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十一、一次就好(1)

英国十八世纪肖像画家乔舒亚•雷诺兹说:屋中有画,等于悬挂了一个思想。

西班牙十九世纪画家巴勃罗•毕加索说:艺术并不是真理。艺术是谎言,然而这种谎言能教育我们去认识真理。

马克思也有这么一句哲学名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对于钟艺思和迟然这类先天缺乏艺术细胞的绘画智障人士来说,断然是无法通过画出一幅形神俱佳的画作这一实践,来躬身体会画者作画时的内心思想活动的。所以她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花上一整天的功夫反复欣赏手里的画作。至于欣赏的成果,审美疲劳倒是成功看出来了,思想名堂什么的,半点没能琢磨得出来。

“天啊地啊神啊,他们画家画画一定非得反映点什么思想内容吗?”钟艺思仰面躺在长沙发上,用一幅画盖住就快揪出苦瓜褶子的脸,连声哀叹,“然然,快告诉我,你已经看出了点什么人生哲理了。”

对着画处于恍神状态中的迟然,自动过滤掉了钟艺思的话。

钟艺思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拉下脸上的画坐了起身,本就烦躁的心情因好友的忽略,更是洒了一把柴火,“迟然,我跟你说话呢!我今天请你上我家来不是来发呆的好吗?你能不能稍微走点心?我的婚姻都要完蛋了你懂不懂啊?”

迟然吓得回魂,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我看着看着走神了。”她放下手里一叠捂得纸张都微微发热的画,坦白道,“你家老公的艺术境界,非我等愚民能领悟,我能猜着胡说八道的,已经都说完了。”

“算了,你那点觉悟,我又不是不知道。”钟艺思缓和脸色,拿起一听可乐小口小口地灌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迟然眼眶下那一圈浓浓的阴影,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愧疚,“然然,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她挪到迟然身边挨着坐,就像大学时俩闺蜜窝在同一个被窝里夜谈时那样,把头支在迟然比她还瘦削的细肩上,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和我们师兄,又碰上什么感情上的阻碍了?”

迟然一怔,思绪不禁又被发生在厨房里的闹剧给拉走了。事后从咖啡因的迷醉状态中醒来,其实迟然记不太清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暴露心迹的真话,只是隐约有个大概的印象,比如程煜的眼神里好像载着令人心乱的关心,以及,似乎还有一个不知如何收尾的吻。

迟然想,那一定是一个收尾收得很是尴尬的吻。

因为从那晚后,不仅她在尽可能地躲着程煜,程煜也在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她的接触。

见迟然久久不语,眉间紧蹙,钟艺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然然,你们是不是已经发生了点什么超越假关系的事了?”

“当然没有!”迟然失声否认,反应比钟艺思还愕然,“收起你那些不正经且不切实际的想象力,我和程煜不可能的。”

钟艺思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什么是不可能?你们这一年不是进展得挺顺利的吗?一切皆有可能。”她拍着好友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分析,“这话要放在一年前吧,我一定不可能说。要知道,那时你的情况,绝对是悬崖绝壁、万丈深渊,你凑上去,只有粉身碎骨的份。但经过这一年的观察,我以郑楠鑫对我的爱向你保证,我们师兄和你之间,绝对能够擦出爱的火花,而且这次终于不再是你单方面的一头热了!看到我这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了吗?”她夸张地伸出两指把嘴角往上提。

迟然故意回以一个僵硬的假笑,把抱枕砸进钟艺思的怀里,“老母亲,我们可以现实点吗?”

钟艺思隔着抱枕抱住迟然,语调异常严肃:“然然,我知道在过去的五六年里,你对程煜是真的彻底心死了。但是,经过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你对他的感觉,是不是又回来了?”

迟然心中一颤,张口要否认:“我没……”

“你骗不了我的,这一年来你在我面前提到他时的表情,从起初的漫不经心,到越来越专注和上心,藏都藏不住。换做以前,我一定是要狠狠骂醒你这软骨头是执迷不悟、自取灭亡的,但现在不同了,我想好好鼓励你再去争取一次,不要放弃。”说到这,钟艺思不可思议地拍着额头,仰天长叹,“天啊,我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迟然有些迷茫了:“你是说,我的表情管理失控了?”

“那不重要。”钟艺思神色郑重地抓紧迟然的手,接着说,“我替你分析过了,易伊菲不在了,阻碍你们有可能的最大障碍,也就不存在了。一个人就算再念旧,再对死去的人念念不忘,只要他没想要殉葬,他的日子就得往下过,尤其是男人这一种很难忍受孤独寂寞的动物。既然程煜不选别人,独独选中了你跟他演戏,还让你住进他家里,进入他的生活,说明他不是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目前的局势,占据了天时地利,只差‘人合’的最后一击,假戏真做,一举攻破城池,进驻幸福的城堡,从此过上王子和公主的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一大段分析把迟然的脑袋轰炸得嗡嗡作响。她接过钟艺思的可乐喝了一口,百感交集。其实迟然这个当局者一点都不迷,好友的分析,不偏不倚正是她心中所想。但话题不能跑偏了。今天可是来给好友排忧解难的,不是来讨论她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的。于是迟然坐正身子,抓回重点:“郑楠鑫喜不喜欢出去写生?”

“写生?”钟艺思费了好几秒缓冲,才从这被迟然硬核转开的话题中反应过来。她晃着可乐罐,注意力回到了自己的破事上,“喜欢,非常喜欢。他一到周末就要背着画板到处去写生,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画室里的,和你从他学校里拍回来的这些,除了风景画,没几幅是画别的。而且,他就算不画画,也经常会一个人去爬山,天没亮就出门的那种,然后在山上坐着看日出,有时还发着呆把日落也给顺带看完了,才下山回家。”都说艺术家心里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宇宙,当初看上郑楠鑫,也确实是不乏被他身上那股在作画时安静得略带忧郁的气质所吸引的原因,但长期以往,钟艺思免不了会对郑楠鑫过分要求个人时间而心生抱怨。

“他出去写生的时候,你会跟着去吗?”

钟艺思叹息道:“有时我会陪他去,他怕我闷着,还会在平板电脑里下载了电影让我带着去看。一般我看完两部电影,他也差不多画完一幅画。”像她这种不具备鉴赏细胞的人,盯着同一处风景看上五分钟,都能成功入眠,“我静不下来的,做不到像郑晴晴那样,蹲在她哥的画板旁边,跟座雕像似的看几个小时,眼也不带眨的。”

迟然有些意外,顺着问道:“郑晴晴也会跟着去写生?”

“嗯,她平时不怎么出门,但是她哥哥每次去写生,她都会跟着。”钟艺思撅噘嘴,“这事我就做不到。”

“每次都会跟啊。”迟然沉吟半会儿,点点头,“这事确实不容易做到。”

钟艺思听着有些奇怪,“有什么问题吗?”她抓了抓长发,心思不在这个问号上,不等迟然回答,眉头又拧成了一团,“说起郑晴晴,自从上次吵完架她搬出去后,她还没有跟我联系过,整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越说越伤感,眼眶瞬间发红,“这才结婚不到半年,我就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娘家去过年。忙得请不到假的老公,只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边说新年快乐边道歉。”

迟然心疼地抚着钟艺思的肩头,安慰道:“这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妻子的温柔体贴,不舍得你老公东西两个半球奔波太疲惫,宁愿自己过一个没有老公陪伴的年。谁能有我闺蜜这么善解人意?”

“这倒是真的。”钟艺思无比赞同地点头,眼眶不红了,但语气却委屈得很,“认真的,我给我爸妈当了二十几年女儿,对他们都没有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过。”

迟然赶紧截了钟艺思这就要大吐苦水的话头,“你有把郑晴晴不跟你联系的事,告诉你老公吗?”

钟艺思再次被迟然的思路牵着走,“有啊,那可是他亲妹妹,我能不跟他说吗?不过他听了一点都不着急,还劝我不用担心、别放在心上,他会想办法处理的。说到这我就来气,怎么说我也是她郑晴晴的大嫂吧,有她这样跟自己的大嫂置气的吗?弄得好像我有多欺负她似的。”

“行了,不愉快闹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等你老公过个把月回来了,你再好好地向他认个不是,把这桩事彻底翻篇了,然后继续过你们王子和公主的幸福快乐生活。”

“到时再看吧。现在他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对我跟没发生过那事一样,我也不敢主动去提,想着要不就这样都避而不谈,久了说不定也就都忘记了。”

迟然想了想,把到口的不同意见咽了下去。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增添没必要的忧虑吧。说不定,事情真的可以像预想中的那样,顺利推进、圆满撒花呢?

这一刻抱着乐观想法的迟然,自然是想不到后来的。

准确来说,那个后来,除了当事人,谁也想不到。

当那个后来来临时,她们把一桩桩的往事拼凑回忆,才会幡然醒悟,原来因果,早在剧幕拉起之初,就已埋下,深植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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