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琼,这是醉仙楼的红烧狮子头,凤尾鱼翅,油焖春笋,鲍鱼鸡汤……还有你要的朱记的桂花糕。不过我记得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甜食么,怎么突然——”
“许鸿轩,”少年瞥了一眼摆在桌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珍稀佳肴,只将存了好久的铜钱放在桌上,神色漠然,“我只托你买桂花糕。其他的我付不起。”
“阿琼你误会了,”一旁男子长他十来岁,正值而立之年,衣着打扮比少年要强上百倍,可言行之间,多的是对少年的迁就与退让,他笑着说,“我是看你又清瘦了许多,这些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许鸿轩,”少年直直盯着他,突然问,“你喜欢我?”
许鸿轩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僵了许久之后才缓缓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我可以跟你,”少年说,他的目光望向了阴暗柴房外的广阔天空,“你带我走。”
“阿琼……”许鸿轩面露难色,“我不过是楚府一个小小的门客……”
他也不过练气期,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与胆量和楚鹤抢人,即便将人带出楚府,只怕二人也不免从此逃亡一生。
有那么一瞬间,许鸿轩仿佛看到了少年木然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悲哀神色。
“听人说,”少年牵动着唇角,勾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我的体质对于你们修仙的人来说,是百年难遇的上乘炉鼎。你不是也想要么?”
宁州楚府是蓬莱楚家‘旁’了不知多少代的枝,全然不似蓬莱楚家贵为仙门,可谓忝列门墙。
楚鹤以经商为业,有心倚仗修炼得长生,可却一直滞于筑基,家中养的一批修士最好的也不过同他一样。
楚鹤挖空心思想提高修为,一个门客将寻到的炉鼎邪法告之于他,兴奋不已的楚鹤正想找人试试,恰好少年的母亲把少年献到他面前,这个门客看出少年是天生的炉鼎之资。
许鸿轩连忙摇头:“不……”
“楚鹤碍于秦夫人,一直未对我下手,”少年说,“可秦夫人这几年突然病重,撑不了多久了。”
“你说,”少年又笑,“我逃得掉吗?”
许鸿轩满眼心疼地看着他:“阿琼,我……”
“许鸿轩,假惺惺的同情对我毫无用处,”少年站起身,目光冰冷得伤人,“你再来找我,传到楚鹤那儿,对你我都无益处。”
许鸿轩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少年身上那与年龄不符的果决成熟,可如今用到他自己身上,只觉得无比酸楚:
“阿琼……”
可见少年无动于衷,似乎他若不肯救他出去,便真要与他恩断义绝,绝无转圜余地。
许鸿轩终归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许鸿轩。”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鸿轩以为是少年回心转意,心中微喜,赶忙回头:“阿——”
“把钱和多余的东西带走,”少年伸出瘦削见骨的手,指着桌上的东西,“你也不想别人看到起疑吧。”
许鸿轩便也没有坚持将东西留下。
只是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
难道还有像他一样的人吗?
许鸿轩心想,却正好对上了少年略带讥讽的眼神,知晓自己的狐疑被他看破,心中不由有些尴尬。
“谁?”少年摸了摸藏在袖口的小刀,靠近门问出了声。
“三少爷,是我。”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原来是李管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少年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为紧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李管家同样是筑基修为,为人老练圆滑,跟在楚鹤身边多年,颇得楚鹤信赖。
同样的,二人都荤素不忌,好狎童,养娈宠。
“他怎么会来?!”
许鸿轩的声音有些急,与其说是担忧,倒更接近质问。
楚琼平日里摆出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难不成暗地里早与那李管家暗通款曲不成?
少年没有理会他,只对外面的人说:“我要歇下了,管家要是没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可话音刚落,禁闭的房门却被人狠狠踹开。
那人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一进门,身上浓厚的酒气便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喝得烂醉的李管家竟也没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只是混浊泛黄的目光看到少年后一下变得痴狂,某种不可言说的炙热便在全身泛滥。
“三少爷……”李管家说,朝少年的方向扑了过去,“跟了我吧!”
少年熟练地闪身,躲过了他的袭击,任他扑空摔倒在地。
见他起身又要上来,少年便说:“我是爹爹看中的人,李管家,你不要命了么?”
他说:“我、我和老爷多年交情,不过是玩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生子,他顶多也就罚我几年的月钱……”
“李管家,”少年的眼神透着几不可察的杀意,“你应该知道楚鹤也打算用我做炉鼎吧?要是被你捷足先登,坏了他的修行,你以为他当真不会杀你么?”
“楚鹤楚鹤楚鹤!”李管家充满怨气地吼了一声,“别、别老拿楚鹤压我!”
“那贱人早说要把你卖给我,”李管家说,“没想到为了上位,她还把你推给了楚鹤。要不是这样,小美人,你早就是我的妾室了!”
“啧,说起你娘,你娘亲长得是好看,可就是那地方*的很,你、你不一样,你那地方没被动过,干净!干净!”
李管家的眼神越发露骨,说出来的荤话也越来越下流无耻,少年却置若罔闻,好似早已习惯眼前上演多次的戏码。
只是他神情中透露出的隐忍与紧攥的拳头,证明着他对这一番肆意侮辱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见李管家又要扑向少年,许鸿轩总算是忍无可忍地施法想制止,可是也不知是法术不精还是怎的,李管家竟依旧不受阻拦地朝少年袭去。
室内狭小,几番袭击,竟被他得逞,粗糙的手锁住了少年清瘦的腰身,力道超乎常人,少年一时挣脱不开。
那满嘴湿热的酒气便得逞地贴住了少年雪白的脖颈,李管家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舒爽的喟叹。
许鸿轩满脸惊愕。
少年只觉得恶心透顶,拿出藏好的小刀,就要冲管家刺去:“滚开!”
管家松手避开,眼神里的**丝毫不减。
少年脸色涨红,心中愤怒难平。
脏。
太脏了。
楚琼时常觉得自己实在烂透了,每每拿起刀的时候,他总会犹豫要不要直插进自己的心。
放干里面的血,他会不会变得干净一点?
可是他最终还是多忍了一下,他说:“李德平,别装了。”
李管家看着他的神色发生了些微的变化,似乎瞬间清醒了。
许鸿轩这才慌张地意识到,李德平根本没醉。
“你也不过只敢借醉逞意而已,”少年说,“嘴皮子功夫耍的好,你也根本不敢得罪楚鹤。”
归根到底,李德平根本不敢真的动他。
少年话中的这个‘也’虽然并无所指,可许鸿轩的脸还是莫名一红,有几分心虚。
“李德平,我提醒你,我不会去死,”少年眸光阴冷,如恶鬼般冷厉地说,“日后成为楚鹤的脔宠又如何,我会好好活着,你该知道他多迷恋我的这副皮囊,你现下尽管得罪我,到时候我得宠了,第一个便是将你做成人彘。”
李德平或许被他一脸狠毒的模样震慑到了,或许是听进去了他的威胁,只咬牙切齿地过过嘴瘾:
“呸!还以为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东西,不要脸的贱货!□□胚子,活该被自己的父亲**!”
就着又看向许鸿轩:“这么多年,你们的好事以为我不知道?呵,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跟老爷抢人?呵——这么个烂货有什么好抢的。”
若是李德平知道,那楚鹤岂非也可能知道?
许鸿轩顿时有些惊慌:“李管家慎言!我与三少爷可并无私情……”
闻言,李管家快意地大笑,扭头看向楚琼,却没看到他伤心失望的神色,心中的快意又减去了大半。
“怕什么,老爷知道许先生一贯是识相的人,”李管家挽过许鸿轩的肩膀,这孬种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老爷也懒得和他计较,“虽然法术不行,可单是识相这一点就很叫人欣赏!走吧,下贱胚子一个,何必在意,嘿嘿,我那里还有不少好货!”
等二人走后,半晌。
站立的少年手垂到身侧,掌心紧握着刀,越握越深,深红的血液渗过指缝,自指尖滴落在地,他却若无所觉,放任自流。
他的眼眸里是无尽的晦暗,犹如此时的夜。
只是忽而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一碟洁白的桂花糕。
“姐姐,姐姐,你吃过桂花糕吗?我和哥哥最喜欢吃了!”
“姐姐,明天是柔儿的生辰,哥哥回不来,你陪我过好不好?”
“姐姐你同意了!那我明天来找你啦!”
“哐当”一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少年缓缓从身上掏出一块泛黄褪色的手帕,处理起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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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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