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伊菲接受了郭林均这一苦心的用意。只是这往后,并非是她所能掌控的:“Henry对我很好,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无微不至,我们很快相爱了。不到半年,我搬到隔壁和他同居,并且订了婚。那时我觉得,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了吧。无论是你,林均,还是Henry,我生命中用心去深爱的三个男人,在我爱着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一样爱着我,宠我,保护我。”
她定定地注视着程煜故意转开不与她对视的墨瞳,那里淡漠而疏冷,冷得她眼睛升起一阵湿润的寒意,“后来我才懂得,我拥有的幸运,除了你之外,都是冒险得来的。而冒险,是要付出代价的。”其实这世界多少是公平的。比如在对价这一点,从来计算得很是清楚,不容侥幸。
程煜静默半晌,不带感情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Henry也是一名犯罪分子。”易伊菲在说这话时,声音异常平静,“他一直在帮贩毒集团洗钱。”
程煜变了变脸色,一丝惊诧如蜻蜓点水般飞掠过境。他想不到该接什么话比较合适,便用递上纸巾的动作代替了语言。
易伊菲接了纸巾,但没有用来擦拭从她眼角滚落的几滴泪。她把纸巾揉在手心中,声线控制得很平稳,“虽然我没有学过财会,但在跟着林均的那段日子里,也接触得不少。我是在Henry去洗澡时忘了登出的账号中,发现了他有大量身份不明的账户,那些账户里,都存有上百万美元的资金。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在他的酒里掺了有安眠成分的东西,偷出他的电脑后,利用一些技术手段破解了他的邮箱密码,找到了他当天还来不及删除的,和贩毒集团之间往来的邮件。”
“你看得懂暗号吗?”
“看得懂一些。”易伊菲扬起一抹凄楚的哀笑,“林均做过和Henry同样的事。”
这原因,倒也不意外。甚至,合情合理。程煜放下杯子,清浅无味的眸光,总算是易伊菲对上了:“你把电脑交出去了。”
易伊菲笑得更惨然了,“是,我把电脑交出去了。”她把被泪沾在脸颊的一缕碎发捋至肩后,心中阵阵羞愧,不禁避开了和程煜的目光交错。
是啊,程煜一直以来都清楚她易伊菲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目的明确,只看结果,明哲保身。
易伊菲摊掌覆在脸上,任泪从指缝间逃逸,把十指无情打湿,声含哽咽,“Henry多谨慎小心的人,他发现我动了他的电脑后,没有生气,而是选择相信我。他把他参与的事都告诉了我,他答应我,等他处理完手头上的那笔钱,就带我去澳洲开始新生活。可是,我还是怕啊,我看不到跟着一名犯罪分子,我的新生活能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故技重施,偷了他的电脑交给CIA,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程煜默然,良久才淡声道:“你做得没错。”
“真的没错吗?”易伊菲问着,听起来却更像是在自问。
“嗯。”不忍见易伊菲深陷在对与错的情绪中痛苦挣扎,程煜抛出了问号,“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两年多前。CIA、FBI根据Henry电脑里的线索把贩毒集团一网打尽后,我离开了纽约,到洛杉矶一家疗养院当护工。”易伊菲的气息已恢复平稳,“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你爸妈。”
“我知道。”程煜确实相信那是巧合。天意之杰作,许是血缘在冥冥之中穿针引线吧,“你这次回来,是为了程飞灵吗?”
易伊菲悲戚地摇摇头,“你们把飞灵照顾得那么好,她过得很快乐,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她带走,对她的人生造成伤害。而且,她若是跟着我这个失败的母亲,不会过得好的。”她深吸了几口气,“我只是不想再待在那个陌生又让我害怕的国家里飘摇了。虽然回到这里,我也是一个人,但至少这有我所熟悉的,会让我心安。”
程煜听得出易伊菲的话里有话,但他无心去问。以他们目前的关系,适可而止便好。
“替我谢谢迟然,我知道她是真的很疼飞灵。”易伊菲松开手心,用纸巾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迹,再度展露的笑颜,一如当年让程煜动心时那般纯真明媚,“她确实比我更适合你。看到你们感情那么好,我也很开心,祝福你们。”
程煜仅是淡淡道:“谢谢。”
易伊菲维持好笑容,接着说:“飞灵就要拜托你们继续陪着她长大了。我不会告诉她我是她的妈妈,也请你们不要让她知道。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我偶尔去看看她。”
“你随时可以去看她。”
“谢谢你。”易伊菲的眼眶又湿了,“阿煜,你还恨我吗?”
程煜看着易伊菲,眸色淡若云丝,道:“我没有恨过你。”
易伊菲却哭得更厉害了:“那你原谅我了吗?”
程煜叹息道:“伊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年我尊重你的选择,对你放手,也是放过我自己。我没有恨过你,也就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
易伊菲听完,彻底泣不成声。因爱生恨,无恨,即无爱。过往,皆成了不值记忆的云烟,风过无痕。
“我们会好好照顾飞灵,你也照顾好你自己。我约了迟然,先走了。”程煜把一包纸巾放在桌上,起身离座,不回头地离开了咖啡厅。
这间他曾经向易伊菲求婚的咖啡厅。
这一天的易伊菲,像那一天一般哭成了泪人。走到这,他们都无比清楚,无论是这一天,还是那一天,终结了的关系,就是真的终结了。
而约了迟然的程煜,一推开玻璃门,就把一个人坐在门外的露天桌台前安静待着的迟然收入视野之中。他松开习惯性抿直的唇线,抽走迟然就要往嘴边送的杯子,“没吃早餐,还敢喝两杯拿铁?”
迟然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是第二杯了?”她挑的这个位置,明明是室内他们那一桌的视觉死角啊。
程煜挑挑眉,不作答,却瞟了瞟还盛着半杯拿铁的咖啡杯。他不打算告诉她这个杯子是为她单独定制的,他也不打算告诉她,他还跟店员交代过,只能给她用这个杯子。这个丫头最近笨了点,还没有察觉到这点细节,看来没有从事专业本行,的确是有原因的。
迟然没讨到答案,便丢出另一个没搞懂的问题一块向程煜控诉,“你把我从家里紧急叫到这来,不是要请我喝咖啡的吗?”害得她被当时正在视频通话的钟艺思,声泪俱下地指控为“有异性、没人性的好色之徒”。结果火速赶了过来,一下车就透过落地玻璃,偷瞄到程煜正和前女友同坐一桌地在谈话。迟然这么识趣的人,当即闪到一边躲起来,在这干坐了半个小时闷喝拿铁。
程煜反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迟然没好气地再反问:“我为什么要进去?”明眼人一目便知,那在进行的是严肃深刻的谈话,作为有礼貌有公德的公民,断断是不能不识相地前去打扰的。
程煜低低地轻笑,把迟然的手收入掌心中握着,眸中载着宠溺,“小然,我叫你来,就是不愿和易伊菲单独见面,你不懂吗?”
迟然在脑子里理解了几秒,问道:“易伊菲约你,你找我一起见她,征求过她的意见了吗?”
程煜很诚实:“没有。”
“……”
迟然服了。幸得她没有冒然进去。她摇头叹息地拍拍程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兄,你是真的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还是真的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呢?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吃醋,但我像是那么小家子气乱吃飞醋的小女孩吗?如果连你和她见个面我都不放心,不就说明我对你太没信心了吗?”说到这,她一脸真诚地用力点头,“你放心,我对你很有信心的。”
“……”
“所以,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
迟然难得把程煜说得哑口无言,顿时心情大好,伸手想抢回杯子喝几口拿铁庆祝庆祝。
不料程煜在发愣之时,还能看穿迟然的意图,竟抢先把杯子里的拿铁一口喝完,反过来让迟然愣住了。扳回一城的男人,不忘再加上一句点评,“今天的拿铁调得不错。”然后再对迟然说,“不想知道她跟我谈了些什么吗?”
心痛着被抢的拿铁,迟然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一点也不想。”
程煜心情大好,低头攫取了迟然的唇畔,予以一个时长十秒有余的深吻,再哑声问道:“拿铁好喝吗?”
迟然厚着脸皮,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还可以。”
程煜牵起迟然的手,往街上走:“世逍下周结婚,我们去挑一份礼物。”
迟然也心情大好。她最喜欢挑礼物了,这份给何世逍的贺礼,一定要用心地好好挑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