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救急,十五分钟内速速到公寓密见。
迟然接到这条简讯的前一秒,正刚刚和周公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将近九点的这时候,程煜已经去上班了,恰好能躲过尴尬得大眼瞪小眼的所谓晨间问候。鬼知道昨晚她在客厅里躲了多久,才逮到程煜走出房间的间隙,溜回暗房里继续躲着。
从前迟然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怂的。不就是一个意外的吻,有什么好在意的,谁活到二十好几这把岁数了,还没有接过吻呢。
可无论怎么义正言辞地自我教育,只要一见,不,是一想到程煜,迟然的双颊就神经质地烧起艳阳天,比如说人已来到公寓,但脑袋还未停止对昨晚的突发状况进行分析的现在。
“我天,然然,你该不是发高烧了吧?”钟艺思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伸手要去探迟然的额头。
迟然打掉钟艺思伸长的手,故意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你大小姐说什么江湖救急,紧张得我一路狂奔,弄得又热又累。”她拿起茶桌上摆的一听可乐,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总算觉得凉快了些,“不是才刚结束你那甜蜜蜜的马尔代夫蜜月旅行吗?哪来的江湖救急之说?”
钟艺思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沙发上,扔了一个纸袋给迟然:“答应给你带的裙子和口红,拿去不谢。”
“好,不用谢。”迟然随手放到一边。姐们这副比被霜打的茄子还凄楚可怜的样子,她已经很久未见了,“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啊。”钟艺思仰天长叹,表情无比凝重地看着迟然,一字一顿地说,“楠鑫的妹妹,郑晴晴,她怀孕了。”
迟然听罢,不以为意道:“就这事?好办呐,让孩子他爸把郑晴晴给娶了,正好能还你和郑楠鑫一个清静的二人世界。”
钟艺思抢过可乐一口喝完,烦躁地抓着一头新烫的小波浪卷发,“问题就出在这里啊。”
“郑晴晴不肯告诉你们,谁是孩子他爸?”迟然一秒猜到剧情走向,“而且她还打算生下来当个单亲妈妈,自己把孩子养大?”
“就她那副比林妹妹还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有可能自己把孩子养大吗?”钟艺思“啪”地把可乐罐拍扁在桌上,咬牙切齿地大发愤慨,“她只要跟我们住在一起一天,就代表我们要帮她养一天的孩子。我这一花季少妇,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生不想养,居然一结婚就要给我老公的妹妹带孩子,老娘我能乐意吗我?这都什么破事?”
“嗯,是这个道理。”迟然认同地点点头,不忘往纸袋里瞄上一眼,万幸,不是粉色的,“这些话你跟你家那位说过了吗?”
钟艺思瞬间气势全无,“没有。”她用靠枕盖住整张脸,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从某扇关上的门后发出来的,“我怎么可能跟他说得出口啊。”
迟然默默地把一条黑色系的裙子从纸袋中拎出来,无袖露背,甚是凉爽,她得想想近期何种场合能有用武之地。
“我老公知道他妹妹未婚先孕后可紧张了,不仅请求我不要逼问晴晴孩子的爸是谁,怕晴晴会太伤心动了胎气,还很客气地征询我的意见,可不可以帮他一起多照顾晴晴,以后孩子出生了,也让他们和我们住在一起。”钟艺思愤然起身,“我天,你说我能拒绝他吗?”
“能啊。”迟然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么不能拒绝他?”
钟艺思几乎要哭出来了:“姐姐,你是巴望我才一结婚,就因为这点他妹妹的破事,以致夫妻感情破裂吗?”
迟然顺势凉声安慰道:“既然只是‘这点他妹妹的破事’,那么忍忍就过去了。乖,别难过。”
“忍个屁!”钟艺思白眼骂道,“我像是逆来顺受的傻白甜吗?”
是挺像的,自从你认识了你老公之后。
迟然识相地把这话保留在肚里,配合地摇了摇头。
钟艺思这才稍稍松了松快打结的一字眉。她蹭到迟然身侧,两眼放光地问道:“然然,你记不记得我们初中有一名同学叫李晶晶?”
迟然努力地在海马体中检索了一遍:“不记得。”
“这不重要。”钟艺思抓住迟然的手,神秘兮兮地挤挤眼,“她现在是人民医院的护士长,老公是妇产科医生。”
迟然一阵头皮酥麻:“姐姐,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想使出假怀孕的招数吧?”
钟艺思兴奋地连连点头:“Bingo!果然是姐们,比我老公还懂我!”她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作出解释,“这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想出的终极解决方案。你想,如果我也怀孕了,我家老公更紧张更关心的人,一定是我,怎么说我肚子里的,才是他的骨肉。等过几个月形势稳定,我一个不小心流产了,万分伤心痛苦,再梨花带雨地哭倒在他怀里,说一见到孩子我就心痛得抑郁,能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看得他心疼又不舍,最后只好忍痛为晴晴另谋出处。”
迟然听得目瞪口呆、手心冒汗:“艺思,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赌?”
“没错,我就是在赌,而且,我有绝对的必胜信心。”钟艺思得意地挺挺胸脯,“怎么样,姐们这招高明吧?”
迟然不予置评。虽然她对郑楠鑫至今仍不带钟艺思去领证的行为颇有意见,但确认过眼神,郑楠鑫由里及表对钟艺思的爱,的确是真的。迟然并不希望钟艺思铤而走险,用这般极端的方式去试探郑楠鑫的真心,可她更知道,依姐们这想一出是一出、不实践绝不罢休的性子,劝动一头牛的概率,会比劝动钟艺思更大一些。所谓物以类聚,在感情里,钟艺思和她一样都固执得有病。她叹息,“你打算怎么做?”
钟艺思早已想好了全盘计划:“今晚你来我们家吃饭,吃到一半我肚子疼得晕倒了,你和我家老公一块送我去人民医院。到了医院后的戏,李晶晶已经安排好了,我俩关系还不错,她很愿意帮我。”
迟然慎重地想了想,说:“这事最好的法子,还是找到孩子他爸,让人负起责任来。你不方便问没关系,我一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最方便了,今晚我来试试她。你必须听我的,乖乖地看我的眼色行事,没有接到我的暗示之前,不准肚子疼,更不准晕。”
钟艺思也慎重地考虑了几秒,不情愿地点头道:“行吧。军师,指挥权给你。”
“乖,这才是我的好姐们。”迟然欣慰地抱了抱钟艺思后,走出阳台拨下了程煜的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响了许久,在她就要挂断之时,号码的主人总算接通了。
“什么事?”程煜用眼尾瞥了瞥同坐在后座的何佩阳,语气刻意放柔了些许。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闺蜜钟艺思,喊我今晚上她家吃饭。”迟然顿了顿,不安地问道,“你妈妈今晚是不是要来家里看丫丫?”
“嗯。你去吧,太晚的话打给我,我去接你。”不等迟然回应,程煜便挂了电话。这话与其说是专门说给母亲听的,不如说心里也猛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这念头竟把自己也惊了一惊。
“迟然经常不回家?”何佩阳出声打断了程煜的思绪。
程煜敛容道:“她从来没有不回家。”
何佩阳眸色沉沉地看着程煜,没有再多说什么。直到车子开进海信地产,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她才问道:“你带迟然来过公司吗?”
“嗯。”程煜不愿多谈,把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何佩阳,“这是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我随时可以交接。”
何佩阳随手翻了几页,凝向程煜的眼神锋芒锐利:“你把花城和天澄两个项目,都交给了世逍主事?”
“是的。”
“我要理由。”何佩阳沉下声,不满直接写在了冷傲的脸上,“我让他进公司来是帮你的忙,辅助你做事,而不是主事。”
程煜依旧淡淡回道:“世逍有经商的天分,能力比我强,交给他主事,就是在帮我的忙。”
何佩阳的脸色更冷峻了:“我答应过,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不干涉你的志向和生活。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是你主动提出要来海信帮忙的,是吗?”
程煜面色未动:“是的。”
何佩阳步步逼近,“既然如此,选择进来海信,不是我和你爸逼迫你做的选择。你也知道,海信是你爷爷的毕生心血,是程家的家业,你现在半途而废,下次去拜祭你爷爷的时候,你怎么跟他交待?”
程煜不闪不躲,全无退让之色:“妈,您忘了,我提出来海信帮忙,初衷是为了让爷爷能安心治病,让爸能够安心去美国动手术。而且,爷爷生前也知道,我对地产生意没有兴趣,他老人家并没有把海信的生意,寄希望于我一个人身上。”
何佩阳冷冷一哼:“虽然你爷爷的遗愿没有明说,但是程家只有你一个孙子。”
程煜淡淡地提醒道,“程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孙子。世逍的父亲虽然去世多年,但也是我的亲伯伯。世逍也是我们程家的子孙。”为避免母子俩的争执越演越烈,他决定先熄火,“这件事我会再跟爸商量。如果爸也同意我离开公司,那么请您也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再勉强。”
何佩阳却没有缓和态度的打算:“你的意愿?你还打算离开公司后,回去当人前风光,人后加班熬夜不停的大律师吗?”
程煜不耐烦地拧眉道:“以后再谈吧,我还有事。”他径自出了办公室,余光一扫,发现何世逍正在走廊里游荡,“找我有事?”
何世逍苦着脸扬扬手里的文件夹:“总要跟你这总经理汇报工作进度吧。我的好哥哥,苦差尽交给我做,弟弟我可是被你坑惨了。你知不知道?林希儿那可怕的女人,居然大半夜打电话跟我谈天澄项目,现在人还在我办公室里杵着,我真是没地方躲了。”
程煜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道:“以后工作进度直接跟我妈汇报,不用经过我。”
“什么意思?你不干了?”何世逍看着程煜这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作势要把头往墙上撞,“神啊!一个比一个更难伺候的太后!哥,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他一把架住程煜的肩膀,往他办公室的方向走,“我不管,今天你必须要跟我一起去应付林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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