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席衡来到集市时还在想沙慧。

这人是个强硬派的墙头草。不是那种被人逼迫后就归顺的懦夫,而是一头慕强的恶犬。

谁能在时局中笑,他就为谁效力。

原文中他在武举的武艺考中得首名,却在内场考策论兵书时落于下风,遗憾落选。但他不愿被世家收揽,凭着一身武力收揽了数十位同乡和落选同年,组了一支沙家渡口。

他前期被济州知州收归魁下,后期五皇子保不住贪污的济州知州,知州被斗倒,他便顺藤摸瓜给女配投诚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五皇子在济州的隐藏势力——济州所在的折冲府从属的——统领四十府的右千牛卫将军孟时——被绑来的。

济州只有两个中府,折冲府中府只有一千人。作为统兵府兵的第二等头领,原本是不会出现在济州的。

但不巧,济州知州前脚被捉,作为上线,孟将军为了避免牵扯到自己,后脚特地隐瞒行踪。

潜入济州藏污纳垢的暗室销毁账本,拿走赃款,最好还能把济州知州杀人灭口。

女配只找到黑账本中的明账——知州用来糊弄五皇子。

还有一本暗账,是济州知州和孟将军分账的。

若是孟将军不来还能安稳做将军几天,但他来自投罗网了。

他一到济州,就被连通三教九流情报网的沙慧发现了,这济州可是他的老巢啊。

沙慧远远地看上一眼,喝着小酒,摸摸胡须,心里想着——投诚的筹码来了。

随即带人一路跟着孟将军入暗室,瞧着一墙的黄金,冷笑了两声,叫人把这送财童子给绑了,带人去女配哪儿投诚了。

席衡琢磨,沙慧此人……

夏文柳进了一家柜坊(当铺),拿出一对做工精致的两个指节大小的金佛,说要当二十三两银子。

掌柜看到金佛后脸色一变,拿来细细翻看一遍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状似随口和夏文柳对了一句不押韵的诗。

夏文柳对完后微微颔首,环顾四周后掏出另一份信件。信中是自己的现状和一些猜想,另外托付楚阿翁暗暗调查阿父的真正死因,最好能拿到医案。

有钱能使鬼推磨,以楚家豪富,应该一个月内就能有结果。

况且夏家军能否有今日这般兵强马壮、粮草充裕,楚家功不可没,军中受恩惠者多不胜数。

她敢肯定叔父不会对阿娘和幼弟下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家薄情寡恩,对边境军向来克扣供给。

若他不愿上任就削军饷,那他就不会放弃楚家的支持,不会在夏文柳失踪后再杀寡母和童稚小儿——引起怀疑。

掌柜把金佛的其中一个留下,把它和信件放在一个木盒后锁上,唤来儿子替他坐堂,辞别夏文柳后匆匆从后门驾马离开。

“沙慧此人,当求青史留名。”夏文柳拿着另一个金佛和二十三两银子出门,听见席衡喃喃出声,她随意接口道。

席衡恍然大悟,这就可以解释这个人的诡异态度。

拿到银两的夏文柳,把之前沙慧找零的半贯钱塞给了席衡,席衡受的理所当然。

之前以为她身无分文,其余像是刀剑这种东西不好出手。

席衡也不好意思找她讨债,现在看来她家底丰厚,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再等她和她阿娘那边联系上,回京城的时间或许可以早于原文,那他当济州富家翁的安逸生活就近在眼前了。

席衡望向她,好奇道:“何以见得他是为青史留名?”

夏文柳:“今日所见,府中有兄弟和马匹数十,可见他不安于一县之地。”

“可此人却甚为节俭,放在前襟的胡饼无芝麻香气。亲自搬酒,坛碎,却没有生怒或痛饮补偿。”

“他和小童衣着同样简朴,那小童无事时自觉练武,可见纪律严明。我一路打听,此人无妻无儿,却收归稚童七八人,与城中三教九流交情甚笃。”

“行事公道细致,诚实守信,不轻视女娘,不欺压妇孺稚童,此种种,武人中少见。”

“人生在世,不享受华衣美酒,不图家庭圆满,不显倨傲凌人,却普爱众生,交友各方。若无圣人之心,便为圣人之名。”

席衡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可若他只是不喜芝麻和酒呢?”

夏文柳怪异地看着他:“这世上竟然有不喜芝麻和酒之人,若真如此,为何他也不贪恋娇妻美妾,儿女绕膝。”

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铺满芝麻的胡饼:“一人若是无欲无求,为何要武举?为了当马前卒?”

她嗤笑一声:“只可能所求甚大,但总逃不过那几样。”

席衡佩服地看着她,这就是古代的将帅预备役吗?才刚及笄的少年啊!当年他十七岁在干什么?

这种识人之能,他二十六岁跌跌撞撞碰过无数南墙后才修得几分。

突然,他看到她鼻尖的芝麻粒,跟着她的咀嚼上上下下,像是树丛中跳跃的雀儿。

他忍不住伸手去……被夏文柳抓住了。

夏文柳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眯眼看着席衡,后仰道:“好你个浪荡郎君。”

席衡连忙道:“女郎脸上有芝麻。”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脸,用手帕猫猫抹抹脸。

果真帕子中有几粒半焦的芝麻,夏文柳鼓鼓脸:“席家大郎,行事好不讲究,下次直言便是,莫要动手动脚。”

席衡惭愧,不敢多说,行了个折腰叉手礼掩面自悔去了。

他自认年纪不大,但未曾黑化的女郎小他一轮,确实还是高中生。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未成年人有丁点想法他都觉得自己很刑。

何况刚刚她灰扑扑的沾上一脸芝麻,和楼下小花猫似的。

可他没有这种想法,不代表他能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

在这个朝代,他们是可以结婚的年纪和关系,还是注意点好。

夏文柳见他诚心悔过,心气平复下来,也对着折腰叉手。

点到即止。

“哟,看看,还没结亲,两位良人就相待如宾了,真是羡煞旁人。”一旁传来直爽的打趣声,是嘉娘子。

她瞧着两人转头,便向两人招手:“快过来,这家布庄是我的老东家,行事最是厚道,可谓无尖不商。趁着我在,帮你们掌掌眼。”

她一手挽住夏文柳的臂弯,偷了糖似悄悄说:“我知道这东西底价在哪,这段时间为了换人丁税,布庄收了一房子的绢布粗布,当下最是便宜。”

她又瞄了席衡一眼:“你们兄妹俩初来乍到,行李不多,趁着现在多买几匹布,等你两结亲,就家累繁重、思虑繁多了。”

“我打听孟府即将要招侍女,过几日带你去见管家,再还你表兄便是。”

夏文柳哭笑不得,嘉娘子这是敲打席衡。

她知道席衡家底不丰,担心自己这个逃灾来的表亲自嫁自身,以后得不到尊重。

便想先让席衡出些许血,再让自己赚钱平上,以显示能耐。

夫妻经营之道,有来有回,互相亏欠,账目牵扯越多,夫妻关系越牢。

可惜,她和席衡不是真夫妻。

夏文柳推辞:“嘉娘子,结亲时日尚远,且我兄妹二人微有积蓄。一匹做两人衣裳的布还是买得起的。”

虽然拒绝了,但世间真情难得,嘉娘子对自己似是一见如故,她也颇为触动。虽不知她为何如此热情,待有机会报答一二便是。

夏文柳暗暗叹息,现在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

夏文柳把人反着向外送:“倒是真有事要问嘉娘子,大郎想做点小生意,想买些炭、海货、油盐酱和面粉,不知哪家的东西物美价廉?”

席衡……很好,我那嘴松的阿娘,不过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要买炭。

小时候刚刚有记忆的时候孤儿院还是用蜂窝煤炭的,不过后面很快就迭代到各种电器了。

席衡乖乖地跟在两位身后,看着嘉娘子刷脸似的,给各家掌柜介绍夏文柳和顺带介绍自己,然后讲价、收货、出门。

自己全程恍如一个点头、微笑、和背货的木头人,半贯钱花得只剩下四十余文,背上也有六十余斤的东西了。

不愧是经常来县城的高级蓝领,对价格的把控惊人。

多亏她,自己至少省了上百文。单是买的两称炭,就从二百二十文砍到一百六十。

嘉娘子在现代,一定是能在采购部定能大放异彩的人才。

再到屠夫处买了两斤五花肉,两文三斤的无肉大棒骨,一共才十六文。

家里伤病人多,怎么能一直吃素。

何况这几天他没有吃到肉,也馋嘴了。

席衡准备今晚给几位大显示身手,虽然浴佛节摆摊是素食,但今晚在自己家当然要做肉馅馄饨。

看到一旁有卖韭菜的,又买了两斤。

今晚就做香菇鲜肉、韭菜鲜肉和纯鲜肉馄饨吧。

买完东西后,席衡一行人走到正街十字路口的一间青砖小房子,这是管理正街商铺和摊贩的衙役值守处,进门见只有一位面色微愠的青年衙役。

席衡见状,姿态更是谨慎,秉明情况后缴纳二十文定金。

拿走一个写着八十五号的木牌,就算是把下旬十天的位置定下了。

本来席衡想只定五日,被告知若是想自行选择位置,只能定一旬的。

席衡想想,同意了。

席衡挑了方才遇到嘉娘子的布庄门口。

出门后向城门走去,一路上嘉娘子和夏文柳闲聊,说:“当朝至尊(皇帝)可谓仁慈,这几年天灾频发、战事频起,却没有广征名税,而是卖官赈灾。听阿姊说最近国库空虚,至尊又有此打算……”

席衡听着听着,突然升起种被上司点名的悚然感,他看向若有所思地和自己对视的夏文柳。

僵硬笑着,同时微微摇头。

女郎三思啊!买官上位是很容易被皇帝抄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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