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了澡，换了一身厚实又华丽的冬装，时间刚刚好，乔益笙准备和自家人一起吃午饭，人刚迈进饭厅，又见司徒枫端坐与主位上，正夹着几片羊肉涮锅子。

乔益笙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方才同他道司徒枫没有来的小厮微微低着头，不敢见他，这才知晓——司徒枫怕是买通了他所有的身边人。

他倒也没多生气，主要司徒枫的骚操作实在多，倘若他为此生气，怕是天天生气，也不够用。

他提步迈过门槛，倒是很规矩地躬了躬身，道：“父亲，母亲，兄长，姐姐。”

依照如今的礼制与习俗，若是一家人，男女之间倒是可以同桌而食，乔益林已经娶妻，妻子怀孕，多在房中修养，乔益月虽已嫁人，但夫君外派公干，她亦常住于乔家府上。

乔院判重咳一声，以眼神示意乔益笙，乔益笙茫然回看，一副看不懂的模样。

乔院判不得不提醒道：“怎么不来拜见摄政王？”

“不必多礼，”司徒枫将涮好的羊肉放入自己碗中，沾了沾芝麻酱，边吃边道，“益笙是我发妻，我们一贯如寻常夫妻一般相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乔益笙倒是其中最不尴尬的那一个，他坐在留给自己的空座上，边用筷子搅拌芝麻酱，边问：“明日还来？”

“若有空，那便来。”

司徒枫夹了一筷子煮好的羊肉，仗着手长，直接添到了乔益笙的碗里，道：“多吃些。”

乔益笙眉头微挑，回他：“你该用公筷。”

司徒枫好脾气地点点头，又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把筷子，换了公筷，挑着乔益笙喜欢的食物一一添到他碗里。

乔益笙埋头吃了几口，抬头看一圈其他乔家人的脸色，狠了狠心，权当没看见，继续低头吃饭。

“我这儿子……”

乔院判斟酌着言语，想假意斥责乔益笙两句，为他找补一二，却不想司徒枫直接接过了话，道：“益笙天真直率，我甚是喜欢。”

乔益笙动作顿了顿，这回看了一眼司徒枫的那张脸，这才勉强压下了配合演偶像剧的荒谬感，他道：“你下午既有事，还不快些用饭？”

“的确有事，”司徒枫笑容和煦，甚至带着一两分钟讨好的意味，“可惜不太适合带你同去。”

乔益笙咽下了一口青菜，低垂着眼，问他：“你又要杀人？”

“那倒不是，”司徒枫顿了顿，等人顺利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方才道，“圣上让我亲自审问三皇子。”

“不是只是暂时囚禁在自个府中，缘何用得上你去审问？”

况且，三皇子犯得是冲撞宫女之事，圣上纵使碍于面子，亦会低调处置，而司徒枫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若是他亲自去审问，半个朝堂的人都会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本无需我审问，”司徒枫端起了山楂汁，喝了一口，嘴唇被沾染得红艳艳的，“你叫我不要同他起争端之人，却偏偏要引我入局。”

乔益笙听闻此言，碗中的菜肉亦不香了，难掩担忧道：“此事不能再想法子推拒？”

“圣上旨意已出，如何能再推拒？”

“……你要用甚么法子审问三皇子？”

“你是担忧三皇子，还是担忧本王？”

乔益笙放下碗筷，直接起身大步绕到司徒枫的背后，伸手想捏那人的脸，但眼角余光瞥见乔家人的眼神，又想要缩回去。

司徒枫直接伸手握住了乔益笙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道：“我知你是担忧我，然而食君俸禄，为君担忧，圣上旨意已下，纵使刀山火海，我亦要一路前行。”

“倘若三皇子无罪，倘若圣上与三皇子重归于好，那你……”

“慎言！”

“慎言。”

乔院判与司徒枫几乎同时出声，乔院判神色焦虑、声音急促，司徒枫却很镇定，语气也平静许多。

乔益笙捏了捏司徒枫的脸，想了想，又道：“我陪你同去？”

“倒也不用，府上的戏班子已经等了许久，你在家中看看戏，等戏散场了，我便回来了。”

乔益笙“哦”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地想要回自己位置上继续吃火锅，却被司徒枫唤住了：“等等。”

“何事？”乔益笙猜测司徒枫或许是想让他坐在他的身侧用餐，但他没甚么兴趣。

司徒枫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道：“我该走了，你来坐我的位置，继续涮锅子。”

“这……”

“你是我王妃，这位置你坐得起，也应当坐。”

乔益笙忍不住去瞧乔院判的脸色，暗自期待自个儿的父亲能阻拦一二，却不想乔院判冲他点了点头，竟是一副深表认同的模样。

——这世界真是疯了。

司徒枫坚持，乔院判默许，纵使乔益笙不甚情愿，依旧被摁在了司徒枫刚刚坐过的主位上，司徒枫尤不满足，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递到了乔益笙的手中，道：“见此玉佩，如见本王，若是遇到不长眼的，莫要忍耐，直接叫佣人丢出去。”

“我在自个儿家中，又不出门，哪里会碰到不长眼的。”乔益笙将玉佩系在了腰间，又道，“你多加小心。”

“怎么不劝为夫少做恶事，多多为善？”

司徒枫伸展开四肢，任由仆人为他穿戴外衣，却依旧忍不住调侃乔益笙两句。

乔益笙也不看他，自个儿用筷子夹了几样煮熟的蔬菜，等人快走了，方才道：“我心亦是偏的，我只盼你保全自己，其他人处境如何，却是顾不上了。”

司徒枫大笑几声，跨步离去，刚刚披上的大氅下摆如黑云翻滚，竟是分为好看。

乔益笙暗忖了一句：“这人莫不是狐狸转世成精，迷得我鬼迷心窍了。”

转瞬又将所有念头抛诸脑后，只和家人享用这羊肉锅子。

用过了午膳，仆人来报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邀请主子们前去暖阁看戏。

乔益笙无事可干，只得应允，乔院判连同益林、益笙三人要去处理公务，便说稍后再至。

至于乔夫人连同益月、益星，自然是陪乔益笙同去的。

乔家除了常见的游廊，还有罕见的暖廊——这设计乃是乔益笙年幼时，“灵机一动”促成的，在整个都城亦是头一个尝试的。

暖廊左右两侧亦是墙壁，约莫半里处便设一处暖炉，约莫一里出便设一处房门，冬日里前行，亦不觉得冷，更有琉璃窗做装点，可透过窗户观赏窗外美景。

暖廊虽不至于四通八达，倒也连同了几处重点区域，从饭厅至暖阁，便有一段，一行人便连手炉都不必取，径直出发前往。

路途走了一小半，有嬷嬷急步前行，凑到乔夫人的耳畔道了几句话，乔夫人低垂下眼睑，柔声问乔益笙：“你父亲的两房妾室，想同我们一起看戏，你可愿意？”

乔益笙皱紧了眉，仿佛受了当头棒喝，他自回家后，便一直没见过这两人，几乎忘了此事，这事突兀想起，一时之间有些如鲠在喉。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一夫一妻当为常态，幼时他与乔夫人膝下玩耍，乔院判几乎日日宿在乔夫人处，他便以为乔家只有正房夫人。

直到有一日，乔夫人正怀着孕，哄着乔益笙背诵三字经，门外却传来了喧嚣声。

嬷嬷前来传信，道：“李姨娘与王姨娘因些许琐事起了争执，正想叫夫人评判一二。”

“姨娘？”年幼的乔益笙抬起头，黑玉似的眼里满是不解，“我母亲乃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我哪里有甚么姨娘，纵使有，也应当姓我母亲的姓氏，名唤周才是。”

乔夫人收敛了笑容，用手指抚过了乔益笙的脑后，道：“先带二少爷下去玩耍。”

“我才不要下去玩耍，”乔益笙鼓了鼓脸，气势一时却有些骇人，“嬷嬷，你带那两位姨娘过来，我倒要看看，她们到底是甚么人。”

乔益笙强迫自己停止回忆那些过往，他扯了扯嘴角，着实不像是个笑模样，只道：“儿子若是偏不让他们看，倒像是在欺负人，然而儿子实在不想和她们共处一室，不如这样，暖阁二楼有一处小屋，视野极好，叫她们在那处听便是，我们在一楼，如何？”

“为娘记得，你最喜欢二楼的那个软塌……”

“我宁愿与母亲和姐妹们一起看戏。”

“好，那便如此安排，”乔夫人攥了攥帕子，又道，“遣厨子送两位姨娘一人一份安神补脑汤，此汤出锅时甚热，记得要绕府一圈再送。”

“是。”嬷嬷领了命，转身便去安排布置，然而此刻的氛围却大不如前了。

乔夫人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了乔益笙的胳膊，道：“不过是两个摆设，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我只是替娘亲委屈，”乔益笙情绪依旧不稳，“她二人，一人曾是你旧仆，一人曾是父亲故友之女，娘亲待他们不薄，亦曾费心愿为她们筹谋婚事，她们却一门心思进乔家大门，自甘为妾。”

乔夫人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道：“真该处置了那些碎嘴子的下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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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