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刚刚发来几个很贱的表情包,睡醒的时候程醉和她聊了些有的没的。
她暂时没告诉对方唐毓止的事。
如果很快就会没什么交集的话,更没什么好说的,不痛不痒。
最后一句停留在程醉说练吉他太枯燥了,木吉他电吉他都痛得要命,真是苦了自己的手。
现在离下课还有一会儿,程醉转到旁边的人民路去买咖啡,趁着还有手打字回了句现在有事儿。
“美式,正常冰。”
手机还没盖上碰一碰,店员问她需不需要别的。
“啊…珍珠奶茶吧,大杯常温,三分糖。”
“一共22.9,这边扫码。”
这条街从疫情过后就没什么人,几个商场倒是好不少,但也就吃饭的地方人会爆满。
出餐很快,程醉拎着袋子说了句谢谢,掀过后背的帽子,慢慢往回走。
她直接盘腿在路边坐下,花和奶茶都被搁置在地上,往裤腿擦了擦手心的冷水,盯着对面的一条水发呆。
程醉真不知道这块是江还是河。
单曲循环切了一首又一首,初三早就下课了。
现在七点半。
唐毓止应该不会还在等,这么大一捧,放在初中门口祭奠也行,反正她不会带回家,过几天就烂了。
咖啡没动。
程醉拎起东西,又插着口袋绕路晃回初中校门口。
然后,
一个矮个子50米一级运动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她怀里,
的奶茶上。
没那么夸张,其实唐毓止本来蹲在地上,呃……抽烟,跟要哭了一样。
看见程醉走过来就直接把她的奶茶袋子钩住,让程兰生知道自己在底下。
“兰生姐,这杯咖啡给谁带的?还有花啊…你要去见谁吗?”
“没有,自己喝。”
程兰生坐在她旁边,翘着二郎腿,捏着一头的耳机线。
“没看见我脸就知道是我了?”
“这个点才没其他人在初中这圈晃呢,这些店都要打样了。”
唐毓止看着她,在瞳孔里描摹出一张昨夜的脸。
有点干枯的发尾和染头留下的棕,只有光照才看得见。
虹膜更像深褐,左边眉尾的两颗痣正好在上下,右眼有一颗泪痣,眼型不长不短,眉毛淡淡的,嘴唇是不用涂口红的深色,但不是气色好的那种。
她不是完全死气沉沉,雾霭,阴雨,湿润的土地,和不可言说也无法撼动的一种生命力,糅杂在一起,藏匿在一片冷漠的深渊,像吞噬过什么活生生的东西。
总觉得翻过这件灰色的连帽衣,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可能只是铁生锈氧化了。
难生,像鲜花一样。
“而且气质不一样。”
唐毓止吸了一口奶茶,珍珠在嘴里嚼嚼嚼,有点艰难地咽下去。
“年纪小小就牙口不好了?”
唐毓止不喝了,大叹一声,仰起头表演少年老成。
程兰生笑了,没理她。
其实刚才根本没听清唐毓止到底在说什么,对她来说简直是各聊各的,但看唐毓止这个样子,是以为她听得清楚吧。
“兰生姐,大学长什么样?”
程兰生终于腻了这几首来来回回的歌,按下暂停,正好碰上女孩的问题。
Well…Actually …It’s really a(读a不读呃) good question.
她还没上呢。
她照理来说是要跟程萦一届的,不过遇人不淑,乱花渐欲迷人眼。
呃,反正就是自找的,只能等明年了。
“还行吧。有时候翘课也没人管,但这个看学校,领导事儿多就麻烦点。总比初中好多了。”
这妹子又在嚼嚼嚼。
程兰生有点看不懂了,初中生喝个珍珠奶茶这么困难?
“那兰生姐还没去学校吗?”
……
“翘课。国庆连着放,索性回来了。”
咕嘟咕嘟。
“兰生姐,大学很远吧?”
“苏州和上海那么多学校,就在旁边,哪里远了。”
“可是我觉得大学就是要考出去才有意思。”
程兰生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傻逼才想出苏南。
不出两个地铁站就有商场步行街旅游景点,不出五个地铁站就是数也数不清的牌子货专柜,去另一个发达城市的大商场高铁都不用半小时,不知道省下多少钱够买奢侈品。
不在商场连轴转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不然为什么都想要南下。
“想出去可以旅游,就算去外面念了也总归要回来。”
“外面好玩儿吗?”
“会让你哭着找妈妈。”
这小孩儿问题怎么这么多?
唐毓止看起来有点失落。
程兰生看着她还是不熟练的动作,都要灭了,还捏在手里来来回回捻。
她今天好像有点善心大发了。
“你觉得外面是什么样?”
她说,北方的话,有很漂亮的山和雪,起码东北是这样吧?北京应该特别……繁华,高楼大厦的那种繁华。
这些跟废话一样,除了告诉程兰生唐毓止不是在北方长大的,可能爹妈是从北方搬过来而已。
“唐毓止。”
“嗯?”
“你几年级。”
“初三。”
程兰生从放在地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
还好她随身带打火机。
“大学很好,外面的大学也很好,大专也很好……但还是上本科吧。”
“北京的高楼大厦没有上海多,北方的宿舍没有独立卫浴,呃,你以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去北京那几天都是住在胡同里,看起来确实不像超一线,应该是文化保留。高楼大厦没那么多而已,不还有四合院吗,动辄几亿,也不是有钱就可以的。
北方人热情,她不习惯,在这一片的事不关己里呆久了。
但谁知道是真心假意,有没有目的,程兰生更喜欢谁也不去管谁,各司其职才是应该的。
应该也有很多种意思,她的应该一直是书面用语。
“念个四星级吧,现在管什么大学。”
还那么早,担心什么狗屁。
“要是我今天没来呢?”
唐毓止笑了,她说,那就等到明天上学啊。
今天不是才第二面吗。
马上国庆,他们放完假的第二天,她有个考试,一个完全没备考纯给主办方送钱的考试。
今天过完估计就见不到了吧。
中旬要去江西,陈青云过生日,她那会儿去都是迟到了,然后考试,然后报名,然后考试,然后考试。
她从来不会缺席的只有陈青云一个,但正好去完就没空再搞乱七八糟的了,等着她的只有准时开门就被哄抢一空的图书馆抢座。
操他妈的。
“你家真没人管?晚饭呢?”
她说不吃,只吃学校的午饭。
母校食堂什么德性程兰生还能不知道吗。
中考生,不宝贝着伺候指望人家一只脚踏进双一流的大门,什么都不管。
…可能有难处吧。
“兰生姐,你要走了吗?”
八点半。
这日子过得又快又慢,唐毓止低头等着回答,她终于琢磨起这姑娘长得什么样子。
丑校服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味。
黑长直,没有扎起来,按经验来讲不是偷偷在学校放下去的或者老师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一放学就把橡皮筋拿下来了。
大眼睛小鼻子中等嘴唇,刘海一边倒,为了遮住那个若隐若现的耳洞,涂了素颜霜,其实有点卡,好在年轻皮肤好。
身高160出头。
没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冰美式早就喝完了,一句话不说,拿起垃圾转身就走。
唐毓止没动,又开始抽,心想要不干脆真的睡在这儿吧,好像确实无处可去了。
没过五分钟,程兰生重新站在她面前,长长的指甲掐灭她的烟,帮她随手扔出去。
“不会抽别学,实在想装点燃就行了,别进口。”
……?不走吗。
她刚才发了条消息,说今晚不回家了,出去开酒店。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你家在哪?”
唐毓止用手捂住脸,沉默不语。
这是最好的公立初中,需要学区房,房价死贵。
唐毓止今晚不一定愿意回去,她不走,这姑娘也不会回家。
她走了,就根本没人管人到底去了哪里,家在哪里已经问过了,不愿意说,就是不可能让她送,不管有没有理由。
没必要刨根问底。
冷风一阵又一阵吹过来,程兰生把耳机拔了下来,点开继续播放,往左切了一首。
程兰生能清楚记得歌单最起码前五十首的名字,包括前后顺序。
大是大非够相依相偎
……
散却的风不留花香味,鸳鸯把爱恨归结。
葛东琪和张含韵唱的,名字叫翁。
她不知道干嘛突然想要听这首。
想就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从她初中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指责过她干了什么还一声不吭之类的,或者骂她心血来潮。
程兰生就是这样的人。
骂了没用,随她去她还愿意说一声地方,骂一句她就直接把所有人拉黑,换卡换微信,带着身份证跑路,要是有谁报警找过来,她就想办法把身份证也换成新的,总有一天会自立门户。
去流水线也行,当服务员当销售,当什么都行,当傻逼也行。
她聪明,有本事,能屈能伸,不在乎到底考不考学历,但考了轻松点,少很多麻烦和啐嘴。
唐毓止突然看她。
看着她在灯里,看着被她点燃但只是在手里漫不经心夹住的猩红点点,看着她发丝里若隐若现的神情和飘散出去的心,突然爆开,铺成一张恰到好处的网,坐标点的极限是两个人看不见的后背。
她呼吸停滞了,程兰生还是淡淡地,沉寂地等,可唐毓止看见一片流动的红色,温热,鲜艳,生生不息,明明暗暗,都也只是被光照的。
兰生姐嘴唇嗡动,一张一合。
“哭完了?”
“嗯。”
她抹去眼泪。
“花枯萎得真快啊…”
一簇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流逝,不过也不可惜吧。
还好程兰生拍了照片。
也还好这束花太苍白了,看着本来就像死到临头,寓意不好,没送出去就没有吧,下次送人换一束鲜艳的好了。
没所谓。
“唐毓止。”程醉拍拍手,低头看她。
“要跟我去上海吗。现在。”
葛东琪/张含韵-翁-网易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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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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