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小了一些,值日的同学也打扫好了卫生,他们不耐烦的催促袁向晚离开,要锁门了。
袁向晚穿得不漂亮,并不讨同学的小孩。
袁向晚磨蹭着背上书包,把凳子抬起来放在桌子上,迈着步子缓缓往外面走。
她在路上的时候一个劲祈祷爷爷奶奶已经回家了,这样回去好歹不用挨饿。
袁向余和她不在一个学校,平时也是一个人回家。袁向晚又希望袁向余带了伞,千万别傻乎乎的淋了雨,袁向余感冒很难好。
遥遥的看到袁丹家的烟囱不断的冒出烟来,袁向晚想他们家不用电磁炉,又想,啊,他们家又在做饭了。袁丹虽然有个爱喝酒打人的爸爸,但是她有个爱她的妈妈,让她可以放学就吃饱饭。
等到了家门口,袁向晚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次她是真的哭了,书包太重了,压得她小小的脊背弯了又弯。
袁向晚把书包使劲砸在地上,还被书包带子带了一下,一块摔在了地上。她连哭都觉得没力气,但她总得知道爷爷奶奶几点回来。
她抹了抹眼泪,把书包放好,小声的给它说了声对不起。又抬起步子往路上走。
离奶奶家一百米的地上有两户人家,都姓宋,袁向晚的小叔娶的是宋家的外甥女。所以他们是拐了八十个弯的亲戚。
凶巴巴的狼狗见到袁向晚就汪汪大叫,恨不得挣脱链子来咬碎她的肉。
等主人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呆若木鸡的袁向晚。
“哎,向晚,你咋跑伯娘这里来了?”
袁向晚哽咽着:“伯娘,你可以借我手机打电话给奶奶吗?”
这时她的肚子又咕咕的叫起来,她有点难受,不好意思的手捂着肚子不抬头看人。
伯娘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铁制锅铲,屋里有淡淡的菜香传来,袁向晚悄悄的咽了咽口水。
“先进屋,吃饭了没有?”
袁向晚摇了摇头,委屈起来,眼泪又差点憋不住,“一天都没吃了,就中午吃了一个萝卜…”她声音越说越小。
伯娘还不懂就白活几十年了,内心暗啐了一口:袁家那老两口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袁向晚围着火炉坐好之后,伯娘给她盛了一大碗吃的,土豆条和腌青菜煮在一起,酸酸辣辣的,平时不觉得,现在的袁向晚觉得这简直比山珍海味还好吃,虽然她没吃过山珍海味。
伯娘家有三个孩子,和袁向晚家一样,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但是袁向晚没见过她家的女儿,听说在外地打工。她只见过伯娘家的儿子。
宋韬,比她还要大五六岁。
等她吃完东西之后,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终于活过来了。
袁向晚甜滋滋的笑着道谢,伯娘从旁边的座机拨了一个电话,几秒过后那边就接了起来。袁向晚有点恐惧,她怕被奶奶骂。
“喂,姨,那个向晚在我这呢?孩子说不知道你们去哪里了?”她说完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袁向晚手扣着裤子缝,也不知道奶奶说了些什么。
伯娘啊了几声就挂了。
“向晚啊,你奶奶他们去你大姑家了,让你在我这等她回来接你。”
袁向晚哦了声,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妹妹呢?”
“多多被你爷接去了。”
袁向晚怔住了,原来…自己真的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等到袁向晚不断点着头冲瞌睡的时候奶奶才来接她,语气算不上差,毕竟要在外人面前维持脸面。
袁向晚和伯娘再见,她真的很感激对方。
袁向晚五年级的时候奶奶就不许她再去外婆家了。因为她个子长了一些,奶奶要她在家里做农活。
外婆身体这几年好像很不好,也很长时间没有来看她了。
袁向晚不读书的时候都得和奶奶在地里,有时候扯萝卜,有时候割猪草。
她有自己专属的背篓,小小的一个,大多时候奶奶为了防止她偷懒,在她把猪草背回去之后还会用手压一压,如果松松的可以压下去,奶奶会指使她继续去割。
袁向晚每次都用脚把猪草踩得实实的,这样奶奶按的时候才能过关。
寒假的时候袁向晚被小姑叫去家里帮忙,奶奶很乐意把她给别人使唤。
还好小姑和姑父人都很好。
天寒地冻的,不用在户外也很好。
小姑家是卖豆干的,每天凌晨两三点就要起来打豆子,滤豆渣,还要烧柴火熬豆浆。
等白天小姑他们走后袁向晚就可以和两个表弟玩,小姑家门前是一条长长的斜坡,结了一层冰后可以溜冰玩。
又到袁向晚往下面滑了。
她信心满满的站直身子,张开手臂滑了下去,但脚尖错了个位就朝另一个方向滑去。袁向晚想停下来却停不下来,她大叫着蹲下身子,有个凸起的小石头被冰冻在地面,她摔了一跤,左边的锁骨正对着石头。
等表弟们来拉她的时候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她的肩膀很痛,她不知道骨头已经断了。
大冷的天她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整天都垂着左手完全不敢使劲,她感受到自己的左肩好像鼓起来一块。她不敢摸,因为手放上去就疼得厉害。
天擦黑的时候小姑他们终于回来了,虽然袁向晚竭力装作无事发生,高高耸起的衣服还是让小姑看出来端倪。
她打电话给母亲,让她来接袁向晚去医院检查一下。
嘿,真是倒霉。
袁向晚疼得要死,又担心要被打了。
奶奶并没有带她去医院。
如同她二年级时被奶奶家的大狗咬穿掌心一样,那时候的奶奶信偏方,用刀刮了一层砧板最上方的木屑放在她对穿的掌心掌背,由着她小小的身体自己好转。
袁向晚总是命大的,她竟然没有感染狂犬死掉。
这一次奶奶提着两把面条和五个土鸡蛋,拉着她踩着雪去了很远的地方。
直到袁向晚走不动了,奶奶才停下脚步。
开门的是一个眼睛浑浊,穿着天蓝色对襟衣服的老太婆,她使劲翻着眼睛,问奶奶的来意。
袁向晚被她没什么黑眼珠的眼睛吓得直往奶奶身后躲。
“嫂子,我带孙女来看看,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老太婆收下奶奶手里的东西,不咸不淡的道:“进来吧。”
在她像枯树枝一样的手摸到袁向晚肩膀的时候,袁向晚总算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右手挥着:“太疼了,呜呜呜呜,别动了,啊。呜呜呜。”
老太婆摸了摸她肿起来的肩膀肉,拿了根泛黄的布条给她绑在肩上,把手吊在布条里面。又装模作样的掐了几下手指,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最后她对奶奶说:“我施法给她做好了,养几天就行了。”
奶奶提着她完好的右手拉着她踏上回家的路。
袁向晚要疼死了,但她不敢轻易的说出来。
晚上奶奶良心发现,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和袁来睡在靠里面的位置。
袁来打着小呼噜,像个小猪,袁向晚吸着气缓缓躺下身去在他旁边。
半夜的时候她的手痛得不得了,她咬着嘴唇小声哭起来,很久之后奶奶被她吵醒了,沉着脸很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嘴里咒骂着:小绝婆,事精。
她起身去拿了一颗圆形的止痛片,掰成两半,舀了一瓢冷水,递给袁向晚之后凶声道:“嚎你的丧,吃掉。赔钱货,一天干不了一件正事。”
袁向晚用右手袖子擦了一下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跪着前行到床边,吃了药之后她又退回原来的位置。
奶奶让她不许再叫了,再叫就滚出去。
快过年之前袁向晚的手恢复了,又好像没恢复。
肩膀不疼了。
但是她用右手去摸左边锁骨的时候能明显的摸到中间断裂的地方一高一低,甚至从镜子里面照也很明显,她的锁骨变成了两节,但还好她的左手不受限制,依旧可以把猪草握得很稳。
六年级暑假的时候袁向晚想去看外婆。
她两年没见到外婆了,太想她。
奶奶翘着二郎腿正抽着烟看着西游记。电视里唐僧又被抓走了。
袁向晚听奶奶吹嘘说那包烟是印象,好像很贵。是伯娘的小儿子宋韬串门来买给奶奶的,奶奶夸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奶奶现在心情看着不错,她没骂袁向晚,也没看小鬼子,只是骂捉了唐僧的妖怪有眼不识泰山。
袁向晚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热水瓶空了一小截。被奶奶看到了,奶奶骂她不会做人事,因为漏了气,热水瓶会变得不保温。
袁向晚心里委屈,有些不敢开口了。
一会后奶奶嫌她烦,问她有没有去看猪圈里面的小猪,猪食吃完了没有。
袁向晚很殷勤的跑去看了,又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告诉奶奶:“奶奶,还有呢。”见奶奶不开口,她透过烟雾咬了咬下嘴唇,开口说道:“奶奶,我明天可以去外婆家吗?”
袁向晚可以自己找到外婆家的路。
她甚至在梦里都去过无数次,那条路她闭上眼睛都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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