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到此一游后，周芮扬又搭上京海集团顾问卓律师的车原路返回。先去了离天呈酒庄最近的街道派出所，结果没带身份证的情况下无法验证个人信息，只得赶回酒庄取了身份证，顺便收拾了宋偲文落在那儿的东西交给卓律师。
半路堵了会儿车，再到派出所的时候，天色就彻底暗了。周芮扬肚子更饿了，早知道这么折腾，她就不那么费劲儿巴拉地陪宋偲文去急诊了，吃力不讨好。
虽然外面已经过了正常的上班时间，但派出所二十四小时有人全勤值班，仍然热闹无比。顺手牵羊、打架斗殴、交通事故、地铁骚扰……相比之下，周芮扬觉得自己碰上的这点儿破事简直就是平白无故占用社会资源。
在她忙着填写身份信息表格的当儿，卓律师就已经遇到不少圈子里的熟人，站在一旁热情起劲儿地寒暄起来了。周芮扬听到其中一人问他：“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时间点还往这边跑呢？”
卓律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压低声音回答道：“你快别提了，说起来我海一肚子气。我今天好不容易能早点儿回去，结果被客户一个电话拦住了，让我去帮他女儿，说得十万火急不去不行。结果我去那儿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就一男的在饭店摔了一跤，你能相信吗？就为这点儿屁事，我专门跟我老婆报备，还被骂了一顿。”
“那你就去了？”
“去了呀，大客户千叮咛万嘱咐的，我还能推掉不成？”
“也好，又不是什么劳神费力的事。既然客户非要给你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就当赚点儿外快好了。”熟人嘻嘻哈哈地拍着他的肩膀取消道。
“这点儿屁事，能有什么赚头？不过是卖给她爸爸一个人情面子罢了。”卓律师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你要是嫌小，给我也行啊，我不挑的。”对方继续开玩笑。
“呵呵。”卓律师打着哈哈儿用笑声终止了话题，“你先忙，我还要带那边的员工去里面做笔录呢。”
竖着耳朵的周芮扬赶紧低头，把刚刚写完的签名日期又重新描画了一遍。要不是先前才在医院里见过了卓律师对倪舒念极其恭敬谦卑的嘴脸，她还当换了一个人呢。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她花钱请的，至少他还有求于她，没跟她摆架子或臭脸，除了对她的称谓从和对倪舒念一样的“您”逐渐降级成了普通的“你”。
“填好了吗？”卓律师在她头顶张望了一眼，终于知道了目击者的全名，“周小姐？”
“填好了。”周芮扬把表格递给了窗口后面的派出所工作人员，对她说：“麻烦您看一下这样可不可以。”
“你这边的律师还没到吗？你要不要打电话催一下？我们不能让这儿的人等我们。”
“我去旁边打电话问一下。”
附近就有两组人马正在扯皮和爆粗，嗓门震天价响，周芮扬得去外面找一个安静一些的角落，瞿秘书已经把对方律师的手机号码发过来了。
大厅的玻璃门向外推到一半，被人从外面大力拉开，一阵凉风伴随着淡淡的香气就飘了进来，短暂地冲散了室内混合着烟草味、汗味和驱蚊水的大杂烩。
周芮扬因为最近养成的习惯往旁边让了一下，对方也同时向后退了两步。虽说女士优先是国际惯例，但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被自觉地贯彻执行，她不止一次被松手后回弹的玻璃门撞到过肩膀。
“学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芮扬往两扇门之间敞开的风口处走了两步，对面的人手臂上搭着外套。看到这个熟悉的习惯动作，是Noah本人无疑。这个点儿，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她狐疑地扫了Noah一眼，他身后没有其他人，看样子应该不是因为犯事儿被民警架过来的。
还没等她回答，Noah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Noah低头看了一眼，笑了，说：“你挂了吧。”
“你在跟我说话吗？”周芮扬问，因为Noah耳朵里没有蓝牙耳机。
“是，我在和你讲话，学姐。”
Noah将手机屏幕朝向了她的方向，周芮扬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的名字。Noah的大拇指在手机上点下拒绝键，她低头望向自己手里的手机，这边显示正在拨打的电话被挂断了。
“是我们酒庄的瞿秘书让你来这儿找我的吗？”“你是在找我吗？学姐。”
两人同时发问，但答案已经了然。
周芮扬继续问道：“你又开始在律所实习了？你们律师没空，派你过来撑场面的吗？”
“不好意思，的确是我们律师没空，我来替。”
“啊？”还真被她给猜中了。
对面派的可是人精，这边就塞过来一个实习生？原以为手里还能甩出一张王炸，没成想只是一张普通牌，周芮扬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坠落下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卓律师，小声问道：“不行的话今天就不做笔录了，等你们律师有空吧。我们就这么偷偷溜走应该也没关系吧？反正我还没取号儿。”
Noah轻轻扶助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玻璃门里外里摇了几下，合上了。
“没关系，瞿秘书大致跟我说了。这点儿情况，不要紧的。既然来了，就不要白跑一趟。如果实在搞不定，我再摇人，但我觉得完全不需要。”
“没事的，我看那边也没打电话过来，应该没出什么大岔子。”周芮扬想起Noah不甚熟练的茶道技术，还是有点儿不太放心，虽然那份临时代班的兼职不是他的本职。
估算估算时间，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这边卓律师看起来仍然一切如常，宋偲文那边应该也没事儿。
“要是没什么大岔子，我们就更加要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这些事情我还是专业的，你就相信我吧。”
“周小姐，你们那儿的律师已经到了，是吧？”卓律师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了。
“是的，我是天呈这边的律师。”Noah从周芮扬后面绕到了她的面前，挡在了她和卓律师之间，“您好，我是天合律所的陆以诺。”
“您好，我是尚品律所的卓赟，也是京海商超集团的外聘顾问之一。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卓律师就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谢谢，”Noah接过来收好，也呈上了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
连实习生都有名片，看来这家律所还是挺有规模的，周芮扬好奇地伸出脑袋，正准备一探究竟，卓律师就已经伸手接过名片，并且盯着名片看起来了。
“你们所有我挺多老熟人的，你这个团队，我看看，你认识秦冠群律师吗？是你们那儿的一个女合伙人。”卓律师说。
不愧是大型集团聘请的律师，脑子转得是真快啊。周芮扬都有点儿想夸他了，虽然是不认识的人，但就连这样，他都能迅速拉近关系。人品如何暂且放到一边不说，这个情商是真可以啊。
Noah，不，周芮扬决定暂时忘掉他在青藤打工时的花名，人家现在就是陆律师。就算现在不是，总有一天会转正的。
“认识，秦冠群律师也是我的带教律师。”陆以诺回答。
“这么巧，那我改天碰到她可要说说了。”
“今天本来应该由秦律师过来的，但她已经有其他预约在先了。我和她是一个团队的，这次由我来跟进，后续有可能会换回秦律师，我先和您说明一下。”
“哦。”卓律师拖长了尾音，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这个案子很简单的，能调解就尽量调解掉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还是先看看警察这边怎么判定责任吧。我从我们的委托人那里了解了基本情况，这个很难说主要责任在这边。”
这边好像也蛮刚的，就算是装也还蛮能镇场面的。周芮扬默默观察着对峙的两个人，已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叫到我们的号儿了，走吧。”卓律师扬了扬手里的叫号纸。
周芮扬瞪大了眼睛，他不是一直都在那边聊天嘛，她根本就没发现什么时候取了号，这不是没打算跟她一起等人来嘛。她走在最后，拽了拽陆以诺，“我待会儿有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呀？”
“没关系，你不要紧张。你只要说你看到的知道的就可以了，但不用说得特别详细。对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记得的地方我记下来，我们事后再回去确认。”
“好。”周芮扬点点头，跟着他们走进了墙上挂着“询问室”牌子的办公室。
负责询问和笔录的是一位小姐姐和一位大叔。警员小姐姐翻了翻手头的资料，核对了一下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和本人是否一致，“叫周芮扬，是吧？”
“是。”
“把门关上吧。”
周芮扬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就她自己进来了，另外两人都在门外。
“你们不进来吗？”她问。
“无关人等不能进来，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会儿。”警员小姐姐语速很快，直接替他们回答了。
“律师也不行吗？”
“我们这边笔录，不能有第三人在场。当时现场就你一个人吧？”大叔问。
“还有摔了的那个。”
“那就是你一个人，坐吧。”
第一次为了办理身份证以外的事情进派出所，周芮扬还有点儿懵。不能跟进来，那他们来是干嘛的？但眼下没有能让她百度的时间。
“我们这边有一些关于现场的问题要跟你确认一下，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不要紧张。”语速很快的警员小姐姐手速也很快，一边解释一边已经劈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了起来，全程对话都得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好的。”刚刚陆以诺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但由于她知情的内容实在有限，好多问题都只能如实回答不知道、没看见。没能提供太多有价值的信息，搞得周芮扬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好了，结束了，谢谢。”警员敲完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可以回去了。”
“他们呢？”周芮扬反手指了指门外。
“叫他们进来，一个一个来。”警员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让陆律师先吧，他是你这边的。”
“好的，辛苦了。”周芮扬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嘀咕，“怎么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