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正好。透过窗台的纱窗铺洒入户，晕染出一室的温情柔意。

迟然睁开眼睛时，身边的男人还在沉睡着。这张睡梦中的容颜，好看得赏心悦目，让看客一大早就能精神焕发。

“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迟然喃喃地感慨。她想，如果后半辈子的运气，都集聚在程煜这抹照耀生命的亮光上，绝对是妥妥地有赚不赔。她边想边开心地在程煜的脸上偷了一吻当福利，正想爬起来下床，一股由后而来的力气施在她的手腕上，她一重心不稳，不偏不倚地落回到床上男人的怀抱中。

“你偷袭我。”

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纠正道：“不对，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光明正大地吻你。”

程煜的唇畔漾出一丝邪魅的笑，挑挑眉不语。

迟然一看这带笑的俊容，实在是好看得太不像话了，于是心一横，干脆让脸皮更厚一点，“我演示给你看。”唇上往前一凑，光明正大地把吻落在程煜的脸颊上，再做一个结案陈词，“就像这样。”

“不对。”程煜把迟然压在身下，声音微哑，“位置错了。”

“位置哪里错了？”

程煜以唇覆上迟然娇红的唇瓣，身体力行地给出答案。直到这早安吻几乎快抽走了迟然肺里的氧气，他才舍得停下来，低哑着嗓音问道，“记住了吗？”

迟然缓了缓气息，点头答道：“记住了。”至于脸是什么东西？早在恋上程煜的那一秒便不知所踪了。她喘着气，猛地想起一件要紧事，“糟了，得去给丫丫做早餐，郑姨今天请假了。”她边说边跳下床往外冲，这兔子般的速度，让程煜抓了一手空。

不为前事所耽搁干扰，说一出是一出，这品性称不称得上是优点，程煜觉得，必须论事而定。

心系程飞灵的清晨温饱大事，迟然在快步经过饭厅时，收入视野的，是一副母女俩在饭桌上其乐融融地共进早餐的温情画面。扎着麻花辫的小公主，正捧着专属的艾莎公主图案的碗，大口大口地喝粥，不时与挨着坐的易伊菲交换一个灿烂笑容。那碗里的粥，证实小公主最爱的葱花蛋花粥。

迟然正想安静地走开，却被程飞灵抢先一秒发现目标，稚嫩的童音在饭厅这方小天地清脆作响：“妈妈！快来吃早餐吧，Yvette姐姐给我们做了特别好吃的蛋花粥哦！”

易伊菲面色友善地向迟然点头致意：“早上好，谢谢你们留我住了一晚。阿煜还没起来吗？”

迟然愣了愣，反倒被易伊菲的坦然大方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缓了几秒，才应道：“还没有。”

“不管他，你先来一块吃早餐吧，我给他留了。”易伊菲说着，起身就要往厨房里走。

“不用麻烦了，我约了人。”迟然脱口拒绝道。她想，这不是怂，更不是临阵脱逃，只是这母女俩享受亲子时光的时刻太动人了，她不舍得突兀入镜。这是易伊菲应得的。成人之美的善心吧，还是要有的。这么一想，迟然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以同样坦然大方的态度，补充道，“我约了客户吃早餐谈公事，丫丫就麻烦你照顾了。”

易伊菲的笑颜中添了一抹感激之意：“谢谢你，迟小姐。”

程飞灵紧接着说：“妈妈，路上小心！Yvette姐说会送我去上学的，你不用担心，拜拜！”小手挥得特别带劲。

迟然也不失落，回以一笑后，身姿潇洒地出门。

人生而知道自己该和什么人亲近。那入骨化血的关系，自带心灵感应。

但在很久以前，迟然还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固然血缘天生不可弃，随着时间被一页页剥落的日历，会用这沉积的厚度告诉你，这世界上，人与人的牵绊，不是非血缘不可，不是非血缘至亲。

易伊菲收回这道随迟然消失在门口的眸光，用纸巾为程飞灵擦拭嘴巴，“丫丫，你妈妈会经常做早餐给你吃吗？”

“会啊！只要我想吃蛋花粥了，妈妈就会给我做。她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呢，我全都喜欢。”

“你妈妈对你和你爸爸好吗？”

“好啊！”程飞灵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小表情很是认真，“妈妈对我和爸爸都特别好。爸爸说了，妈妈照顾我们很辛苦的，我们也要对妈妈很好，这样妈妈就会一直陪在爸爸身边，也会陪着丫丫长大了。”

易伊菲的脸色微微发白，声含苦意：“你爸爸，真的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对啊……”

“我确实说过。”

易伊菲全身一震，目色凄婉地注视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饭厅里的男人。这再也寻不到往昔半丝熟悉情愫的淡漠神情，让她握着咖啡杯的手不住颤抖。发凉的指尖，温度或许比这杯加了冰块的咖啡还要更低一些。

程飞灵再次兴奋地招呼道：“爸爸！快来吃Yvette姐姐做的蛋花粥，和妈妈做的一样很好吃哦！”

程煜眸色凉凉地扫了一眼饭桌上盛好的粥，没有动作。

易伊菲挤出一抹过去程煜最喜欢的笑靥，声线柔媚：“我的厨艺可能比不上她，但在孩子面前给我一点面子，多少吃一点吧。”

“多少吃一点，是什么意思？我爸爸能吃两碗的呢！”程飞灵边说边跑过去把程煜拉到饭桌前，语气颇为严肃，“爸爸要上班工作，不能不吃早餐，也不能只吃一点，要是饿了怎么办？丫丫会很难过的。”

程煜摸了摸程飞灵的头，和程飞灵面对而坐，语气放柔了许多：“妈妈呢？”

“妈妈说她早上约了人吃早餐，走了。”程飞灵玩着垂在肩前的麻花辫，眼里闪着狡黠，“爸爸，你知道妈妈偷偷约了谁一起吃早餐吗？”

程煜淡声回答：“嗯，她跟我说过了。”

程飞灵扫兴地瘪瘪嘴，把大眼睛转向被冷落在一旁的易伊菲，小眉头忽而拧成了麻花团，“Yvette姐姐，你不开心吗？”

易伊菲立即收回不自觉地落向程煜的视线，唇线雅致的嘴角，绽出一朵美艳的笑花：“不会，我很开心，能陪丫丫吃早餐，我特别开心。”

程飞灵从来不是能用一言半语打发的一般孩子：“可是你笑得不是很开心。”

“我真的很开心。”易伊菲拿起程飞灵的书包，“该上学了，我们走吧。”她牵着程飞灵的手，对程煜说，“今天丫丫交给我接送吧。”

程煜不看易伊菲，应道：“可以，送她去吧。”

“爸爸多吃点！再见，我去上学了！”程飞灵声音响亮地说完，跟着易伊菲往门外走。

程煜头也不抬地喝粥，对那一道远去的欲言又止的水柔眸光视而不见。此刻他的心里正惦记着那一个据说早上约了人吃早餐的人。倒不是担心她会和空气吃早餐太寂寞，只是担心那不会说话的空气，解不开她心中的小疙瘩。程煜寻思着要不要用一通电话去打扰那位想必正对着早餐沉思的女子，手机骤然作响，但这来电人，只让他未展的眉头，又收紧了些：“喂，妈。”

“过来公司一趟，我有急事要和你商量。”

何为急事，程煜心中有数。

一个个解决吧。

程煜揉了揉眉心，开车前往阔别久时的海信地产。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时，除了声称有急事要商量的母亲在候着，这一室内，还有一抹站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的高挑倩影。

“过来，坐。”端坐在会客沙发处的何佩阳，放下咖啡纸杯，目之焦点转而凝向把最后一个文件夹放入文件柜里的女助手，“给你介绍一下，伊菲从今天起正式入职我们公司，当我的特别助手。”

易伊菲适时回身，被程煜对她毫不理会的态度所伤，眼中蓄着疼痛。她候了半会儿，依旧抓不住程煜的视线，只好道：“董事长，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

何佩阳看着易伊菲随着关上的门消失后，对程煜的态度颇为不满：“阿煜，你这是怎么回事？”

程煜十指交叠，不看何佩阳，道：“妈，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念高中时，为了保护和一个女孩的恋情不被我干涉，把我气得对你动手。”那是何佩阳第一次动手打了儿子，而儿子却不退缩，对她立下会守住年级第一的成绩的保证，用行动让她这个当母亲的妥协了。她想起往事，不禁叹息，“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跟我对抗的吗？当年你对她的情深意切呢？”

程煜的面色极为平淡：“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