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今天是清明节前最后一天班,部长把一部二部的人都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来,大家都看看手上的表格啊。”开会前,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张纸,上面的表格记录了公司上周所有主播的流水。“我们的第一主播小鱼,流水一直在涨,人家一周流水就4万了,其他人呢?加起来都没有人一个人的流水多。这里我要点名批评一下……”

“马上就五一假期了,到时候看直播的人会更多,今天各组长必须立下军令状………………我们以后是要做专门的孵化的,什么叫孵化?那就是星探知道吧!所有主播都由我们部门去挖掘出来,培养好了再给其他部门去做商业化。所以我们部门以后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部长还在喋喋不休,而温芹芹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一张一合的大嘴,正往外蹦着词句和唾沫,至于他在说什么,温芹芹一点儿也不在乎。

冗长枯燥的会议在部长破锣般的嗓音中结束了,“待会大家一起去聚个餐,我请大家,都来啊!”部长一脸餍足,似乎是骂爽了,又似乎是骄傲于自己恩威并施的驭人之术。

在部长的号召之下,刚从会议室里散开的众人,又在晚餐时间齐聚饭店。温芹芹来得早,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夜景愣神。平常她都是骑着共享单车路过的那个,没想到今天自己也坐在了酒桌上。

同事们一个个落座,部长姗姗来迟。人齐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终于能吃上饭了。

这种聚餐,像温芹芹这样埋头吃饭的人,一桌不过两三个。更多是在高谈阔论、忆往昔。其中兴致最高的当属隔壁桌的部长。他在自己那一桌喝了一圈之后,还不尽兴,开始一个一个地敬酒。

“我都喝酒了,还喝那么多杯,你怎么能喝饮料呢?”部长对拿着饮料的温芹芹不满道。

短短一句叱责让原本欢乐的气氛变得尴尬。要是以前,温芹芹可能就换成酒了。但如今的她已然没有力气再对外界做出多余的反应,只拿着饮料没有动作。

组长连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都赖我没教好。我来喝,来来来,我干了好吧。”

“这才对嘛,喝饮料算什么事。”部长拍拍组长的背,很是满意。

组长好说歹说,把温芹芹不喝酒这件事给绕过去了。部长拍着自己的啤酒肚,又兴会淋漓地敬下一个人,接下来的组员也都很识趣地换成酒来陪喝。一场聚餐下来,部长和几个组长全都喝醉了。

一行人红着脸醉醺醺的,终于在有人呕吐之前,结束了这场闹哄哄的聚餐。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不过今年的清明并没有下雨,温芹芹也没有出门遇到任何的行人。

她从昨天下班起,就一直待在家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然后昏昏沉沉地起来,枯坐在书桌前发呆。直到房间里越来越暗,她才无可奈何地开了灯,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外卖的味道挺正常的,她吃了两口很快饱了。都说饱腹思□□,温芹芹则是饱腹思伤悲,又抽抽嗒嗒地开始哭。

她哭自己的没用,哭自己的暮气,也哭自己内向的性格,也许还有很多其他可哭的吧,不然她也不会哭得跟个水龙头似的,但她也着实没有那个头脑去想明白其中纠缠的一切。

平常上班的时候,温芹芹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前一天哭了,第二天上班眼睛会肿,她不愿意别人看出她的懦弱。但接下来两天都是假期,她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地大哭一场。

她哭着,仿佛提前举办了自己的葬礼,整个脸亮晶晶的都是水。连续的失声痛哭,令她情绪亢奋,无法正常冷静下来,于是她又开始找水果刀。

一刀下去,皮肤上留下划痕,却并未见红,接着她顺着划痕又小心翼翼地划上一刀。终于在划第三刀后,她掰开划痕两边的肉,看到了鲜艳的红色从里头溢出。精细的用刀作业,让她的精神得以集中,但还是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也许是这刀太钝了,她需要一把更加锋利的小刀,她需要更大的伤口、更多的血。她拿出化妆包,掏出了一把眉刀继续划。

温芹芹平常也会使用眉刀,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小瞧了眉刀的锋利程度。她使出和用水果刀一样的力气往下划,只一瞬间便皮开肉绽。温芹芹慌了,她没想到这次割出来的伤口这么大,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尽管这个伤口还没流血,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再她越哭越惨的呜咽声中,她盯着那个绽开的伤口,看着它从一片雪白到逐渐装满血液,最后血液顺着手臂滑落桌面。她像是看到了一只哭出血泪的眼睛,又像是看到了凝视她的深渊。

她听说血是甜的,于是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咸的。」可能是因为皮肤的咸味。「直接吸起来还会咸吗?」温芹芹变态地想着,并没有付诸行动,毕竟感觉会很疼。

一番操作下来,温芹芹已经冷静不少,但还是抽抽噎噎的。她透过泪眼,模模糊糊地看着手臂上新鲜的血液凝成一块,亮闪闪的,像她最爱的果冻。

哭了多久呢?也许两个小时,也许三个小时,她终于累了,想来到卫生间洗把脸睡觉。但她连水龙头都没来得及开,倒是先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没有眼白了。像昆池岩里的恶鬼,两只眼黑洞洞的。

温芹芹往旁边退了半步,不敢直视镜中的自己。「我要瞎了吗?」她愣怔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终于在几个呼吸之后,她鼓起勇气,重新端详起自己那双乌漆嘛黑的眼睛。

近距离查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并不是全黑的。可能因为哭了太久,眼白上满是细密的血管遍布着。红叠着红,盖住了所有的白,也在昏暗的灯光下叠成黑色。温芹芹想到古早电视剧里哭瞎的女主角,原以为那是文学创作,没想到竟可能是生活写实。

温芹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再哭了,此刻理性战胜感性,她匆匆洗了把脸,规规矩矩躺在床上干瞪着眼。在无尽的失眠中,她又开始复盘自己。

她不信宗教,却也虔诚地许过愿,希望自己能够像从未到过这世界一样,嘭地一声化为烟尘。但她知道,这个无聊的世界没有魔法,她再怎么恳切,这个愿望都不会实现。

她也曾无数次向着漆黑的天花板伸出自己的手,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求救的话语,但始终没能等来救赎。黑暗中没有人会抓住她的手,也没有人会听见她心里的求救声。

后来她开始自残,即便她十分怕痛。她看起来像是在寻死,但她清楚那些细得连蚊子都喂不饱的伤口根本死不了人。而她今天开了一个大口子,却又立刻害怕了。她怕什么?怕痛?应该是怕死吧!噢对了,她不仅怕死,还怕残。当她见到自己如鬼魅一般的双眼,那一刻的恐惧甚至高过了手上那个深渊之眼带来的。

既不为死,那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发泄?求助?还是表演?温芹芹也不知道,也许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看医生会不会留下档案啊?到时候找工作会被歧视吗?」

是的,比起自己的健康,无论是身体健康还是心理健康,只要活着,温芹芹都更加担心找不到工作。

「看来我还是想活的。」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医生,自己给自己下了判断。

生不生死不死的,温芹芹想得脑袋发疼。她希望自己有病,这样治好以后又是阳光灿烂的每一天。她又希望自己没病,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莫须有的歧视和指责。可是没病就说明她是一个正常人,说明她此刻的情绪是正常的,生活是正常的,那岂不是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一样难挨?

她辗转反侧,像是有人在她的心里架起了一团火,烧得她难以入眠。

温芹芹翻来覆去的,最终摆烂似的摊成一个大字,也不尝试睡觉了。她听着对面房间半夜开party的声音,隔壁邻居刚应酬回来呕吐痛哭的声音,以及对角住户受不了喧闹的party声而出来敲门交涉的声音。然后过了某个时间点,一切又归于平静,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表声,也不知道是谁家传来的。

等到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溜进屋子,小鸟在窗外叽叽喳喳地互道早安,温芹芹总算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头正盛的大中午。把她唤醒的,是李怀南发来消息的震动声。

【昨天清明你有没有去扫墓啊?】

【没有。】

【你个小宅女,不会是待在家里不出门吧?】

【哈哈哈被你猜中了。】

【那你猜猜我最近在干啥。】

【考公?】

【那是我爸妈想让我考的,我没考。】

温芹芹刚醒,脑袋还不是很清楚,根本懒得想。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套了件衣服,下床开窗去了。

【猜不出了吧?我找工作去了。】

手机又开始震动,温芹芹捞过手机坐在阳光明媚的床尾,重新接话茬聊天。

【那你找得咋样?】

【找了个工程师助理的活,待遇马马虎虎,先干着吧。】

【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山高皇帝远的,先养活自己呗。】

【三好学生也叛逆哈。】

【都是被你带坏的。】

「我?」温芹芹觉得李怀南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她从小收到的评价都是乖巧懂事,哪时候叛逆过了?

【瞎讲。】

【我可没有瞎讲。如果我不是公务员,如果我不能赚大钱,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喜不喜欢你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这不就是啦。】

不知谁家在炒菜,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呤哐啷声混着菜香一起飘进温芹芹的小房间。她撑着肿重的眼皮,盯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喜欢你,也只因为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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