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了,凭我们俩这点觉悟,就是把画看冒烟了,也不可能走得进我家画家老公的内心世界的。”钟艺思一掌拍扁了一听可乐罐,把洒落在沙发和茶几上的画,一幅幅小心翼翼地收回画夹里,“管它画里传达的是什么鬼精神境界呢,我一幅都看不懂又怎么样?这世界上最了解他和他最亲近的那个人,只有我这个最爱他的妻子。”
迟然松了一口气,帮着好友把画本和画夹送回画室里归位,“希望郑太太您能好好记住今天的话,不要再瞎折腾。我这个没悟性的得先走了,今天程煜他爸妈和他女儿从美国回来,我要去接机。”
钟艺思听罢,立即把迟然往门外推,“去,快去,不能迟到,在他爸妈面前表现出最美最好的迟然。加油,我看好你们这次一定能成。”她给好友送上一个鼓励的抱抱,言之灼灼,“相信我,我是大预言家,你和我们师兄一定会修成正果。所以,你绝对不能怂。”
“……”
这位胸有成竹的大预言家大概记性不好,一年前她亦是如今日这般信誓旦旦地下了一个预言:迟然,你再跟程煜接触,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海会枯、石会烂,沧海会变桑田,你和程煜也不可能会在一起。
预言家一般都只管预言,不管将来兑现。
而情势变更,永远是毁言灭誓,最好用的脱身之辞。
但古人有云,留一个乐观的念想吧,总是好的。人生如此艰难多变,不执着点什么,暂且不论是否有盼头,终归能添多一份活下去的勇气。
到了海信地产楼下,迟然正犹豫着是上去还是等人下来,程煜适时来了电话。
“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他们改签了明天傍晚的班次。”
迟然低低地应了声“好”。
那边沉默几秒,问道:“你在哪里?”
迟然眯起眼睛,仰头望着这栋笼罩在夕阳瑰红余晕下的办公大楼,说:“我回家了。”她挂了电话,提步向对面马路的咖啡厅走去,决定要用一杯热拿铁的陪伴,在冷风中徒步半个小时回程家,顺道欣赏欣赏冬日里这座城市的街景,激发写作灵感。自从大半个月前把程煜提供的素材编成半真半假的故事后,迟然便莫名其妙地陷入创作的瓶颈期,抬笔几个小时,也写不出半个字来。这让她极为苦恼,以致头发比平常多掉了几根。
这该如何是好呢。故事可是要如期完成啊。看来是时候再去找故事的主人公再多讨点素材了。
迟然边想边推开咖啡厅的门。门外有点热闹。她抬起头往热闹望去,收入眼帘的这一幕当街掌掴大戏,吓得她差点一松手摔了心爱的拿铁。
其实俩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撕的戏码,现实虽不常见,但也不稀缺。可若开撕的两名女子,均是长相丢在人群中依旧出类拔萃的美人,那便足够把这条街上的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你看动手打人的女子,一身黑色长款风衣和一头及耳的黑亮短发相得益彰,气质孤傲冷艳,一张丽颜冰寒如霜;被赏了一耳光的女子,一袭淡紫色的长外套与其温婉娴雅的气质相融相成,披散在肩的梨花卷发,把她衬托得柔弱可人,但这张因挨了打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唇畔竟是含了一丝不带温度的浅笑,不见愠怒,不见畏惧,淡定而从容地与面对而站的动手者对视。
有道是“好奇害死猫”。
迟然果断地收回视线,转身向与她们相背的方向离开。自家的乱麻还千结难解,哪来多余的心思去津津乐道别人家的乱麻,是不是比自己的更拧巴呢。若非生活太难,别人家的八卦,有何可取之处?
奉行这一人生信条的迟然,在穿过一条马路、拐进小巷这刻,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不等她权衡好要不要装聋子,在身后急促作响的高跟鞋声,已位移到至跟前,戛然而止。
“迟然,我看到你了。”
迟然顺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我也看到你了。不过,你不是我朋友,我对你的事没兴趣。”
女子拢着耳边微翘的发尾,低低冷笑,“猜错了。我不是来警告你闭嘴的,你不是会嚼舌根的长舌妇。就算你是,也无所谓,被打的人不是我。”她顿了顿,唇边笑意不进眼底,“我找你,是有一件和程煜有关的事,需要跟你商量。”
迟然不动声色地敛容,故意语带微讶:“你和程煜好像是青梅竹马吧?”
林希儿静默半晌,凝向迟然的眸色,幽寒诡谲,“如果程煜认同你的说法,今天就不会有你什么事了。”
“有道理。”迟然丝毫不恼,甚至赞同地点点头,笑容无害,“既然我们的分量差不多,人微言轻,我只怕是还不够格能成为你商量与程煜有关的事的对象,建议你找本尊亲自商量,先走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林希儿似有些意外,眉尾挑起,“看来,我好像比你更了解程煜。”
迟然的心头涌起一阵失落的不快。那扇心门从不对她迟然开放,谈何了解?她快速敛去眼底飞逝的落寞,神色淡然地大方承认道:“你说对了,比起你这位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我确实是不够了解他。”
林希儿定定地看着迟然,一声冷哼,“所以你对你如今在他心里的分量,一无所知吧。”她摇摇头,面露可惜,“迟然,你不是迟钝,而是对你自己,一点信心都不敢有。”
迟然不禁一怔。这句直戳心脏的话,让她心神俱乱,一时没能及时回话过去。
“换做一年前,程煜所作的决定,的确没有人有能力去左右。但经过了你出现的这一年,这一答案,恐怕不再确定而唯一了。虽然我还猜不透,他有没有可能忘了程飞灵的妈妈,转而对你动真感情,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他在意你的感受。”林希儿的眸光闪着如蛇信子般阴森的冷光,“不止是我,程煜的妈妈也看出来了。”
迟然嗅到了不对,心生不祥之感,眼神瞬变阴厉:“你做了什么?”
林希儿一顿,尖声笑道:“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通。不过,比起程煜的不点自通,还是稍微欠了些火候。”
迟然心中一凛,脱口问道:“程煜已经知道他妈妈发现我和他是假的?”
“他没有跟你说过吧。”林希儿眼色幽幽地瞥了瞥迟然,低垂眼帘,审视自己的水晶钻指甲,“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不敢思考的话,我来帮你解答。很简单,即使你们的关系有名无实,他却日渐上了心。如此一来,他不但不会捅破,还会故意让阳姨看到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用行动告诉阳姨,你们之间,绝非是我所透露的那样只是假夫妻,他是认真的。”
这些从不曾有冒出苗头之日的字眼,一字一字重重地敲在了迟然的神经上。她恍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把停滞的大脑重新激活,赶紧连着深吸了几口气以压下心脏的悸动。稳住气息后,她以平如流水的眼神回视林希儿,问道:“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跟你借用一下程煜,帮我一个小忙而已。”林希儿抬眸瞟向迟然,深深勾起的红唇不见善意,“别小看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否则我不会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迟然已平复好了被激起千层浪的心境,冷笑着回击:“我为什么要帮一个出卖我们的人?”
林希儿再笑出声:“出卖?天真的姑娘,只有朋友之间,才用得上‘出卖’这个词。”她拢了拢衣襟,以抵御突来的阵阵寒风,“你也算不上是帮我,不过是考虑到程煜会在乎你的感受,我才跟你说罢了。当然,要说好处的话,也是有的。比如我会倒戈向你们这边,帮助你们一起对抗来自他妈妈的阻力。”她闪了闪眸光,语调添了极为少见的认真,“还有,我很看重程煜这个朋友,你适合他,凭你对他的爱,你不会伤害他。”
迟然信不过这个三番四次给自己下套的女人,“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个分量,你还是自己去找程煜帮忙吧。”说完她转身迈出两步,忽而停下回头,对立在原地面色霜冷的林希儿,说,“另外,如果你真的看重程煜这个朋友,还请你懂得什么叫做尊重和保守秘密。拿来卖过一次的朋友,只怕下次,不会再是朋友。”语落,她再不回头地出了巷子,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坐在车上,怒火烧上心头,迟然越想越气愤,差点被冲动支配着跳下车,倒回去质问林希儿一个她在一气之下忘了问的“为什么”。哪怕是谎言,她也想听听林希儿会打着何种让程煜幸福的旗号,去出卖朋友。又或许,这些问号总结起来,皆是为了服务于一个埋藏在心且不敢求证的大问号:程煜为什么要让他母亲认为,他对这段假关系,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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