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人到之前，周芮扬提前打了好几遍腹稿，将能想到的理由和借口都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

傍晚六点半，距离晚宴正式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周芮扬在望京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急救室门口再次见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玛莎拉蒂大小姐。高经理在刚才的电话里告诉她了，大小姐全名叫倪舒念。

陪着倪舒念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相貌和年纪不像家属，看气质又不像司机或者保镖，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如果爸妈在，估计就能直接知道这是哪家千金了。可惜，她对其中的商业利害关系一无所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您好。”她对着空气打了一声招呼，因为倪舒念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径直就冲到了检查室的门前，留下了后面慢悠悠跟着的男人。

男人走到乐周芮扬跟前，停下来问她：“您好，请问是您送宋先生来医院的吗？”

态度倒是还挺客气的，周芮扬回答说：“他让我帮他喊救护车。”

“谢谢您，请问您跟宋先生什么关系？”

“我是店里的员工。”

“所以您是当时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现场、目击证人，听到这些专有术语，周芮扬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又不是什么犯罪现场，至于搞得这么上纲上线的嘛。

见周芮扬一脸为难的样子，大叔好像意识到了不妥，立即呈上了名片，“不好意思，事发突然，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京海商超集团的外聘法律顾问。”

商超？原来倪舒念是京海集团家的千金。这么看来，不太妙啊，恐怕和酒庄也有点儿生意往来。同时，她也有点儿明白宋偲文说的生意伙伴是什么意思了。

天呈酒庄除了餐厅会所之外，还是当地最大的酒水外贸商。她和宋偲文认识，是因为宋偲文爸妈是天呈下线的经销商，京海商超大概也是他们家的客户。

但是法律顾问是怎么回事儿？周芮扬一头雾水地接过名片，瞅了一眼上面的头衔，是望京某律所的律师。

“您想跟我了解什么情况？”

“女士，怎么称呼？”

“我姓周。”

“周小姐，待会儿能麻烦您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做笔录吗？”

“派出所？为什么？我违法了吗？”

“不是的，您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进一步了解当时的情况，分清事故的主次责任，您只要把您当时看到的听到的如实陈述出来就可以了。”

“我们店里有监控，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拍到员工通道，但您还是直接让民警去调吧。宋偲文是自己脚滑摔的，但我都没看到他是怎么下去的，监控记录应该比我看到的要清楚。”

周芮扬依稀记得楼梯口也立了一块“注意脚下”的警示牌，店里尽了基本的提醒义务，她当时也伸手拦了宋偲文一把，让他别跟着她继续往下，谁知道他就一脚踩上了正在修补的那一片呢。

但是好像也不能说她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毕竟宋偲文是在和她讲话的过程中摔下去的。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去看一眼，应许他这会儿还在那儿又蹦又跳呢。

“我们已经报警了，民警也去过现场了。我跟他们说，您先送人来医院了，那边也希望您能过去一趟。”

真的假的？高经理没告诉她连民警都上门了呀，难道是因为怕她紧张故意略过没有讲？还没吃晚饭的周芮扬深感大脑的燃料要烧尽了。一旦饿肚子，她的战斗力就会减半。

对面还在继续施加压力，“周小姐，我个人觉得完全没必要让警车特意来跑一趟。我们是开车过来的，可以陪您一块儿过去。”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就在周芮扬用仅剩的能量竭力思考应对之策时，先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把她当成隐形人的倪舒念忽然在她跟前闪现了。

上次见面是素颜状态，估计还是有点儿差别的。最好还是别起来吧，周芮扬警觉地后退了一小步，和两人拉开一小段距离，反问道：“请问您是宋先生的朋友吗？”

倪舒念点头，“我是，你是谁？是宋偲文邀请的客人吗？你叫什么？在今晚party的名单上吗？是你送他过来的？”倪舒念一口气就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不是，我在天呈的员工。”

“你是店里的人？你就是他摔倒时在场的那个人？”

“是我。”

“你们店里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会让客人从楼梯上摔下去呢？连救护车都出动了！晚上本来安排得好好的活动，一下子就被你们毁掉了！”倪舒念脸上的惊讶转瞬之间就化作了怒气。

“会场已经布置好了，餐饮也全部都准备好了。关于宋先生的事，我很抱歉，但医生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你们说得倒是轻巧，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倪舒念上下打量了周芮扬一眼，“你们店里就派了你一个小领班还是小主管过来，负责人跑哪儿去了？”

“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正在等待这边的结果，并没有想逃避责任。我们先看看医生的检查结果吧，也许不用留院观察，检查完就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了。”周芮扬最怕碰到情绪不稳定的爆炸包，因此尽量以冷静的态度好言相劝。

“孟律师，”倪舒念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直接转向了一旁的律师，“我在这边守着，你先带她去派出所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吧。”

这一波儿接一波儿，还有完没完了？与其留在这儿和癫婆耗时间，还不如去跟民警讲清楚原由呢。走就走，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既然这样，我就不在这儿多管别人的闲事了。能麻烦你把我刚刚替宋先生垫的钱还给我吗？”周芮扬举起手机，放出了二维码。

倪舒念手一摊，问：“发票呢？我先看一下。”

周芮扬从口袋里掏出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发票，原先催着她走的倪舒念似乎不着急了，接过发票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清点了起来，“你等会儿，我看一下。”

“发票都在这儿，你可以慢慢理。你先转我钱，1535块6毛，支付宝转账记录都有的。待会儿应该还要交一部分钱，我就不管了。”

“我理一下，很快的。”倪舒念也没吹牛，手指捻得飞快。

周芮扬趁着对方没发癫的空档，去旁边给高经理打了一个电话。

“高经理，店里现在有警察吗？”

“哎呀，这消息也传太快了吧？你从哪儿知道的呀？哪个客人把我们挂到网上去了吗？”

“不是，我就是想起了这一茬，顺便问你一下。”

“有是有，但你别害怕，是例行检查。就来了两个，到楼梯那儿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

“客人没有被吓到吧？”

“没有，又不是犯了什么案子。我们把那块儿的通道和电梯堵上了，让客人都从另外一边走。店里有时候客人闹事也是要喊他们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现在要去一趟派出所，刚刚出警的是哪个派出所的民警呀？”

“去派出所干嘛？客人检查出了什么大问题吗？”

“还没出结果呢，对方说让我去做笔录，当时不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嘛，还是去一趟，说说清楚，省得赖着我们不放。”

“周小姐，那你等一下，我让我们的律师陪着你一块儿去吧。”

“我们也有律师？”

“有啊，我赶紧跟行政部的人联系一下，让他们赶紧联系。”

“没事儿，还是算了吧。这个点儿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我估计没多会儿，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可不行，尹总虽然人不在，但她出差之前再三强调过，一定不要让你出岔子。”

显然，高经理担不起这个重大责任。周芮扬一时不知该同情一众人等被委以重任，还是该哀叹自己不被信任。但转念一想，有人帮着善后有什么不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那你帮我问问看，他现在有没有空吧。有空就让他直接去派出所等我，没空的话我就等他有空再一起过去。”

这边账算完了，律师继续催促着她赶紧一块儿走，没想到周芮扬突然变得硬气支棱起来了，“等等，我律师还没过来呢。”

就是律师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有我有大家有。

对方两个人都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她还藏着这么一手。

“你的律师叫什么名字？”对方问。

周芮扬当然不知道，但人不能露怯。她翻了翻眼睛，说道：“我们的律师没什么名气啦，说了您也不认识。”

“说说看嘛，说不定还是老熟人呢。”

周芮扬摇头，“再等等。”

很快，手机来电话了。这次，联系的人是总经理助理瞿秘书。

“周小姐，我们这边和律师联系过了，他这边正好今晚有空，说可以马上就过去。我让他到哪边跟你汇合？”

“不用了，让他直接到派出所等我吧。你把他的手机号码或者微信发给我，我到了如果找不到再跟他联系。”

“好的，我明白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再从中协调。”

挂了电话，周芮扬顿觉神清气爽，手中还有底牌可以出的感觉可真好。

“走吧，我们去派出所。”她主动招呼对方。

“你不等你们的律师了？”对方松了一口气。

“不等了，我跟他直接派出所碰头就可以了。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还真的是你老熟人呢。”周芮扬望了一眼检查室仍然紧闭着的门，但愿宋偲文的幸福没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