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上,程佳跃给自己咵咵拍照,挑着信号比较好的地方美滋滋发回了家里。
陈升坐在他身边,枕着U型枕困得不行:“程佳跃别拍了……哎!”
程佳跃拉着他一起拍。
距离他们出发已经经过了十个小时,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大巴车就到村口了,到时候可以联系三轮车大爷来接。
李爻精力还行,怀里还抱着一个大书包,里头全是钟尚莲最近做的一些速食,怕他在山里头吃不着好的。
蒋明晟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翻阅李爻的书。
见他看过来,就对他笑了笑:“你的书,你自己不读,全部都是我看完的。”
李爻一看就睡得特别香。
他的脑袋和蒋明晟靠在一起,闷笑了一声:“那你喜欢吗?”
“也还可以,”蒋明晟说,“别给其他人看,知道吗?”
一本书而已,李爻没太懂为什么,在书里做别人看不得的标记了吗?
不过李爻还是应允了:“我都是睡前才会读两页,一般人不会知道我有书的。”
蒋明晟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最近都睡得很好?”
李爻说到这个就觉得奇怪:“是挺好的。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老是做同一个梦?”
“压力太大了吧,”蒋明晟拍拍他放松的大腿,“现在跟我讲了之后就好多了呢。”
李爻被他逗笑了:“原来你是我的解压神器呀。”
说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蒋明晟的脸。
许长英在他们两个后面的座位低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呢,大庭广众的!”
陈升一下子给他这突然一声喊醒了,一巴掌拍开试图在他脸上画乌龟的程佳跃:“疯了吧你,让我睡个安稳觉行吗大哥。”
程佳跃淡定地收回手,发语音:“宝贝,你升升哥犯病,哥哥下次挑个好时候画给你看。”
“死小子,”陈升骂完程佳跃,坐板正了扯扯李爻的袖子,“爻爻,咱们换个地方。”
许长英:“你谁啊你也配叫爻爻,来人拖下去。”
程佳跃:“脱什么,裤子吗?”
蒋明晟但笑不语,不参与他们鸡零狗碎的斗嘴,但是捏着书页的手明显比刚才用力许多。
李爻笑着跟他们说:“不行。”
嗯,蒋明晟看着扭曲的文字,心想,爻爻还是听话的。
但是这病好像又要复发了……他眨眨眼,模糊的视线缓解了许多。
仔细数数,李爻也有快十年没回来了。
村口破败的模样早已一去不复返,李成风还出资重修了村里的土路,一眼望过去干净又整齐。
李爻对这里也有点陌生了。
他背着包,眨了眨眼,掏出口袋的手帕擦了一把汗。其实也还好,天还是原来的那片,山也是原来的那一座。
哪怕村里的人已经大变样,这个地方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拉人的大爷都已经换车了,来的也不是本人,是他儿子。
李爻心情复杂地坐上布置得十分妥当的面包车,招呼他那些比猴子还兴奋的伙伴们,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到家了。
“叔,”李爻没忍住,叫了一声那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中年人,“麻烦您慢点,路上挺陡的,我怕我朋友们晕车。”
山脚下也不是什么特别好走的地方。
谁知中年大叔听了他的话之后爽朗一笑:“现在都是平路啦!放心吧!”
程佳跃在后面冒出个脑袋抢话:“放心吧谁晕车我先把谁丢出去,保证不吐在上头!”
“其实晕车的另有其人哈。”陈升呵呵冷笑。
这一来一往的玩笑话搞得大叔都心痒痒想掺和了,但是跟孩子们也没多少能讲的,他就随意扯了个话题:“你们这是进来旅游的?怎么挑到这么个小地方?”
蒋明晟在后面慢条斯理地剥了一个橘子,清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车厢。
“我回家,这些是我朋友。”李爻笑着说。
大叔听得哟了一声:“你是谁家的孩子?”
李爻说:“我家就在村子东头,大槐树下面。”
他顿了顿:“那槐树很大了,应该没有被砍掉。”
村里的槐树不多,能让人觉得高大的更是少数,大叔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嚯,你是那老太太的外孙子?”
李爻点点头。
大叔看起来还有几分羡慕:“那我知道,你姥姥年轻时候又壮又有本事,村里玩枪的没人能比得过她。”
车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间,过了一会儿,许长英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李爻,你实话跟我们讲,这是正经地方吗?”
大叔哈哈大笑。
蒋明晟瞥了一眼他们:“这次来是拉你们过来卖掉,然后我们把钱拿走旅游。”
李爻无力地为自己辩解:“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就算真骗人也来不及了,二十分钟后,车子晃晃悠悠停在了李爻家门口。
房子确实不大,红砖墙已经褪色成了灰暗的模样,像是带了几分病气。木门倒是高大,上边贴着要掉不掉的门神,也是一副没什么生机的样子。
没有门铃,李爻直接给他姥姥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门的那头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咚地一声,门栓被拉开了。
许长英第一个凑上去:“姥姥姥姥国庆节快乐!”手里提着一袋米,一桶油,李爻根本没看清他从哪里掏出来的。
程佳跃:“你怎么不按说好的来……姥姥,您好您好,打扰了!”
陈升躲在他俩后头声音颤抖:“姥姥好啊!能不能让狗离远点……”
他说的是一条看着就机灵的黄狗,皮毛光滑,双眼漆黑,尾巴矜持地一摇一摆,正站在离他们三四米远的地方盯着这边。
姥姥被这阵仗惊了一下:“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整得跟要过年一样。
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嘻嘻哈哈,反客为主推着老太太进去了。
院子其实很大,盖着四间房子,还笼起来一片鸡舍和猪圈,但是不仅没有浓重的异味,还看不到堆起来的垃圾,整个院子都是干净的。
就是槐树太高了,显得没那么亮堂。
他们三个兴奋地去喂鸡喂猪,蒋明晟留在李爻的身边,打算一起帮姥姥收拾一下家里的床铺。
姥姥一个人就懒一点,不会把所有房间收拾了。
两个人先是给李爻的房间扫了一遍灰,又在房间的柜子里翻出来厚重的被子拿出去晒,防止棉花失去保暖的功能。
蒋明晟没干过这个,但是也学得有模有样,看得李爻觉得喜欢:“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去洗把脸。”
“爻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前生活的地方。”蒋明晟没听他的。
李爻:“没什么好看的,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蒋明晟低头哼笑一声:“我喜欢呀。”
中午的饭是大锅饭。
姥姥家有煤气,但是她不怎么用。做饭就用砖垒起来的那个灶台,上头嵌着一口结实的大铁锅,靠着烧火拉风箱控制火候。
程佳跃非要自己试试,成功拉糊了一道炒青菜。
陈升尝了一口,险些吐在程佳跃的脸上。
吃完之后几个人争先恐后抢着洗碗,姥姥也没拦着他们,等李爻带着朋友们收拾完之后,她才冲着自己的外孙招了招手。
李爻一边擦头发,一边跟着姥姥去了东屋。一进门就拿着搪瓷杯猛灌了一杯水,看来是真的渴了。
姥姥坐在炕边儿,一双不符合她年龄的猫头鹰一样锐利的双眼闭了闭,问他:“爻爻,怎么想起来要回这里了?”
其实有很多因素。
李爻放下杯子,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就干脆一屁股凑到姥姥身边:“想你了。”
“就……想回来看看嘛,在学校压力很大。”他撒了个小谎。
姥姥一看他就知道没说真话,也不恼,只是用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爻爻,你现在回来,以后就不好走了。”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下。
李爻的视线落到了窗户上贴着的窗花,经历了几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已经褪色成了泛白的纸,只剩下了毛毛躁躁的一小块。
李爻动了动嘴唇,喉咙里挤出来小小的声音:“我感觉……我,我不喜欢那里。”
不喜欢新的地方,好像自己被扔进斗兽场被围剿了。
可是所有人都很好,很热情很善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在学校里一心只想抓住蒋明晟,回到这里之后,又觉得他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爻心想,自己其实也挺卑鄙的。
姥姥爱怜地捋顺他的头发:“你从山里头长大,就是山的孩子,你要回来,也是山的呼唤。”
“明天不是要去山神庙吗,”姥姥说,“去问问山吧。”
去那里找到答案吧。
李爻点了点头。
房间有限,今天许长英和程佳跃还有陈升住在最大的那个屋子,李爻和蒋明晟挤在小房间里。
“没有办法啊,”蒋明晟说着苦恼的话,表情却没有一丝纠结,“你太大了,他们也不是小个子,我们两个一起正好。”
于是,时隔四年,李爻和蒋明晟又躺在了一张床上。
李爻躺得直挺挺的,困意袭来,紧闭着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蒋明晟叫了他一声。
他的瞌睡虫尖叫着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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