迷惑。

一路以来,越加凶险,生死相交下,他们面对罗小仙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也不惧罗小仙面无表情似随时可拔刀杀人的模样。

采买东西回来的朱飞云稍微一想就知道原委,她把商队中最小的罗小仙当妹妹,也看不下去他们逗人,上去为罗小仙解围。

“去去去,一群老大不小的,就知道欺负小孩。”朱飞云转头对罗小仙道:“到这里已经属于袁国境内,袁国国风与金国截然不同,棋社只有靠近主城才有。”

罗小仙皱眉:“但路边有人下棋。”

朱飞云道:“开棋社需要钱,在袁国有钱的不开棋社,没钱的开不起棋社。”

朱云飞犹豫半刻,还是补充道:“即便到了主城,小仙想去棋社最好扮男装去。”

“为何?袁国国法并未禁女性。”

朱云飞不知该怎样解释,委婉道:“女装去棋社很麻烦,下棋隔席而坐,耳目落子由他人带为转达。终归是不方便的。”

罗小仙眉头就没松开,满脸写着不赞同,“这与把棋局交给他人有何异?谁能保证落子者完全遵循棋手意愿?”

与商队行走数月,阅历有所增加,且商队领头因材施教,罗小仙对人性的黑暗也不是一张白纸。

若按照朱云飞所说,女子需假借他人之手下棋,只需买通替手,真假输赢棋手有口难辩。

朱云飞摇头道:“他们称其为雅,倒也乐在其中。待我们到袁国主城,切记少言,更别评论风雅,避免不必要争端。”

商队行至迁城,商队领头便让队中女子皆换上袁国男装脖缠丝巾,罗小仙不喜袁国男装,拒绝男装,在商队领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勉强带上面纱。

即便是面纱,罗小仙也只愿带白纱,黑纱遮挡视线,不利于观察周围。

朱云飞骑马与商队领头齐头并进,她回头看一眼罗小仙撩起的面纱,眼含担忧。

“这马上就要到主城了,小仙她这样……”

商队领头苦笑着摇头,“小仙实力有目共睹,她比你们加起来都安全,我们要担忧的是惹上小仙的人。”

“我们认钱不认人,小仙她既不认钱也不认人,动了怒,咱们雇主之一可就身首异处了。”

朱云飞建议:“进王城后,不让小仙进宫面圣如何?”

商队领头沉吟,朱云飞所说也是他想,然而这个支开罗小仙的理由却是难找。

朱云飞蓦然想起袁国主城棋社不少,于是道:“再过几日金国棋手到达袁国主城进行棋术对弈。”

商队领头道:“小仙已经许久没碰围棋。这股热情应该已经消耗殆尽。

朱云飞笃定道:“小仙在意的从来不是围棋,而是那日与她对弈的棋手。要知道,小仙初来商队那会儿可是半字不识一个,如今却能在闲暇时学棋谱,那人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商队领头手底下诸多要事处理,除却最初试探,就嫌少与罗小仙单独相处,经朱云飞一提,他有些惊讶。

两人很快敲定计划,到主城后由他人带罗小仙去棋社,而他们则进宫面圣。

罗小仙不想去参加袁国举办的棋社,还是朱云飞无意间说金国高手也前往,她想起金繁惜,虽知道金繁惜不会去,但也犹豫几分。

她还是去了。

棋社人进人出,进门前,面纱下罗小仙脸色微皱,烟酒熏香酱肉酒味融成一团提炼的尸臭,她揉揉鼻子。

才进门,很多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冰冷态度和商队随行人逼退很多凑上来的人,但挡不住硬要往她身边挤的人。

人太多,随行人应付不来,罗小仙判断出他们危险性不高,建议随行人随意去留。

随行者环顾四周,男人看向罗小仙的视线如狼似虎,离开?他敢吗?怕不是前脚刚走,后脚这里就被罗小仙从里到外杀穿喽。

他时刻牢记自己任务,不敢松懈半分。

罗小仙填完表,便朝着清净的地方一坐,也不管位置对不对。

随行者敷衍完人,转头就见罗小仙往人金国人堆里扎,顿时头皮发麻。

金国来者一路上互相认识,罗小仙这一举动倒是让他们大开眼界,纷纷好奇看向她。

袁国国风与金国相反,对女子约束颇多,袁国人瞧不起金国,而金国人大多也不喜袁国,碍于两国相交,且在袁国境内,避免麻烦不得不压制厌烦。

见惯了袁国人高傲嘴脸,此时一个袁国人填完安排表直直朝他们而来,本以为是刁难,他们都做好应战心理,没成想对方只是安静偏居一隅,迷茫好奇的同时也暗暗松一口气。看来袁国也是有正常的。

等待时间很长,棋社早早摆设的食物所剩无几,用过早膳且没有琐碎进食习惯的罗小仙拒绝许多莫名其妙的邀请。

金国人见罗小仙只与自己带的人能谈上话,其他人一概不理,几个对袁国人好奇的金国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随行者对袁国人多有防范,但对能来袁国的金国人格外放心。

金国人端着小盘花糕和小杯茉莉花茶,放在罗小仙旁边茶桌上,轻言道:“时间还很长,无聊的话可吃点糕点和茶。”

见对方没拒绝,也大着胆子和罗小仙攀谈起来,语气平和谈天说地,然后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棋艺上,分享着自己所知所识,知识面甚广。

罗小仙许多不懂的询问,对方知道袁国女子想要专研棋术道路困难,因而也讲得十分细致,甚至有些太深奥的地方也凭借她的见解浅谈几番。

两人有问有答一来二去,气氛融洽,随着话题的深入,也吸引早就关注她们的人。

金国男子欲要上前交流,同行及时拉住他,低声道:“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被拉住的金国男子听着她们话题渐渐起了争议,顿时心急如焚,下意识挣扎道:“为啥啊,那姑娘明显是个天赋流,我们来袁国不就是交流棋艺的吗?你不去就不去,别拦着我啊。”这会儿不让他去,简直比杀了他还残忍。

同行无奈道:“你看看周围,你还要去吗?”

这一提醒,金国男子四下环顾,袁国人视线也多集中在罗小仙身上,猛然想起袁国人的嘴脸,火热的内心像被泼了一盆雪水,骤然冷静下来。

再看看四周,几个棋痴也被三两个同行拉住,有的甚至硬生生手动消音,他更加郁闷不已。

“袁国霍霍好姑娘的习惯真的恶心。”

“……慎言。”

“慎言什么慎言,他们看向姑娘们眼神和流氓有什么区别,看什么看!下流!”

“金国小子骂谁呢!”

“这话真有趣,脏话当然说给下流的人听,谁下流骂谁。呦呦呦,说两句还着急上眼了,心眼子也就比针尖大一点吧。”

两国人相看两厌已久,围在罗小仙身边的金国人见状也不奇怪,论骂他们虽痴迷棋艺,但嘴皮子也不弱,完全不担心会输。

经过这些天接触到的袁国文化,她们的感受比同行的男子更深,也更加忧心棋友处境。

袁国人心虚,但嘴硬得跟烙铁有得一比,见说不过袁国男子,就把矛头转向金国女子,明里暗里说其穿着不检点,行为浪荡勾人。

金国人只觉荒谬,不可理喻!

“哈!说人姑娘不检点,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检点?”说着他撸起袖子,大有他们不说个一二三来就让他们身上挂点彩。

然而那群人说的一二三,全是近些日子听腻烦的句式。

“其他对弈娘子皆命下人来填表,在座哪一个良家女子跑男人堆里来填表?”

“怎的你金国女子专往男人堆里来,大伙儿评评,我们袁国好女子深居简出,恪守德行,你们金国女子抛头露面,哪里称得上检点?”

“少爷说得即是。”

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周边同行拦着,他毕生所学武术就全用在这群水灵灵的富家子弟身上。

他们棋社皆来自金国五湖四海,从小痴迷棋艺,早在棋谱中隐约结识。

此时同来袁国,本以为是来交流棋艺精妙,结果还未进棋社与他们同样优秀的同胞遭受袁国莫名其妙的歧视。

炎炎夏日,不可穿短袖薄衫,夜市不可抛头露面,出门罩面纱,若在外受了欺负,公堂上还得细究穿着是否得体,神情是否妩媚,举止是否端庄。

吃饭不得上桌,饭菜油水不得超出,庙宇不得正门而入,不得不得,就奇了怪了,怎的男子出入无常酒肉不计,对女子偏生如此苛刻。

一开始他们想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人国情他们不予置评,尽量不犯,来者是客,客随主便……

比起金国男子的忿忿不平,金国女子倒是平静许多,她们在出国门时便对袁国的风气有所了解,也有应对之策,诸多约束也不过片刻罢了。

他们见金国人不反驳,自以为了解到真相,说话更无所顾忌起来。

“小小年纪就一股狐媚劲儿,她们父母也不见得受礼克己。”

“听说金国女子还参军,金国将士可真有福。”

一边说,一边相视一笑,传言果然不虚,金国男人都是群懦夫罢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继续彰显优越,罗小仙身旁女子拍桌而起,爆呵:“尔敢!”

随着这一声怒喝,袁国人只见,原先根本未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女子齐刷刷看了过来,那平静而审视的目光令他们毛骨悚然。

气氛异常寂静,拦着不让其动手的金国人似笑非笑地松开手,拳头到肉的闷响,棋社内瞬息间陷入混战。

实际上是少数金国人殴打抱头鼠窜的袁国人。

罗小仙撩开面纱抿茶,略微瞥一眼战况便移开视线。

金国人常服宽松飘逸,看着也瘦弱几分,只是隐藏在宽松布料下,筋肉练到位,揍一群门外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生气的她们见一群人还打不过他们这边几个人,又一脸憋闷坐回去。

等到袁国人全部趴下,组织这场交流会的人才出场,袁国棋社主管看着底下趴了一圈的富家子弟,吼道:“谁在聚众闹事!”

金国使者将视线集中在几个精神亢奋的人身上,眼眸一凝,先发制人道:“怎么回事?”

一来二去,也明白事情来龙去脉,袁国主管一听因女人而起的纷争,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金国使者倒是先其一步惩罚手底下的人,节衣缩食,动手者不必再参与对弈,皆回府思过,还得为此事写十篇检讨,他将亲自过目。

金国使者一脸恨铁不成钢外加羡慕袁国人管教子嗣的表情认错,其态度诚恳,姿态放低,几句年轻人血气方刚,到底不宜惩罚过重,一套组合拳下来,愣是让袁国主管不知找什么借口来刁难人。

而被惩罚的金国人巴不得不参加,一个个低眉顺眼地跟着人回去。

刚刚拍桌而起的女子一脸懊悔,早知道她也上去动脚踹两下。

罗小仙从始至终稳坐如山,随行者却是暗暗捏把冷汗,头儿哪想得到,简单一个棋社还能出这么多幺蛾子。

出了这个插曲,大部分袁国人只能先修养一日,而未受伤的先行对弈,金国人的时间紧迫。

袁国也有少部分女子,因而开场女子与男子分做两地,单独进行比赛。

天之骄子间对弈,时间总是漫长而的,而罗小仙棋艺路途购买的棋谱多是金国人所著,其中几人棋风与几本棋谱一一对应,罗小仙稍微费神也成功胜出。

即便没有看过对方所著棋谱,但凭借独特犀利的棋风,也能胜过棋风形成慢热的。

比赛开始到现在从未输过,罗小仙索然无味,节奏也从最开始的深思熟虑到变得松懈。

对面金国女子看透其随性,短暂接触之下,知罗小仙与她们对待围棋的态度不同,执两黑棋于棋盘右下,投子认负。

在罗小仙投来的视线下,金国女子笑道:“实力不济,不浪费你时间了。”

金国女子提醒罗小仙,“明天最后一场不出意外你将面对同为袁国人的王琳,她的天赋与你不相上下,在袁国从未有败绩,小心了。”

带领他们的金国使者时刻提醒她们细心再细心,切勿小看袁国人,联想到一路从未有败绩的没有一个金国人,是她们小看袁国了,输得心服口服。

金国女子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胜者名字,正是王琳。

王琳的名字并不陌生,早在对弈开始时就频频听到,紧跟在她名字身后,很难不引起她注意。

罗小仙收回视线,颔首表示道谢,带上面纱与随行者外院汇合。

路过时,外院发生一起小小骚乱,并不关心骚乱的两人回到客栈。

一大早出门,罗小仙甚至未曾练习剑术,如此快速赶回来,就是为了练剑。

练完三套剑法,扭头就见商队领头坐在走廊处与随行者交谈,抬手擦擦汗水,移步凉亭喝水。

商队领头笑意盈盈道:“明日就是棋社最后两场,预祝你拔得头筹。”

罗小仙神情淡淡:“谢谢。”

商队领头时常带罗小仙出入交易,两人关系虽不亲密,但胜在熟稔,作为首领,他时不时还是会关注手底下人的情况。

白天棋社的事情他也了解了个大概,关心道:“明日要不配个人同你前行,最后一场也能当你替手。”

罗小仙并不介意身边跟个人,也就随他安排。

第二天早晨,罗小仙不像昨日用完早膳就前往等待,而是先在院子中晨练,这次跟随的人被换成熟悉面孔。

正待出发的罗小仙忽而被喊住,他指着被遗忘在桌上面纱,道:“这里是袁国,带好你的面纱。”

两人赶在第一场即将开始前一炷香缓步踏入正门,守门人拦住她,不能从正门进入,罗小仙转身走后门。

与同样带面纱的女孩迎面撞上,罗小仙顺手拉一把,让女孩免于摔跤。

或许是同样赶时间,女孩软声谢过,提裙匆匆进入。

罗小仙低头捻了捻手指,指尖湿润一块。

土?

罗小仙不紧不慢进去,刚好卡在入席时间。

这次入场,罗小仙直接进入的后院,全是女子的后院倒也没有带面纱的规定,她也早早就掀了面纱。

两人相继入场,所有窃窃私语如潮汐褪去,罗小仙环视四周,与之对视的金国人纷纷做出下棋的手势。

金国棋手间的鼓舞礼,也代表她们于对弈双方的祝贺,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值得欢庆。

上一把和罗小仙对弈的女子俏皮地做了个口型,两人之中她看好罗小仙。

罗小仙收回视线,视线专注落于面前对手。

刚刚和她相撞的女孩——王琳。

罗小仙收回视线,按照上回结束时间,将由她握棋对方猜单双,此段时间是棋手两人唯一能交谈无关对弈的时间。

罗小仙随口问:“不摘面纱?”

王琳低声道:“抱、抱歉……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罗小仙道:“为什么道歉。我不在意。”

王琳猜双,罗小仙手中坠落一颗黑子,此局由罗小仙执黑棋。

罗小仙捻起黑棋,落下一子,道:“十行左五。”

王琳有些惊诧,似没想到罗小仙会帮她。

面纱下,女孩微微抿唇,作为竞争对手,她们不是互相敌对吗?

她没有在这上面思考很久,罗小仙节奏紧凑,逼得她不得不放下多余思绪,专心棋局。

一人一子,两人棋风迥然不同,金国人见罗小仙隐隐从优势转为劣势,又在一子先后之差转劣为优,心里紧张不已。

两人下得有来有往,在地盘几次三番被强势蚕食,罗小仙看清对手平静表面下与她不遑多让的进攻意识。

罗小仙下棋的节奏忽而慢下来,再次落子后,慢下来的不仅仅是下棋的节奏,还有棋盘上凌冽的棋风。

王琳只略微一顿,反应片刻后变换风格,隐藏水面的杀机彻底掀开伪装,抓住罗小仙略显退缩的意志,乘风而起,棋局惨白一片。

眼见着即将赢下这盘,额角汗水干涸,似乎在提前庆祝胜利的喜悦。

王琳抬了抬手,在将要掀开面纱看看对手模样时,面纱下嘴角微勾牵起的疼痛,泥土咸腥味不合时宜突兀地撞进脑海。

她猛然意识到,她和她一样,又和她完全不一样。

手指搅着面纱一角,片刻间内心自我安定下来。

她不会输。也就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事实上,黑棋的退无可退,也让王琳无比接近于赢。

快要定输赢时,罗小仙陷入漫长沉默,黑棋已经快要。

而在这沉默中,王琳内心隐隐期待着她的认输。

下一步,罗小仙并未认输,这在她预料之中,但周遭一阵吸气声,不安开始弥漫。

但王琳仍不觉得自己会输。

她不能输,没有输的余地。

罗小仙彻底逆转局势,当王琳迟迟没有落子时结局已然分晓。

先前的颓势只是麻痹对手,寥寥几步就连接断裂的气,与此同时疯狂收割白子。

在阵未成之前,以柔弱示人,阵一旦成型,势如破竹。

[要么一直赢,要么永远别想上棋桌。王府丢不起这个人。]

[王琳胜出]

[王琳胜出]

……

“罗小仙胜出!”

王琳,她——输了。

裁判宣布胜者的那一刻,阳光迎面倾洒在王琳身上,霜白面纱下笼罩着她,冷得她瑟瑟发抖,全身僵硬。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住她,那是罗小仙起身时阳光拉长的影子,王琳脖子随着影子僵硬地仰视对她来说十分高大的身影。

罗小仙离开时需路过王琳,但在即将离开时,鼻尖嗅到淡淡血腥,本以为是浓香中怪异的锈味。

胜利的愉悦淡薄许多,走时留下一瓶疗伤药放置王琳手边。

“负伤对弈,很厉害。下次,全力以赴。”

她或许会在某日,再到袁国一趟。

罗小仙走后,王琳并未停留多久,她收下药瓶,轻轻起面纱一角,视线停留棋盘上黑龙片刻,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两人走后,由负责记录棋盘的人编撰成册,印刷下发。

一场对弈下来,罗小仙被那熏香熏得脑涨,只想快些回去,但她得前往前院把跟随者喊上。

为避免麻烦,她把面纱套上。

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守门人拦下来,他们蹲坐在台阶上,眼神黏腻,仿佛罗小仙未着寸缕。

“前院可不是一个好姑娘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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