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三运动会，报名表在班长那里。”周一的班会上，陈锦霞用粉笔敲了敲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阳光下形成细小的光柱，“特别是长跑项目，我们班到现在还没人报。”

苏江姜正低头翻看叶奚绾给她的改编乐谱，纸张边缘还残留着橡皮擦过的痕迹。

听到这里突然举手，腕间的手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老师，我报400米！”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吴霆祺转过身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咧着嘴笑道：“姜姐，你行不行啊？上次体育课跑800米你可是倒数第二，跑完直接瘫在草坪上像条咸鱼。”

“那是没认真跑！”苏江姜不服气地撇嘴，手指不自觉地卷着乐谱的一角。

余光瞥见靠窗那排，陆衿正低头写着什么，黑色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对班级的喧闹充耳不闻。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下课铃响后，苏江姜三步并作两步蹦到陆衿身边，运动鞋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响。

“无情姐，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她半个身子趴在陆衿的课桌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墨水香。

陆衿合上笔记本，封面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不报。”

“为什么啊？”苏江姜瞪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你篮球打得那么好，三步上篮的时候连体育老师都叫好，跑步肯定也不差。”

“没兴趣。”陆衿简短地回答，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鹅卵石。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竞赛题集，书页边缘整整齐齐地贴着彩色索引贴，明显是要结束这个话题。

苏江姜撇撇嘴，转头时恰好看见叶奚绾抱着琴谱走进教室，发梢还沾着音乐教室门口的樱花花瓣。

“叶女王，你报什么项目？”她小跑过去，带起的风把花瓣拂到了地上。

叶奚绾将琴谱放在桌上，挑了挑眉，眼角那颗泪痣随之微动：“跳高。怎么，你想跟我比？”

“比就比！”苏江姜的好胜心被激起，像被点燃的爆竹般噼里啪啦炸开，“我400米，你跳高，看谁名次高！”

叶奚绾轻哼一声，指尖在琴谱上敲出节奏：“赌什么？”

“输了的人...”苏江姜眼珠一转，阳光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跳跃，“在汇演上穿玩偶服表演！”

这个赌约立刻引起了周围同学的起哄。顾清蒿拍手笑道，腕上的银镯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个好！我要看叶奚绾扮成小熊弹钢琴！”

叶奚绾的脸颊微微泛起粉色，像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但她还是昂起下巴，露出天鹅般的脖颈线条：“一言为定。苏江姜，你准备好当兔子跳舞吧。”

一直沉默的陆衿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苏江姜，你的400米在周三下午。”她指了指墙上的赛程表，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和物理实验小组活动冲突了。”

“啊？”苏江姜垮下脸，嘴角不自觉地下垂，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那怎么办？我都报名了。”

陆衿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皱起的鼻头上停留了一秒：“我去跟李老师说，调整实验时间。”

苏江姜惊喜地抓住陆衿的手臂，感受到对方校服面料下紧绷的肌肉：“真的？无情姐你太好了！”

陆衿轻轻抽回手，耳尖却悄悄泛起红晕，像雪地里突然绽放的梅花：“只是顺便。”

叶奚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修长的手指卷着一缕发丝：“陆衿，你要来看比赛吗？”

陆衿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厚重的竞赛书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看情况。”

——————

运动会当天，阳光格外灿烂，像融化的金子倾泻而下。

操场上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散发出青草特有的清新气息。各色彩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发出猎猎声响。

苏江姜穿着贴身的运动短装，露出的膝盖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正在跑道上做高抬腿热身。

“紧张吗？”顾清蒿递给她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塑胶跑道上，瞬间被蒸发。

苏江姜摇摇头，拧开瓶盖时发出“咔”的轻响。她仰头喝水时，目光扫过人头攒动的看台：“陆衿来了吗？”

“没看见。”顾清蒿帮她按摩肩膀，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可能在做实验吧。别管她了，专心比赛。”

广播里传来400米决赛的召集通知，电流杂音中夹杂着激昂的进行曲。苏江姜深吸一口气，青草味混着塑胶气味涌入鼻腔。

她走向起跑线，感受到后背渗出的细密汗珠。她的对手中有校田径队的成员，肌肉线条分明得像雕塑，但她并不畏惧。

“各就位——”裁判举起发令枪，金属表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苏江姜弯下腰，手指触到粗糙的跑道表面，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震荡。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看见鼻尖上悬而未落的一滴汗珠。

“砰！”

枪声响起，硝烟味瞬间弥漫。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耳边呼啸的风声盖过了所有加油声。

前200米，她保持在第二的位置，紧咬第一名选手晃动的马尾辫。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她突然加速，大腿肌肉绷紧如弓弦，超过了领先的选手。

看台上爆发出海浪般的欢呼声。苏江姜能听见顾清蒿和吴霆祺撕心裂肺的呐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她的右脚突然踩到跑道边缘，脚踝一歪，整个人重重摔在了跑道上。膝盖与粗糙的地面摩擦，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她模糊地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但最清晰的是裁判严厉的呵斥：“非参赛人员不要进入跑道！那位同学，退回去！”

然后，一双熟悉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指尖微凉却有力。

“能站起来吗？”陆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急促许多，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江姜抬头，视线因疼痛而模糊。她看到陆衿蹲在自己身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眉头微蹙，眼神中的担忧却无法掩饰。

“我没事...”苏江姜试着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膝盖上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珠。

陆衿二话不说，一手穿过她的膝窝，一手扶住她的背，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苏江姜感受到对方手臂上紧绷的肌肉，闻到近在咫尺的清爽皂香混合着淡淡的汗水气息。

全场哗然。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放我下来！”苏江姜羞得满脸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衿充耳不闻，大步走向医务室。她的手臂稳如磐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苏江姜能感受到她胸腔的起伏和颈动脉的跳动，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发顶。

“学霸违反校规，该记大过哦。”为了缓解尴尬，苏江姜小声调侃道，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陆衿的衣领。

陆衿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被晚霞染红的云朵，但语气依然平静：“闭嘴，伤员。”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校医给苏江姜清理膝盖上的擦伤，棉签沾着碘伏触碰伤口时引起一阵刺痛。

苏江姜倒吸冷气，手指紧紧抓住床单，指节泛白。

“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休息两天就好了。”校医说着，熟练地贴上纱布。

陆衿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目光紧盯着校医的动作：“需要拍片确认吗？”

“不用不用。”苏江姜连忙摆手，纱布摩擦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就是有点疼而已。”

校医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朋友很关心你啊。刚才抱着你冲进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骨折了呢。”

陆衿别过脸，假装对墙上的解剖图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泛红的耳根出卖了她的情绪。

门突然被推开，叶奚绾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苏江姜！你怎么样？”她的目光在陆衿和苏江姜之间来回扫视，表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没事啦，就是摔了一跤。”苏江姜笑嘻嘻地说，试图掩饰膝盖传来的疼痛，“你的跳高比赛怎么样？”

叶奚绾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牌，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光：“第二名。不过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赌约就算了。”

“那怎么行！”苏江姜挣扎着要下床，伤口被牵动时忍不住“嘶”了一声，“说好穿玩偶服的！”

陆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别动。”

叶奚绾看着陆衿的动作，突然说：“陆衿，你刚才冲过警戒线的样子，把陈主任都吓到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牌边缘。

陆衿沉默了一下，喉结微动：“...情况紧急。”

“是啊，紧急到连校规都不顾了。”叶奚绾意味深长地说，目光落在陆衿仍扶着苏江姜的手上，“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违反规则的人。”

医务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校医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推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我送你回教室。”最终陆衿打破沉默，伸手扶住苏江姜的手臂，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叶奚绾抢先一步挽住苏江姜的另一只手臂，指甲上淡紫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来吧。陆衿你已经违反一次校规了，再被人看到扶着伤员在校园里走，陈主任真要找你谈话了。”

陆衿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收回，指尖微微颤抖：“...好。”

回教室的路上，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像粉色的雪。叶奚绾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陆衿从小就是这样。表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关心人。”

苏江姜想起陆衿书桌抽屉里整齐排列的笔记，每本边角都平整得如同刚发下来的新书：“她现在学习也特别厉害。”

“是啊，她一直这样。”叶奚绾笑了笑，眼角泪痣随之微动，“不过以前她还会参加一些课外活动，现在好像只专注学习了。”

苏江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突然想起陆衿打篮球时的样子，那专注的神情和课堂上解题时一模一样，黑眸中跳动着灼人的光芒。

“所以，”叶奚绾停下脚步，樱花落在她的肩头，“看到她现在愿意为你打破规则，我很...惊讶。”

苏江姜感觉脸颊发烫，像有火在烧：“她平时很遵守规则吗？”

“简直是个规则控。”叶奚绾夸张地摇头，耳环随之晃动，“初中时有人迟到翻墙进学校，她还专门去报告老师。”

苏江姜忍不住笑出声，牵动膝盖伤口又疼得皱眉：“真的假的？那她今天...”

“所以说很反常啊。”叶奚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光如X光般穿透力十足，“看来你对她来说很特别。”

苏江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指着远处音乐教室的方向：“那个...汇演的排练明天还能继续吗？”

“当然。”叶奚绾笑了笑，伸手拂去苏江姜发间的花瓣，“不过你得坐着指导，等伤好了再跳。”

——

下午放学后，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陆衿意外地出现在了音乐教室门口，身影被拉得很长。苏江姜正坐在钢琴旁，和叶奚绾讨论舞蹈动作，乐谱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标注。

“无情姐！”苏江姜惊喜地挥手，差点碰倒面前的矿泉水瓶，“实验结束啦？”

陆衿点点头，走到她们身边，影子笼罩在钢琴键盘上：“伤怎么样？”

“好多了。”苏江姜拍拍膝盖上的纱布，棉质布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就是有点痒。”

叶奚绾看着陆衿，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按出一个单音：“要听听我们的排练成果吗？”

陆衿犹豫了一下，喉结微动，然后坐到观众席的第一排，木制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好。”

音乐响起，叶奚绾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像翩跹的蝴蝶。

苏江姜虽然不能跳舞，但她轻声哼着旋律，手指在空中画出优美的线条，像在编织无形的网。

陆衿静静地听着，目光专注，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当曲子进行到中间部分时，陆衿突然闭上了眼睛。

苏江姜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指节分明，仿佛在弹奏无形的钢琴。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叶奚绾看向陆衿：“怎么样？”

“......”陆衿沉默了一会儿，阳光在她的镜片上跳动，“第三小节的转调可以再柔和一些。”

叶奚绾惊讶地挑眉，琴谱在她手中微微颤动：“你听出来了？我确实觉得那里有点突兀。”

苏江姜看着她们，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陆衿，你要不要试试弹一下？”

音乐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鸟鸣都清晰可闻。陆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指节泛白：“...不。”

“就一小段。”苏江姜恳求道，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想看看你和叶奚绾合奏是什么样子。”

叶奚绾的表情变得复杂，嘴唇抿成一条线：“苏江姜，别勉强她。”

“没关系。”陆衿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走向钢琴，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我弹一小段。”

叶奚绾震惊地让开位置，琴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陆衿坐到钢琴前，深吸一口气，胸口明显起伏。然后将手指放在琴键上，指尖与象牙白的琴键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苏江姜屏住了呼吸。那是一段欢快而流畅的旋律，陆衿弹得并不熟练，偶尔会有停顿，但指法依然准确有力。

叶奚绾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点燃的烛火：“这是...《春之声》的变奏！”

陆衿点点头，额前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她的手指继续在琴键上移动，虽然有些生疏，但旋律依然优美动人，像春日解冻的溪流。

苏江姜安静地听着，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像有蝴蝶在胸腔振翅。她突然明白，陆衿此刻的演奏，是对她们最大的信任。

曲子很短，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颤抖着消散。陆衿收回手，指关节微微发红，表情恢复了平静：“很久没弹了。”

叶奚绾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弹得很好。”

苏江姜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最终，她只是轻轻握住了陆衿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微湿的汗意和突起的指茧：“谢谢。”

陆衿的手很凉，但在苏江姜的掌心渐渐温暖起来，像冰块在阳光下融化。

“继续排练吧。”陆衿轻声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但没有抽回手。

夕阳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抽象画。

苏江姜想，或许友谊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像樱花树一样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而有些旋律，即使中断多年，依然能够继续演奏下去，就像她们此刻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谱写着新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