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文珊这才反应过来，认真地看着周翔，“周翔，你看人太狭隘，你不能一句天赋就抹杀李今樾的努力，你拿身体拼学习觉得自己很努力，难道李今樾就不努力吗？还是觉得，你没看到，他的努力就不存在？”

超市里安静得能听见热风从门缝吹进的呼响，女孩掷地有声的的嗓音在耳侧回荡，她的眸子亮得惊人，直白坚韧，让李今樾想起俩人相遇时，女孩也是用这双眼睛看他，那时她在保护楚小雨。

而现在，她在保护他。

这样的文珊，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呢？她在发光啊，李今樾想。

周翔怔愣着，小声反驳：“我没这个意思……”

这语气，哪可能没这意思，文珊本想继续怼，但看他身体晃悠悠地跟随时要倒下似的，撇嘴，这也太弱了吧。

嗯，不如李今樾。

“珊珊，吃饭吃饭，牛肉凉了就不好吃。”楚小雨拉她坐下，夺过李今樾手里的鸡蛋直接塞她嘴里，遮住少年炽热的视线。

李今樾捏鸡蛋的手顿在半空中，好一会才缓过神，指腹搓了搓，心脏狂跳，忍不住想笑，但人周翔正道着歉呢，挺不礼貌的，于是，手握拳用力攥了攥，抵唇角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压着嘴角弧度，说：“周翔，其实你没必要跟我比，跟我学，没有意义。”

他顿了顿，还是感觉心跳得厉害，心潮澎湃地，特想打拳，可超市里没有柳树枝给他发泄，况且文珊还在这呢，男人成熟的包袱不能丢，就只能拉开旁边冰柜捞一冰矿泉水，仰头喝一大半，继续说：“每个人的性格不同，面对问题时的处理方式也不同，这也就使得各人学习方法不同，有的人擅长死记硬背，有的人觉得联想法更好，永远没有最佳的方法，只有最适合自己的。”

周翔看他：“那你呢？”

这孩子完全听不进去啊，李今樾叹了口气，反问：“你呢？”

周翔沉默，只死死盯着他，李今樾无法，说：“我的学习方式就是边打工边看书，你行吗？”

周翔：“……我可以试试。”

李今樾：“……我一天只睡6个小时。”

周翔挺直胸膛：“我可以只睡4个小时。”

文珊半张着嘴看他，神人啊！

“我就不能。”李今樾说，“还记得之前我给你补完课，成绩一落千丈吗？给你补课期间，我也一天就睡4个小时，而且在补课之前，还自己先复习一遍，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一个知识点，我要比你多学两遍，但结果是，我去了实验班，你成了年级第一。”

周翔若有所思，李今樾仰头把剩下的矿泉水喝完，捏扁扔垃圾桶里，说：“你看，那时我俩一起学习，并按你的方法查缺补漏，作息一摸一样，但你成绩上去了，我退步了，说明你的学习方法不适合我，同样的，我的学习方法也不适合你。”

周翔默然，低低咳嗽几声，李今樾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回去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别太着急，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多点耐心，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

“你不需要跟我比，也不用觉得谁比谁更努力，更有天赋，你的努力只需要对得起自己。”

周翔握着一次性水杯缄默良久，文珊饭都吃完了，又磕了一小把楚小雨递过来的瓜子，对面出去吃早饭的兼职男同学也回来了，周翔还站那里不动。

李今樾就在那等着，很耐心，也不催他，期间时不时来个客人，李今樾就站一旁帮文珊扫码结账。

客人少，文珊便磕着瓜子跟李今樾和楚小雨闲聊，但大多数视线都落在李今樾身上。

这是文珊第一次认真观察李今樾，他好像干什么事都很有耐心，她记得临考试前，有个知识点总是记不住，同类型的题错了又错，她自己都烦了，李今樾却一边安慰她别急，一边不厌其烦地仔细讲解给她听。

一开始文珊以为俩人是同桌的缘故，他不好意思发脾气，但有次前桌一天问几道同类型问题，他也照样一一讲解，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

其实文珊刚开学时，觉得李今樾这人忒烦，爱出风头，上课不好好听讲还连累她，被当众罚了也不在乎，没皮没脸，痞子似的吊儿郎当样，除了成绩好点，好像跟班里其他男生没什么不同，唯一值得让人称赞的也就只有那点学习天赋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文珊渐渐忽视李今樾身上的天赋，只看见他彻夜努力后的黑眼圈、连天哈欠和满眼疲惫。

有时候想，如果她是李今樾，从常年稳坐年级第一、被人赞叹‘清北好苗子’，到一次失误落败、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伤仲永’，这样的落差，文珊觉得自己肯定受不了，心里早乱糟糟一团了，哪还有心思学习。

反观李今樾，他好像压根不在乎这些，打工，出摊，语文课上睡觉，一个也没耽误，该干嘛干嘛，即便是重新考回年级第一，面对之前那些嘲笑他的人变脸似的艳羡，也无嘲弄讥讽，照旧是玩得来的称兄弟，玩不来的叫同学。

当然，直到现在重回年级第一的宝座，打工，出摊，语文课上睡觉，也还是没耽误，还一副我爱咋滴咋滴的无所谓样。心态异常强大，只在他旁边站着，就能感受到莫名的安全感。

超市最后一个客人正结账，要求校园卡和现金分开付，机器程序不允许这样操作，那人脾气暴躁，非要这么支付，嘴上还不干不净的，正收拾保温桶的文珊急了，李今樾倒没什么反应，拉住文珊，跟那人提了个解决方式，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

“别气，不值得。”李今樾劝她。

文珊想想也是，刚要是一保温桶砸过去，当时是爽了，可后果就很麻烦，心里庆幸李今樾拦住她。

于是，心里又默默给李今樾加优点，心态好，遇事稳重，不急不躁，情绪稳定……反正比班里那些幼稚的男生成熟多了，还帅，身材也好。

瞅瞅身高腿长眉骨俊毅的李今樾，又看看半身子歪她身上滴溜着漂亮大眼睛的楚小雨，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和骄傲，感慨，我文珊怎么这么会交朋友呢。

而此刻她眼中心态很好、情绪稳定、啥事都无所谓的李今樾正抱着保温桶，被她刚瞅过来的一眼看得浑身肌肉紧绷，心脏比刚才跳得还厉害，他用保温桶轻撞了下胸膛，视线飘忽，问：“吃好了？”

保温桶都收拾好了，可不吃好了吗？

文珊坐凳子上，头后仰看他：“谢啦，中午有空吗？我请吃饭。”

请吃饭？为什么要请吃饭？她是不是想说什么？

齐奇昨天那一句“说明了吧”，其实给李今樾心里留下不小震撼，连觉都没睡好，早晨也没赶上5点多给文珊送早餐，还差点让楚小雨截胡，刚又被文珊那么狠狠一夸，本就心猿意马的李今樾敏感得不行，外表看着人高马大的，实则心提到嗓子眼了，呼吸滚烫，眼睛瞪得圆溜，紧着嗓子说：“吃吃吃饭啊。”

“对啊。”文珊没注意他不对劲，回头瞥向还杵一旁的周翔，不情不愿问，“你一起吗？”

周翔反射弧极慢地回过神，“啊？”了声，一转眼见站文珊身后的李今樾断眉紧锁着，凶神恶煞地瞪他，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打他，莫名其妙。

“不吃。”他拎着东西转身就走，临了回头问李今樾，“你真把那些资料做完了？”

李今樾恨不得他赶紧消失：“骗你的，我一本没做，这次考试也没考好。”

周翔“嗯”了声，推门离开。

文珊感觉周翔临走时心情不错，估计是李今樾那善意的谎言让他放松不少，于是她又给李今樾加个优点：“你人真善良。”

李今樾当时整个人是僵的，双手抓着保温桶，呈立正姿态，唇角紧抿着，表情严肃得不行，不知道还以为他搁着站军姿呢，然而脑子里却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今天突然夸我，又约吃饭，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要不要回家换个衣服.......

“吃饭？你能离岗吗？”头还埋手机里的楚小雨突然出声问。

靠！忘了还有个楚小雨！

心里的紧张和期待瞬间消散，李今樾烦躁地轻啧一声，姿态松懈下来，靠着收银台不甘心地咬牙。

文珊：“没事，吃饭时间是轮班，有半个小时呢。”

考虑到文珊下午还要上班，商定中午就在食堂吃，楚小雨这会才手机里抬起头，眼睛发亮，跟文珊挤一凳子坐，“珊珊珊珊，你猜猜，周翔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文珊看她一脸八卦样，“不是学习学的？”

“只占一半因素。”楚小雨四周瞅了瞅，神神秘秘小声说，“他失恋了。”

文珊瞪大眼睛：“他敢谈恋爱？！”胆子太大了吧。

“这有什么的，偷偷摸摸不被发现就行，我们班那几对不也谈挺久了。”楚小雨说

文珊更惊：“我们班有谈恋爱的？！”

楚小雨摸摸她的脑袋，瞥站一旁的李今樾一眼，感慨中带着幸灾乐祸，“珊珊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为你迟钝的感情感到高兴，还是高兴呢。”

李今樾斜靠着收银台，一手拎着保温桶垂身侧，一手揣兜里，微微低头，夏日十点多的日头正盛，透过玻璃门将他的侧身映得昏昧，让人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后脚跟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后踢收银台柜子，发出“咚咚”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