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和晏之死

“长平将军府自长平将军腿伤之后便一度没落,全家都将重心放在了大公子谢长峻身上。

“朝中大将所剩不多,先前归赋能杀的全杀了。这也是为何东赤无心顾及大邑,决定再次停战。

“琴止有王康泽,西北有李究荣,驻守在边境的将领却因为两国关系缓和没什么作为。

“谢长峻算是若要打仗时的第一人选,长平将军府需要这个机会,是否和平于他们而言反倒没有那么重要,能不能靠打仗拿军功才是重点。

“最终苦的,都是百姓罢了……”赵樾妩轻叹了一声,悲悯之痛埋入眼底。

齐明瑶颤声问道:“那……那我阿姊当年之死……”

三年前,晋王府。

下过雨的夜里湿气重,院里的枝叶上还挂着雨滴,满是寒气。海棠花已憔悴,颜色也暗淡。

妇人的叫喊声痛苦又透着股虚弱,血水一盆盆端出。偶尔传来接生稳婆与侍女的说话声。

原来的稳婆是从民间找的,前些日子病了。宫里急忙派来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她顺利接生过不少宫里娘娘的孩子,也正好赶上晋王妃发动,没出什么意外。

“再去换热水!”

“是!”

门外是赵承衡与其侍妾罗采薇。赵承衡方才还在书房处理着封地事务,许是看到了什么消息,直到现在脸色还是难看,反而是旁边的罗采薇面上有些担忧之色。

“采薇,你先回去。本王在这儿候着。”

罗采薇探头望了望里间的方向,隔着屏风却看不真切,“殿下,女子生育如闯鬼门关,九死一生。妾可否也陪殿下一起候着姐姐?”她转向赵承泽,手下意识捏着小几一角。

赵承衡此刻却沉默了,只是一双眼睛盯着罗采薇看,一字一顿道:“本王说了,你先回去。”

罗采薇被那阴鸷所吓到,手上的帕子差点没拿稳,这才哆嗦着行礼道:“……是,妾告退。”

罗采薇不敢回头,身边的侍女几乎是一边被她拽着一边扶着她离开了齐明雅的院子。

赵承衡神色漠然看了眼罗采薇离去的方向,大步迈入了满是血腥味的里间。

外面又下起了毛毛雨,淋在人身上莫名有些发痒。

罗采薇走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帕子是拿稳了,可是身上的玉佩掉了,“墨画,我那玉佩……姐姐今早赏的那玉佩似乎落在屋里了。”

墨画知道主子有些心有余悸,但罗采薇与齐明雅素来关系不错,情同姐妹,便自告奋勇道:“主子莫急,奴去帮您取来,主子先回去莫要淋雨了。”说完便提着裙子朝齐明雅的院落跑去。

院子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了,墨画没太注意,瞧见了那玉佩便正想揣上往回赶,却听见里间传来晋王殿下的说话声。

可是王妃生了?!得赶紧告诉主子去!

墨画脸上还带着笑,想凑近听得仔细些,却越听脸越白,表情全部僵在了脸上。

“……明雅,本王不能让你生下留着大邑血的孩子,对不起……”

……什么?墨画感觉浑身的血都冷了。

“汉州有女军作乱,已拿下数座城池。东赤与大邑要打仗了,你安心与孩子一同去吧……”

是齐明雅在小声呜咽,她连痛哭的力气都没了。但墨画隔着屏风仍能听见她在哭泣,透过屏风的镂空,她甚至能看见赵承衡站在齐明雅身前。而一旁的稳婆手里,抱着个襁褓。

“动手吧。”墨画听赵承衡这么说。

平日里都挂了灯笼的连廊今日却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不是下人没仔细,还是被风雨吹灭浇灭了,只是漆黑一片。

墨画只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平日里主子从未叫她干过粗活,此刻跑了几步便感觉有些呼吸跟不上。但她仍旧不停地跑,直到跑回罗采薇的院子,还仔细地将门关得紧紧的。

墨画靠在门边上时还能感受到自己此刻心跳如雷,额间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不知是雨淋的,还是汗湿的。

罗采薇正坐在榻上等着墨画,见墨画回来竟如此仓皇失措,忙过去将她拉到榻上坐下。

“主子……”墨画一坐下来眼泪便止不住地掉,“刚刚……他……”

罗采薇从未见墨画这样哭泣,帕子胡乱地擦拭墨画的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不急你同我慢慢说。”

墨画强迫自己止住眼泪,开始讲述自己刚刚所听到看到的一切。

罗采薇僵住了,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墨画,明明……明明今早她还送我玉佩,说很衬我,”罗采薇喃喃道,“我都不知道她生下的是小小姐还是小世子呢……”

罗采薇不敢哭出声来,她待在这王府三年深知赵承衡的为人。

旁人总说,只要争取到宠爱就好了,有宠爱比有权势容易多了。抓住男人的心,便能化被动为主动,在感情里便能拥有与夫君平起平坐甚至压对方一头的资格。

可哪里有那么多将男女情爱视作重要之事的男人?

能让他们得到愉悦的事物太多太多了,又怎么会去执着于后院女人?

根本没有什么宠爱可争,所谓的宠爱于赵承衡而言,不过就是闲暇时的消遣,是将她当作器物,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罗采薇自知自己身份低微,是连为殿下诞下孩子的资格都没有的。

争什么?能争什么?

于她而言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墨画,你记着,”罗采薇随手抹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冷静道:“今日你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明白吗?”

墨画泪眼婆娑地快速点头。

翌日清晨,墨画在院中的荷花池里溺毙。

屋里一下子没有人再说话,齐明瑶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个侍妾呢?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还留在府中,她是从前容嫔娘娘身边的侍女,深得娘娘器重,晋王不好明着处理。至于多少人知道……”赵樾妩看了看赵柔嫣,后者思索后道:“不超过七人吧。谢若萸今日虽对你说了那些话,但未必知晓原委,只是循着父兄吩咐同你交谈,让你自己去查。但虽说他们目的不纯,却跟你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不必在意,我们告诉你这件事,只是不想你找错人。”

齐明瑶缓了缓心神,将酸涩憋回去,低声道:“多谢你们告知我这些,”

阴云忽至,暴雨如瀑。

御马街的灯火熄了,氤氲着雾气叫人看不真切。

晋王府内,罗采薇正缩在床上,额头烫得吓人。不知为何,她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梦里她在一边叫着“姐姐”,一边叫着“墨画”。没有人应她,若隐若现的那人影,刚凑近便又消散了。

什么都没抓住。

她有时候会变成墨画,隔着一面屏风,看着里间的殿下和姐姐。姐姐伸着手想抱孩子,晋王却不为所动,尚在襁褓的那孩子竟就那样活生生被捂死。

什么都没了。

她被选进宫之后,分到了容嫔娘娘宫里伺候。那时六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晋王殿下刚刚立府,需要有人教授男女之事。

容嫔娘娘见她姿容尚可、人也本分,便将她赐给晋王,做了侍妾。

她没有什么出去的机会,也不可能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但幸运的是,府里的女主人宽厚仁善,将她当妹妹一般。

罗采薇知道,齐明雅也很孤单。

但那天之后,她真的什么都没了。

“主子,该喝药了。”说着是伺候她的侍女实则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主子,身后跟着的侍女强硬地将汤药灌进罗采薇嘴里。

罗采薇知道,这是赵承衡在警告她。

她家境普通,人微言轻,又出不去。赵承衡权当养个小玩意儿在家里,从未担心她是否知道什么,是不是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再等等……

再等等,姐姐……

罗采薇呛了几声,又被接着灌剩下的汤药。

她不能死。

她得活。

齐明瑶要来了,她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只要她再撑得久些……

“赋姃,人给妳带来了。”

演武场上,归赋同江玥正比划着。比试时用的都是未开刃的剑,不会真的伤到,但挥剑时的破风声声声凌厉,可见二人都在认真对待这场比试。

点到即止。

归赋刚想给自己倒盏茶喝,便听见杨巧佩的声音。

归赋与江玥扭头看过去,杨巧佩的脚这才迈进院门,身后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何为居。

何为居瞧着还是有些瘦,面色有些发白,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亮地看着归赋,壮着胆子又凑近了些。

是完完整整,什么也没缺的何为居。

何为居见归赋这样盯着她稍有些紧张,归赋平日里习惯性的表情看着有些淡漠,不太好让人接近。但归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微微笑起来,温声道:“可吃过饭了?”

“吃过饭了,巧佩姐姐陪我一起吃的。”

“先坐下,这几日可还适应?”

“很适应!”

何为居来琴止这些日子很是欢喜,她年纪小但书读得多,营里不少姑娘都喜欢带她出去玩儿。

她伸手开始掰手指头,“前日东营的芝姐姐给我做了把小木剑,西营的榕姐姐给我做了新鞋,昨日是韶姐姐……”说到最后,归赋给她递了杯茶让她喝口水再说。

何为居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面对新鲜的事物总有些好奇。

“还有就是……我想跟姐姐们一起练剑。”何为居说完抿着嘴,看看归赋又飞快地看回桌子。

归赋失笑,“当然可以,妳不是说芝姐姐给妳做了把小木剑吗?”

何为居现在就住在大营里,她自己提出来想跟大营里的姑娘一起习武,至少来日能有自保的本事,不至于拖累大家。

归赋也是这样想的,除了要她每隔七天便去安长夏那里搭个脉,饮食上慢慢跟着补,身体锻炼也是好的。

何为居嘿嘿笑着,又克制着自己的雀跃,像个小大人。

“谢谢赋姐姐,我一定好好练!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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