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暮芊芊是被香味催醒的。

她做了一晚上啃鸡腿的梦，实在馋得不行了，她们狐狸，最爱吃鸡腿了。

狐狸鼻子循着香味到花园里来的时候，小魇兽还甩着短得似乎不存在的尾巴欢迎她。

天光晴好，花园里一片阳光的味道。邝露正将饭菜都一一从食盒中端出来。润玉正好从七政殿完成要务，见她来了，温润一笑，“醒了？”

“殿下，早安。”

暮芊芊舒颜一笑，可看看时辰，都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不过，这真是暮芊芊睡得最舒心的一觉了。

邝露收了食盒，冲她笑道，“这是殿下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先过来用膳吧。”

暮芊芊提着裙角欢欢喜喜就过去了，满桌子的烤鸡烤肉，香味扑鼻。

“谢谢殿下和邝露，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一路上都吃山果和蘑菇，我觉得自己都要变成蘑菇了。”

她迫不及待想动手，又发现润玉和邝露都在看着她。一时茫然，“你们，不吃吗？”

润玉和邝露的修为，食物用与不用不过是个趣味。只是两人坐了下来，听了她的话，不免心中闪过一丝心疼。邝露问道：“星瑶，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会，这样子回天庭呢？”

“我啊，”暮芊芊一时犹豫，“我在魔界见到家人了。当时情况有些急，我就先随哥哥回家了。没来得及跟殿下说，害你们担心了。”

“既然是回家，那怎么这么久没有消息。你可知殿下有多担心你。”

邝露还有疑问，“你一回来，还是这副削瘦的模样，莫非，是家人对你不好吗？”

暮芊芊支吾着答不出来，“没有啦，家人对我很好，就是霸道了点。”

当真是回家了，还是，她隐瞒了些什么？

润玉望着暮芊芊闪烁不定的眼神，却没再开口。

暮芊芊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食物上去了，她拿起筷子就要动手，润玉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在邝露诧异的目光下，润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

“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先喝星露恢复身体再进食。”

“哦…”

这是送与天后贺寿的余物，暮芊芊乖乖地喝了，似乎没什么味道，但有回甜。

喝完后果真觉得四肢百骸都有了力气，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她眨巴眨巴眼睛，“殿下酿的星露吗？真好喝。”

就很捧场，还笑得傻里傻气。

润玉控制不住，轻轻嗯了一声。暮芊芊更开心了，“我也给润玉准备了礼物。”

她把自己新绿色的小荷包掏出来，上面用丝线绣着一只在树底下酣睡的笨狐狸，精致又好看。她把里面的东西统统都倒出来，落了一堆透明的小石子。

小石子很小，明明透明，可是又从中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在阳光下绚丽无比。

暮芊芊期待地看着润玉，“哥哥说这是最极品的灵石了，可以拿来当装饰做法衣，还有抵御的作用。哥哥还说，龙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所以我就把我的灵石全部送给殿下，殿下可喜欢？”

灵石很小，却能从中感受到精纯度极高的灵力。一般的妖族，怎会有这等东西。

润玉望着暮芊芊一副讨好的面孔，她知不知道这灵石所值的财富？

“殿下，不喜欢啊？”

暮芊芊有些退怯，润玉一笑，捏了一颗灵石在手中，“很喜欢。”

“喜欢就好。”暮芊芊又开心地笑起来，继续拿出另外一个粉红色的绣花小荷包，“邝露，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荷包里是一堆粉红色的粉晶石，小小的如石榴子般，散发着温和的光色。

邝露愣神之间，她把粉晶全部捧到邝露手中，“哥哥说，这个给女孩子用来串手链，可以驻容养颜哦。”

邝露意外，“星瑶姑娘，也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

“我一直就知道呀，”暮芊芊心满意足，

临走时预谋好的，除去要给仙子们还的灵力，这些是她仅有的东西了。

她又把之前的灵石全部收起来，自言自语，“殿下已经有手链了，那要做个什么才好呢。”

手上的人鱼泪手钏，润玉轻轻缩了缩，抬眼问，“星瑶的哥哥，对星瑶很好？”

暮奇这个哥哥，除去不让她来天界之外，是挺好的。但是对她出尔反尔这件事情，暮芊芊实在生气，闷闷道：“他就是个大骗子。”

看出她不愿提及，润玉心思微转，“过几日，我与你一起登门拜访，可好？”

千万别！

暮芊芊警铃大作，哥哥说了父亲娘亲都讨厌天界的人，去了还得了啊！

暮芊芊艰难道：“殿下，其实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来向你道别的。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回来天界了。”

润玉手心一紧，暮芊芊还有些失落难过，“过几日，我就要回家了。”

为什么？

润玉来不及问出口，外面把守的天兵来报，水神来访。

水神今日来寻润玉，是索要之前太微与他定下的婚书。

璇玑宫不大，入宫门几步便是花园，暮芊芊一众人等就在花园用膳。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吃肉了，熟料又来个水神。

暮芊芊茫然地看着水神前来，与润玉行礼。

“夜神殿下，小神此次前来，是想取走之前与陛下留存的婚书。”

润玉此时心境不比从前，他与锦觅的婚事的确要解决，便应下，派邝露去七政殿中将婚书取出。

暮芊芊再度茫然，什么婚书啊？

洛霖回头望了望她，似乎是诧异夜神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却也没说什么。

没人告诉她，暮芊芊很奇怪，又不敢再问。

直到邝露依言将婚书取来，一份卷轴帛书。递给润玉时她忍不住道：“殿下，婚书事关您和锦觅仙子的婚约，当真要交出去吗？陛下会责罚的。”

润玉沉默取走了婚书。

暮芊芊凑近邝露，“殿下与锦觅的婚事？水神亲自来要婚书？怎么回事啊？”

邝露为她解惑道：“锦觅仙子就是水神仙上的女儿，也是殿下的未婚妻。”

好魔幻啊，暮芊芊有点恍惚，“那水神仙上为什么要来拿走婚书？”

邝露又看了看洛霖和润玉，道：“水神仙上，要和殿下解除他和锦觅仙子的婚事。”

“为什么？”

暮芊芊震惊，邝露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天帝陛下并不同意婚约取消一事，若是今日殿下私下将婚书给了水神仙上，陛下一定会生气责罚的。”

润玉已将交给洛霖，“有劳水神仙上走这一遭，婚书在此，上面并无锦觅仙子名讳。”

洛霖点头，“此事，我与觅儿都会感激殿下的。”

他正要将婚书取走，暮芊芊猛然出声，“等等！”

两步上前，暮芊芊忽地把婚书抢了抱在怀里，“水神仙上，殿下等了水神之女几千年，既然锦觅就是您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解除锦觅和殿下的婚约啊？”

如此无礼之举，水神皱眉不喜，“你是谁？”

暮芊芊：“我，我是夜神殿下的仙侍。我不明白，我家殿下有何处不好，水神仙上竟要退婚？”

“星瑶，”润玉出声，不赞同她的做法，想让她别耍性子。

暮芊芊不服，“殿下，婚约是天帝陛下的旨意，邝露说得对啊，你私自交出婚书，陛下肯定要罚你的。水神仙上若要悔婚，自去跟天帝陛下说，为什么要来找你啊？而且，你不是喜欢锦觅吗，为什么要同意？”

水神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夜神殿下也知道，这婚约定时，觅儿她并未参与，无人开口问过她的意愿，便做不得数。觅儿在花界生活几千年，我这个做父亲的已是愧对，又如何能凭千年前一个她不在的婚约便定了她的终身。今日之事，还请夜神，体谅小神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暮芊芊不可置信，“水神仙上，婚约当初是你和天帝陛下定下的。当日锦觅不在，可你在场啊。”

锦觅不在，无人开口问她的意愿。那润玉呢，他在，却有任何人问过他的意愿吗？

不说从前，便是如今，又有谁问过他的意愿。

暮芊芊捏紧婚书，不免愤怒，“水神可知，殿下等了锦觅仙子多少年？在魔界，他还为了保护锦觅中了穷奇的瘟针之毒。”

“算起来，他都救了锦觅好几次。你们不念恩就算了，一认回女儿就要解除婚约，凭什么啊？”

只许他的女儿要被千般呵护，那润玉呢？

暮芊芊又气又委屈。

洛霖蓦地怔住，是了，当日他答应太微定下婚约之时，只想着他与临秀不会有孩子，又何曾在乎过夜神会为此固守千年清寒呢。

想到此，洛霖生出些许羞愧。

“是小神考虑不周，也困扰了夜神这几千年的自由。只是，觅儿是无辜的。天帝陛下固执，我只能等家师元斗姆元君出关，或许可规劝一二。”

斗姆元君是上清天的神仙，地位自然要高得多。

这话已是透露出了他的悔意，暮芊芊还抱着婚书生气。润玉瞧她气鼓鼓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伸手去拿那婚书，她还不给。

“乖，别闹了。”润玉使了些力气将婚书抽出来，交给洛霖。

“这婚书就交于水神仙上吧，等到斗姆元君出关，想必父帝也会听上几句。润玉与水神仙上一样，也希望婚约之事能尽快得到解决。婚书交由仙上，父帝若有责罚，润玉也会一并承担。”

洛霖稍许诧异，听完他的话又不由心头赞许。

“多谢夜神。”

暮芊芊眼睁睁看着洛霖拿了婚书便走，气恼地看着润玉，“干嘛要让他拿走婚书啊？”

润玉轻叹，晓之以情，“星瑶，若换作你是锦觅，莫名有了婚约，要嫁与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会开心吗？”

其实润玉知道她都懂，只是偏心自己而已。

“我…”暮芊芊气急了，“那你呢，你等了锦觅那么多年，说算就算了吗？还有，要解婚约的话他们自己去找天帝啊，干嘛来找你为难你啊。”

总之，她就处处都是委屈，替他不值。

“而且，你还那么喜欢锦觅，为她做了那么多…”

润玉温柔道：“谁说我喜欢锦觅了？”

“星瑶，即便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为她做过什么，也不代表那个人就必须也要喜欢他，回应他。感情原本就是不受控制，不会对等，锦觅仙子是无辜的，你可明白？”

“我不明白！”暮芊芊气呼呼，“我只知道润玉是个心软的大笨蛋。”

再骂又不知道骂什么，暮芊芊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他怎么能容忍所有人都欺负他呢。她心疼，又生气，还说不喜欢锦觅呢，分明是连一点委屈都不想让她受。

“星瑶，”润玉执她的手，他向来不会哄女孩子，“别生气了，解除婚约，就不会再有什么牵扯。”到时候，他陪她回家，去见过她的家人。

暮芊芊才不听呢，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我才不要管你了。”

她被气到头了，枉费自己这么千辛万苦的担心他跑出来，结果他倒好，喜欢的女子都成了未婚妻了也不珍惜。

不过，她当初是因为这个跑出来的吗？

暮芊芊生气地回了房，留下无奈的润玉，还有目睹全程的邝露。

见润玉神色无奈，邝露问出了不确定的猜想，

“殿下，喜欢星瑶，对吗？”

润玉望了她一眼，没有否认，“连你都看出来了，她还浑然不觉。”

邝露心中仿佛碎殇万遍，

她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