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银行因为受到银监会开出的那张千亿罚单的影响，都在收紧信贷业务，调整对企业的授信额度，包括对我们海信地产。”财务总监徐琳边汇报，边紧张地偷瞄坐在会议桌主位的何佩阳的脸色，“在形势冲击下，我们长期合作的四大银行，都发函来表示本来说好在十五号前要放给我们的贷款，现在要多走一个上总行审批的流程，这个月批不下来。”
何世逍和旁侧的林希儿交换了一个不知其意的眼神。
何佩阳淡冷的目光一一从参会人员的脸上滑过，语不带调：“这笔批不下来的贷款总共有多少？”
徐琳吸了一口气，有些吞吐：“有，有一个，一个亿。”
林希儿扶了扶戴在左耳上的蓝牙耳机，压低声把这个数字报给远在德国考察的父亲林天海。
何世逍翻着手里的文件，语气严肃：“这个月的贷款不能到位的话，下个月一号就不能如期动工，损失恐怕不小。”
副总经理王瑄抓了抓脑门上没几根的头发，提议道：“董事长，天澄这个项目没有发行过企业债券，我们……”
“不可行。”何佩阳直接打断，“这个节骨眼上发行企业债券，会让外界对天澄项目有质疑，对海信地产的声誉和市场评价都会产生负面效应。”
林希儿淡声附和：“我爸也同意董事长的意见。这一亿的缺口，我们林家目前最多也只能填上两千万。”
何佩阳点点头，问徐琳：“公司的储备流动金能提取多少？”
徐琳边滑动鼠标找数据边汇报：“董事长，也是两千万。”
杯水车薪。
何佩阳面色未动地陷入沉思。片刻，把话头抛给何世逍：“世逍，你有什么想法？”
何世逍以指关节轻敲桌沿，凝眉思考，“据我所知，方信控股上个月用十项专利权做权利质押，拿到了银行上千万的放款。我的想法是，天澄项目毕竟在前期有跟他们接洽过，他们对这个项目有很好的前景预判，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把方信控股作为第三方投资再引进来，一来可以解决资金问题，二来还可以利用他们的资源去扩大市场份额。”他略显为难地看向林希儿，“不过，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到林家的收益，公司和小股东的利润也会被分掉一羹。”
林希儿边听边通过蓝牙耳机转述给林天海。
何佩阳拧了拧眉，再次否决：“不行。”
“董事长，我爸倒是觉得总经理的提议，可以考虑。”林希儿瞥了一眼何世逍，接收了蓝牙耳机里的指示后，继续转达，“如果方信控股能拿出一亿的资金来，我们不介意和他们共享这个项目的利润分红。让他们加进来是会影响收益，但也能保证会有收益。从止损的角度看，是一笔过得去的交易。我们的考虑只有一个，天澄项目必须要按期动工，如期开盘。”
何佩阳把预算报表放回文件夹里，不做表态，“把公司的两千万先用上。十五号之前，我会解决这个问题。散会。”她拿起文件夹往门口走，头也不回地传来一句，“世逍，来一趟我办公室。”
何世逍递给林希儿一个感谢的眼神，紧跟在何佩阳身后。
自然是不会讨得所有人欢心的。这不重要。只有能在棋盘中掌控生死的人，才有欢心的必要。
人是赌徒，时间是庄家，胜负，早有定数。
“方信控股不能作为第三方引进来。”何佩阳开门见山，“但是，我们可以按照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的二倍向他们做企业借款，利息从我和你姨丈的红利中支出。”
何世逍微微一愣，没想到何佩阳愿意做出如此让利。他略一思忖，点头道，“明白，我这就和我岳父谈。”
便当场拨通电话，当着何佩阳的面接听，从容不迫地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准确传达何佩阳的意思。接了方胜天的指示后，他致谢挂断，对何佩阳汇报，“我岳父有洽谈的意向，他问您现在是否抽得出时间与他共进下午茶。”
何佩阳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交给何世逍：“按照这个说法。”
何世逍看了一眼后点头，跟着何佩阳一同离开。
方胜天把亲自泡好的西湖龙井端给何佩阳时，何世逍正好结束“海信地产要加大对天澄项目的资金投入，用来配置高端娱乐设施”这一避重就轻的陈述。他一边品茶，一边凝眉思忖，摇了摇头：“企业拆借有风险。我们公司章程有明确规定，禁止向企业借款，或者借款给企业。”
何佩阳的面色不见波动。她把一口未喝的茶杯放在茶几上，眸光清冽：“很遗憾我们两家公司不能合作。不过，既然方总愿意抽空泡下这么一壶好茶，那么想必已经有伸出援手的解决之法了吧？”
方胜天朗声轻笑，“何董事长不愧是海信地产的女当家，我特别欣赏您这种洞察世事、成竹在胸的智慧。”他不紧不慢地倒了杯里微凉的茶，换上一杯雾气升腾的热茶，再双手端给何佩阳，“我们两家的渊源也算不浅，既有生意合作，也有私交。算到世逍这一辈，也是半个亲戚。所以，就是为着我这个女婿，我也必须尽我所能搭把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何佩阳仅是轻一点头，当作对这一大段客套虚话的回应。
方胜天用一杯茶润喉后，给出他的方案，“虽然企业拆借做不了，但是我对我自己的资产还是有完全支配权的。这些年我的理财师帮我把闲置资金扔进股票市场里滚了几把，方某福气，只赚不赔。”他往茶壶里注入热水，“现在年纪大了，股市的刺激不大玩得动了，知足常乐，人生才能长有幸。我这笔钱拼凑起来，五千万是有的，我个人愿意借给何董事长您。”
何佩阳听明白了方胜天的意思，不加考虑地接受了：“那就谢谢方总您的倾囊相助了。”
何世逍却没明白：“爸，您的这笔钱，不是借给海信地产？”
方胜天笑而不语，目光投向何佩阳。
何佩阳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方总不想以明面的方式参与到天澄项目中来。”她直截了当地发问，“不知道方总的这笔私人投资，条件是什么？”
方胜天也直截了当，“我和你是借款合同的双方当事人，借款用途仅限于天澄项目的投资建设。我的要求是，我把这笔资金转到你个人账户上的当天，你必须转入到项目公司的监管账户上。至于借款期限，不设限。借款利率嘛，按照同期贷款利率计算就可以了。”他眉眼含笑，态度恳切，“何董事长，您意下如何？”
何佩阳语气果断：“可以，照方总的意思办。”
“爽快！”方胜天向何世逍递了一个眼色，“世逍，通知我的助理把合同准备一下。”
何世逍有些吃惊：“现在就签？”
何佩阳淡淡地接过话：“是，现在就签。”
何世逍便立即出去办。十分钟内，他拿着两份合同回来，眼观这两位商业大腕雷厉风行地在合同上签字捺印，用时不到二十分钟，完成这一互利互惠的交易后，握手作别。
风平浪静，和谐共赢，共创美好未来。
走出方信控股的办公楼，何佩阳问何世逍：“今天你姨丈生日，一起去家里吃饭吧。”
何世逍拉开后座的车门，让何佩阳上车，“好啊，我正想厚着脸皮跟小姨您提这事呢。我妈她重感冒还没好，不能出门，这两天打了好几个电话提醒我一定要去给姨丈送份祝福。”
何佩阳看了看驾驶座上开车的何世逍，声淡无绪：“好好照顾你妈妈，多去陪陪她。”
何世逍忙答应道：“一定，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