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小舅结婚后就搬出去自己盖了新房子。他们不常回来,连带着几个表哥表弟也不回来,但袁向余很喜欢这里。
外婆家房子唯一不好的就是下雨的时候房子会漏水,可能真是‘年纪’大了,下雨时外婆会躺在侧屋的大木椅上做些小手工,那时候她会睡在外婆的怀里,堂屋要放几个盆,那时候外婆会咒骂几声破房子。
雨滴顺着茅草掉下来滴滴滴答答,有时候外婆还会拿几个盆放在屋檐下,等接满之后倒在水缸里面煮猪食。
在外婆家也不是什么都不干,但是袁向晚喜欢做,因为外婆只会让她做很简单的小事情,还会亲她跨她,让她量力而为。
外婆家偏房堆满了玉米,为了防止老鼠偷吃还养了两只肥嘟嘟的狸花猫,袁向晚很喜欢那两只猫。
都说猫是没有智商的,可袁向晚觉得它们很聪明,每次她说什么它们都会喵喵回应,而且从来不会用爪子抓她,被她抱得烦了才会用肉垫踩在她脸上拒绝。
外公回来的时候背篓里装了很多吃的,都是孩子喜欢的甜嘴。
外公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常年做点小生意,但也拉扯大了四个孩子。
袁向晚还有一个姨妈,比妈妈小三四岁,也结婚了。两家不常往来,袁向晚对这个姨妈没有太多印象,但她知道那是个刻薄的女人。
每次都会用吊梢眼楞她,嘴里也常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向晚,来帮外公扶一下背篓。”
袁向晚怀里的小猫受了惊,飞速窜到谷堆后面去瞧不着身影了,她站起身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奔出去,嘴里还大声应着:“我来了外公。”
男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下,身后的背篓没有什么重量,但他就喜欢让外孙女帮忙,当袁向晚的小手扶着之后,男人用右手抓住背篓边缘,把肩膀上的两条绳子解开。
外公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看是什么?”
袁向晚呲着牙笑,恨不得口水都流下来,她往下吞了吞舌头,开心的道:“外公是买给我的吗?我喜欢吃这个。”
“当然了。”外公递了一个袋子,让她去一边吃。
手里的餅干长方形,中间有很多小孔,上面铺了一层白糖。
袁向晚小心的拿出来一块,先递在外公的嘴边,等对方咬住之后她迫不及待又拿出一块,先用舌头舔了舔一个小角,软了一些她才用门牙开始啃起来。
“可惜婆婆刚刚去打猪草了,她不能第一个吃到小饼干,她说天热,不让我去。”
外公摸了下她的头,爽朗道:“没事,你吃完了剩下的给婆婆吃,她一样很开心。”说完他提着手里的西瓜去后院的水井里面。
袁向晚提着袋子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屁股后面,到井旁就被外公制止了:“向晚别过来,危险。”
“哦。”
袁向晚懵懂的点了点头,她以前好奇,站在井边朝下看过,里面看不到底,好像无边无尽的,看久了还会头晕,差点想栽进去。
外公把瓜放在桶里沉下去,把井盖盖上,才带着袁向晚往院里去。
以前家里的井盖是几条竹子编成的,后来有邻居的孩子在井边贪玩掉进去淹死过。家里有井的人家都后怕不已,大多都用水泥做了一个圆圆的井盖,没点力气是推不开的。
袁向晚脚底心黑乎乎一片,她踩在门口的木凳上,伸着手够屋檐下掉色的彩绳。
外公看到后心都往下掉了一掉,他展开双手,嘴里低声唤道:“哎呦,小祖宗,你是要去扯什么?”
袁向晚把踮起的脚踩实回去,“旧了。”
外公看了眼泛白的彩绳,把袁向晚抱下来放在一边,自己把绳子扯下来团做一团。
“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可以告诉外公。”
袁向晚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外公否定自己,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小孩。
外婆背着猪草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她把穿着的军绿色布鞋脱在台阶下,用瓢舀着水冲脚,袁向晚手里拿着毛巾殷勤的给她擦汗水。
外婆冲好脚后抱着袁向晚亲了一口,唤她:“真是婆婆的乖孙孙。”
“婆婆,外公买了好吃的。”
袁向晚挣扎着想下去,外婆抱不住她,只能由着她去,又问她:“什么好吃的?”
袁向晚嘿嘿笑了两声,拉着外婆的手进去偏屋,她把饼干整齐的码放在袋子里,外面还用刚才外公打算丢掉的彩绳系了个蝴蝶结。
“是饼干。”
外婆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她还是顺着袁向晚的力道坐下来,任由她拈了一块放在自己的嘴里。还捧场道:“太好吃了囡囡,躲着自己吃。”
“婆婆吃。”
袁向晚回家那天哭得像个小泪人,其实她有点讨厌爷爷奶奶,但是说出来会被大人说没孝心。
外婆一个劲的给她抹眼泪,保证过段时间又去接她。
回家后又要带着弟弟妹妹打猪草,每次在外婆家的时间就像她的梦,她连梦里都是外婆的家,那真是天堂,虽然她也没见过天堂。
奶奶家有台很老的电视机,笨拙不堪,屏幕就像金鱼的眼睛一样突出来,但是后面又长长的凸出去。
奶奶很喜欢看抗日剧,每次电视里面的人打了胜仗,她都会说几句脏话,叽里咕噜骂着袁向晚听不懂的话,她唯一能听懂的就只有一句:个狗|日的小鬼子。
袁向晚喜欢看动画片,特别是葫芦娃,每次他们去救爷爷她都能替几个小葫芦捏一把汗,但很多时候还没救到爷爷她手里的遥控器就会被奶奶拿走。
奶奶还会给她一个白眼,骂她:“难怪戳迷戳眼的,一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都看成傻子了。”
袁向晚读三年级那年妈妈打电话想把她带到打工的地方去。
她扣着手心里诺基亚的按键,心脏跳得很快,其实几年没和父母见面心里已经有了一丝隔阂和别扭,但听到妈妈的话她还是开心了很久。
可是奶奶却极力反对,妈妈又不带她去了。
袁向晚知道后伤心的哭了很久,奶奶嫌她吵,提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摔在门外,让她哭够了再回来。
很久爷爷奶奶也没开门,弟弟妹妹正看着电视,袁向晚被人遗忘了。
奶奶家有一片竹林,离屋子就一分钟的路程。
晚上有风吹过的时候竹叶沙沙的声音阴深恐怖,旁边还有袁向晚老祖的坟,但是她从来不害怕。老祖的墓碑像个四四方方的格子,中间凹进去,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孩,这晚她就跑到老祖的坟边把自己缩成一团,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月亮正正挂在头顶的时候奶奶才想起来还有个大孙女被自己关在门外,开门后吼了几声都没见到人影,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了。
小孩子要是走丢了被人拐走了,那儿媳妇不得和她拼命。
她去床上推了推睡得和猪一样的爷爷,喊他:“不得了了,老二家那个赔钱货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死孩子,就该给她裹上小脚…”
等爷爷不情不愿的披上衣服起身后,她才打着手电顺着大路唤袁向晚。
在墓碑前找到袁向晚的时候奶奶咒骂了一声,她先是朝着碑上的照片作了三个揖,嘴里说着告罪的话,才低下头去找称手的工具。
爷爷见人找到了,招呼也不打,就着月色往家里走。
奶奶找了半响总算找到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条,她把还在睡梦中的袁向晚提溜起来,没等袁向晚回神,疼痛就已经落在她身上。
奶奶嘴里说着恶毒的话和诅咒,“个赔钱货,死丫叉,以后要么死远一点免得老娘心烦…”
袁向晚心里又委屈,身上又疼,树条落在左脚她就跳着右脚想躲下一鞭,越躲奶奶打得越起劲,最后她又哭又叫了半天,声音都嘶哑得不行。
袁向晚不是第一次挨打,对于她来说,挨打就是家常便饭,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做错了。奶奶三天两头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打她,运气好的时候就打几下,运气不好打了还要罚跪。
等奶奶出完气,才扯着奄奄一息的袁向晚往家的方向走。
袁向晚对她的恨意到达了顶峰,她恨恨的道:“你不是我奶奶,我要上吊自尽。”
奶奶听见这话反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脸庞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袁向晚想起来奶奶喜欢看的那些歌剧,里面有个小女孩有了后娘就没了爸爸的疼爱,她边哭边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袁向晚觉得自己现在比小白菜还要可怜。
奶奶把她扔到房间,指着她鼻子骂道:“小杂碎,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袁向晚一晚上落着眼泪,连身都不敢翻,她觉得自己就算不上吊也会很快死掉的。也不知道那时候爸爸妈妈会不会回来看她一眼。
第二天奶奶一早就拿了药酒进来叫她,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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