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醉愣了下,屏幕刚关上又亮起来,她没去管,随手塞进口袋里,一边摘耳机。
女生的声音算不上哪种可以用某个特征来形容得恰到好处的类型,有点柔软,非要再挑一个词,像是危在旦夕。
她微微蹙眉,垂下闭上眼睛根本就看不见的短睫毛,一动不动。
直到一只手伸高在眼前,当着她的面做小偷行为,然后人莫名其妙不见了。
这个,呃,小孩儿,又莫名其妙蹲下来,把头凑到打火机旁边,食指一撬,一呼一吸,又站起来,跟她肩并头靠着。
程醉扯起嘴,把手伸回去。
她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跟她“套近乎”的人。
被懵懂的眼神看着,她终于开口,说:“一包二十支,一支一块三。”
小孩哪知道什么叫散烟,不认识的人拿了东西给钱不是应该的吗。
“我叫唐毓止。”
程醉不说话,在心里冷笑,打算抽完这根就走。
这个年代怎么还有人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程醉想起她小时候上网,14都是故意说16,名字随便敲键盘瞎起。
反正人家也不在意,年纪小一点或者同龄大概是老实人,就更不知道真的假的。
“没带零钱,姐姐明天还来这儿吧,我把钱给你。”
姐姐这下是真笑了。
这妹子怎么又老实又不老实的,她都没见过这样式儿。
唐毓止…
她琢磨一会儿,看着她手里不停摆弄,笑意渐淡。
“这么晚不回家,就因为没钱坐公交啊。”
“啊……”
唐毓止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想了想说:“没有,老师留堂,我走路回家。”
“再不回去当心被家里说哦?”
唐毓止手里的烟快灭了,她没抽几口,捏几下,等到扁扁的就丢出去,不太在意:“就说留到现在呗。姐姐明天来这儿吗?”
“说着玩的,真要还我?”
“就是想还,还不了我会特别非常超级无敌愧疚。”
唐毓止抬头看了程醉一眼,有点像星星,她张张口,程醉没有给回应,而且正打算离开,她突然有点慌张,声音也猛然降了下去。
“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不要只是不痛不痒的一句姐姐。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就是想和面前的人继续认识下去,感觉她不太一样,看起来就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名字啊,说什么好呢。
程醉从来不喜欢告诉别人名字。
虽说其实也没所谓,这么大的世界里,这么多一样的称谓,可能仅仅为了避免而已,她庙小,容不下那么多七嘴八舌的姐姐姐。
哪有那么多理由,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谁是你姐。
所有人都要以各种语气问她操蛋的为什么。
然后一点都没逻辑的破口大骂她不要脸和没素质,拽着她不张口就不让走,或者赖在有她的空间内。
烦死个人。
“兰生。”
“兰生姐,你明天来吗?”
程醉摸出口袋里的腕表看一眼,依旧扯着嘴。
“一块钱而已,明天再看。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程兰生挥挥手,转眼跟着光影越来越小和不清晰,然后不见了。
她大概不会赴约。
纯粹是对小孩没兴趣,唐毓止并没让她出现什么慈爱的光环和好感。
看得出唐毓止的长相是北方人,可能是转学生,大概初三,实打实那种成绩好又听话的。
起码在不知所云的长辈面前是,比如老师。
这小孩根本不会抽烟,估计是一时兴起。
她不会和这种年纪小的好学生打交道。
唉,每天都好饿。
真的太无聊才会这样想,程醉记得上班那会儿完全没心思想到底吃什么,到点了选不出来就不吃,胃里都没感觉。
回家走的是大路,这个点没人,她可以闯红灯。
刚进小区,外公的声音老远传过来,正在打电话,问她妈人去哪了。
程醉烦得想杀人,想不通为什么刚好住一个小区,她总觉得这两个老人有分离焦虑,她祖上三代可能都有。
看吧,她也会想为什么,所以连自己都懒得喜欢。
忘了回消息。
她大喊一声哈喽我在这里,一边嗯嗯啊啊敷衍过去一如既往的吃了没吃了没吃了没一边头也不回往住的房子走。
“钱还有吗?”
月初月末和每两周一次的固定问题,一般这种时候就代表着她要发点小财了。
所以程醉的回答永远是有和够。
她转身回答完才面无表情回家。
程萦给她发了很多摸不着头脑的军训日记失心疯版和特效浓得要死的照片视频,小短手拔着一根假草说和校草牵手了。
她空间里有这张,评论区有个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人,看见过蛮多回。
随手一划,免打扰,取消置顶,退出去标其他的已读,然后息屏爬楼梯。
程醉收拾完东西藏好烟,开好空调就立马瘫在房间里昏昏欲睡。
找个机会拉黑好了,也就是在网上,放到自己周围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有什么必要留着糟心。
客厅的声音大得吓死人,程醉身体一动不动,被吓得抖了一下,手抹上脸,又一动不动。
她顺着正好垂在掌心缝隙的目光看见现在快九点。
关门声响得快也没得快,程醉真无语了。
这傻逼就不能对门好点?还有每次进她房间就贴脸,她真想甩他一巴掌让他滚蛋,死外边去吧他。
程醉磨蹭着去洗澡,客厅又传着开锁声,是乔怜慧。
一个试图融入她生活但屡战屡败的女人。
不出五分钟就会花几秒问候过那个死人然后来问她吃不吃,不出半小时就会和外婆打电话说她回家了会给程醉做饭吃的。
然后顺理成章等她出来,开玩笑说一句两个人每天都好像生怕会把人给饿死。
淋浴间的玻璃不透视也不透气,水的温度其实一直像能把她烫死,她懒得调,其实是又忘了,洗完澡就又忘了。
不知道多久,按照习惯讲应该是一小时,她走出来,蹲下大喘气,摸着小腿上的赘肉,又站起来看了很久镜子。
脸好像有点变形,眼睛好像不是这个大小,而且为什么左右眼都会有痣?
程醉就这么盯着,想到刚才洗澡好像没人来问她饿不饿,可是自己是不是回答过,还蛮大声。
一分钟,像一整个世纪。
她“啊”一声回过神,发现只是没把镜子擦干净,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然后赶紧套上衣服,跑回房间坐下,无视妈妈叫她名字,跟有人在后面索命一样。
厨房门为什么一拉就能穿过去,房门为什么不隔音。
为什么装淋浴不装浴缸。
为什么要和她哭诉,导致程醉只能蜷缩在这样舒服的几平米,想逃跑又会被外面的穷苦累吓死,窗帘到现在都没有换成不透光的,她只好通宵睡到下午再起。
门落锁了,咔哒一声。
这扇门是前不久装新衣柜的时候换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换了,大概是心疼她,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心疼,干嘛在这种地方心疼。
程醉是真的不缺钱,不缺新衣服和化妆品,说出去这些钱会把同龄人吓一跳,让她们嫉妒死,所以按逻辑来说也不缺爱。
这样是被允许的,只是要遭受哀求和哭泣,会有一句句干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砸得她想……
……
她不想。
如果房间里有烟雾报警器,一定会二十四小时嗡嗡响,雾多到根本散不出去。
但也就这样了。
明天她会去赴约的,正好可以睡醒,而且无事可做。
单曲循环就这么开了一晚上,程醉再睁眼的时候身上有点热,手机也没声音。
蒙着被子翻身去摸手机,摸了半天发现在被子里,她揉了很久眼睛,等到掉出眼泪才缓过神发呆。
四点半。
备忘录跳出日历提醒,程醉发着呆,瞟到以后慢悠悠刷着几个软件,最后才打开美团。
她上次去上海找美团充电宝还回桩好久都没找到,走路走得两眼发黑,身上只有二十甚至打不到高铁站。
她不崩溃,就是有点淡淡地骂脏话,然后把美团后台删了,顺带和没吐槽过的朋友编辑消息发过去。
可能有发过,但过去一个月了,无人在意。
刷了很久吃的,从没什么吃变成了想全都来一份,程醉沉默一会儿,抓耳挠腮,最后心血来潮去搜花店。
结果是得到一堆土狗花和舔狗花,和买不起的贵贵地主后代花。
唉,有点小累。
长头发容易毛毛躁躁,前面一缕后面一缕,头顶还有点翘起来的,因为细软塌又没特别翘。
程醉翻身,忍住想掀卷被子在身上丝滑躺倒的绝望,终于一鼓作气下床,走路像喝醉的呆呆,很努力在进行直线运动。
毛有点难梳,她洗漱完回房间,终于大发慈悲涂了一点便宜精油。
也不便宜,小小一瓶,换成正装就贵了,不过用不完。
挺好闻,不知道什么味。
从瓶瓶罐罐里偷摸出一个中规中矩的遮瑕又放了回去。
发完呆继续一动不动。
坐下没有靠着后背再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又返回软软的小椅子将空调开起强劲模式。
最后程醉绷着脸叹气,灰溜溜打开美团对比外卖价格。
一段强劲的开门声音响起,程醉弹跳喷一下香水后飞出家门嗯嗯嗯,还不忘关机劳累过度的可怜空调。
她感叹自己真是一个漂亮的好人。
起码对待非人生物方面特别有良心,理由是它们不会让自己生气,只会乖乖被自己锤一拳还贱兮兮地接着工作而且全年无休待命,被踹了也没怨言,还能卖点废品钱。
“欢迎光临,随便看看,也可以按想要的风格做推荐。”
这家花店在商厦后门旁边,程醉转悠一圈,转到老板娘看不下去开始给她搭,她最怕这个环节,把所有白色的都拿了一支,指着桔梗说茉莉,指着玫瑰说百合,然后问老板娘薅了十五种陪衬。
“一共188哦,怎么支付?”
“支付宝。”
程醉面无表情把优先级改成花呗。
捧着花走出店门的下一秒,支付宝传来优美的收款到账,和身后的到账声音简直同一秒。
程醉面无表情地带上一点微笑,转到学校旁边,依旧靠在人少一点的破墙,就是今天没带烟。
今天天气真好,她短暂原谅这个世界一秒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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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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