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颜缓缓转身,试图拖慢速度从这少年的衣着打扮辨认他的身份,结果被这少年径直地拉走了,“阿姐你快点,阁主待会发火了我们都得遭殃。”
她使劲力气地挣脱少年的手,“等等,阁主找我可说了是为何事?”
少年思索了片刻,“可能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的事吧。”
殷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少年又开始拉着她跑了,事已至此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她借着被拉着走的间隙偷偷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原先是从一个密闭的洞穴里跑出来,再经过了一条斜下的藤桥,周围有五座像她方才所处的洞穴,中心处的洞穴尤为高大,应是身份品阶至高之人所待的地方。
穿过藤桥与洞穴,布满青苔的石阶铺了整整十层,每走一步铃铛便会响出不同的声音,少年身上系着的铃铛没有她的多,看来铃铛还有认来者身份之能。
“阿姐,我就在外面等你,阁主说什么你也得受着,别惹阁主不高兴。”少年的叮嘱从洞穴一路飘到石殿,她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殷颜不耐烦地回应道:“知道啦。”
走进石殿,目之所及的是矗立在两侧的神兽雕像,看样子应是朱雀、白虎、玄武、青龙。它们的身侧都刻着对应的五行印记,但是还缺了一样。
她沉迷于寻找五行的最后一项,丝毫未注意身后已然站了个人影。
待那双手无声无息地搭上她的肩膀,殷颜只觉浑身一僵,飞速地思考着应如何开口应对身后之人。
对方似乎比她更急一点,“南南,可是还在生气?”
听着像是哄人的语气,虽与那少年嘱咐的话有些相反,但殷颜还是选择先接过身后之人的话茬。她顺水推舟地冷哼了一声,等待那人再抛出一个话头。
果不其然,那人主动拐至她的面前,温柔地看着她,那双眼几乎能掐出水来,“南南,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莫要生气了好吗?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她一时语塞,思索片刻摆出娇嗔的语气:“哪能这么便宜你,我得好好想想!”
男人宠溺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石殿中央,“好,南南慢慢想。”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袭贵气的紫色长袍,繁复的编发像蜿蜒的长蛇缠绕在他的脑后,左耳处的细银尖钉耳饰随风摆荡,表面反射的光泽映衬他颈间的土纹印记。
雕像中缺少的五行正是黄土,殷颜偏头去看,石殿中央处的座椅确实为麒麟形象,想必他就是阁主了。
没来之前,她一直以为阁主是像师傅那样年纪的老头,没想到是个跟小鬼一样的少年。
越往前走,殷颜越发感觉到不安,前两次的身体原主都会有控制之势,可这次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原主都没有出现任何与她相悖的行为。
“南南,若你还没想好的话,便等我回来再与我说。这段时日,你先在这里住着,我会让阿北来陪你。”
意思就是他要出远门了?
殷颜敛去紧张情绪,装出好奇的样子,“你要去哪?要去多久啊?”
话音未落,男人瞳孔微缩,紧接着毫无预兆地靠近了她,肯定地说道:“你不是南南。”
殷颜心下猛地一沉,她极力地强装镇定,“我本来就不是南南,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不值得阁主大人如此上心。”
听到此番话,男人无奈地笑了下,语气又恢复如常,“每次一吵架,你就这样说自己,我说过了,我不介意你的身份,如今我是这闻音阁的阁主,没有人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原来真的是身份的问题,殷颜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猜错。
她状似无奈地叹气道:“你是阁主,我身份低微,其实我们本就不合适,阁主何必为了我……实是不该。”
男人将她揽入怀中,山林草木的野气灌满了她的周身,殷颜被熏得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搂得更紧,她听到头顶上那人正幽幽地叹气,“南南,你一定要信我,我做这些都只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你,不管任何事情,都是逢场作戏,只要你信我,我只要你信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恳求,可在殷颜听来,跟画大饼没有什么区别。
忽有几阵清脆响亮的铃铛声从不远处传来,抱着她臂膀的手停了一下,男人压制音量再次重复:“南南,你要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
殷颜垂眸的白眼已经翻了无数遍了,刚想回句什么话让这个男人再愧疚一会儿,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在地,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
“大胆蛊族,竟敢又来魅惑阁主!是不是嫌上次的惩罚还不够重?”浑厚的声音自殿门处传来,听脚步依稀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魅惑?”殷颜疑惑地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神,他眼里似有数种情绪在穿梭交织,但嘴里却没有吐出一句澄清的话语。
只听刺耳的哐当一声,她腕上的铃铛被身后的疾风刮落在地,颈间凉意忽袭,一根通体冰凉的短管沾着粘腻的液体触到了她的肌肤,温热感和晕眩感不断袭来,天旋地转后又进入新的黑暗。
再次睁眼时,她感觉到四肢发麻,可身体上若有若无的痒意迫使她来回翻滚,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往下一看——
各种各样的虫子正呈“口”字形往她衣衫攀爬,有吐丝织网的,有扒脚袭布的,还有想将衣衫鲜艳处占据为领地的。
殷颜试图扭动身体将这些恶心的虫类从衣衫上抖落,可竟使不上一点力气!
“来……”一开口发声她便觉喉头好似被巨石堵住,根本就无法大声传话。
这究竟是何术法,竟以虫类作饵,麻痹身体机能?
她暗暗给脊背处传音,可那头始终没有传来消息,殷颜这才意识到,在这段灵体记忆里,不仅原主的控制消失了,连玄修的存在似乎也消失了。
殷颜仔细回忆着刚到这直至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洞穴与藤桥,阁主与手下,除了物形显现外,身份含义也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方才那人说的是蛊族……蛊需载体控制,颈间的短管,腕上的铃铛……
怪不得那人要斩落她的铃铛!
殷颜缓步将身子拖至床榻边,唯今之计,也只有摔落之法了。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臂狠狠地插入床榻边的藤条上,鲜血溢出的同时麻痹全消,骨裂的痛感蔓延全身,殷颜忍着痛翻身跳起,将所有的虫都甩落在地!
还有不怕死的试图爬上藤条再次进入她的身体内,殷颜咬了咬牙,将藤条狠狠掰断,巨大的疼痛让她再也抑制不住尖叫,音波瞬间冲破了封印于洞穴外的屏障,少年焦急地跑了进来。
“阿姐!阿姐!他们又惩罚你了是吗!”少年心痛得不知所措,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
至少这个所谓的弟弟看起来是真心的,殷颜选择相信他一回,“没事,我没事。你……你能不能先帮我找个钳子,我要把这藤条夹出来。”
藤条取出来后,殷颜的全身都被冷汗所浸湿,她倚靠在床榻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姐,”少年小心翼翼地递上茶水,“往后,我们还是离阁主远些吧。”
这话说得倒是有趣,殷颜浅笑了下,“不是你方才拉着我非得去的吗?怎么现在又要离得远些了?”
“我……”少年心虚地低下头,“我以为……我以为阁主是真心待你好的。”
他环顾四周,悄悄靠近殷颜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只能找阁主可能会惩罚你的借口才能将你带过去,否则……”
殷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的,我与阁主,身份云泥之别,本就不应待在一处,你能给我讲讲,之前发生的故事吗?方才那异虫一咬上来,有许多事我都记得断断续续的。”
“啊?”少年虽疑惑,却也老老实实地将往事娓娓道来。
殷颜将故事听了个大概,原是蛊族首领与闻音阁主的纠缠爱恋。蛊族本是闻音阁内的一直分支,可操控异虫蛊惑被控者心智,让被控者体会千抓万挠之余还被麻痹可行动的四肢。
此类心术只配做最下等的差事,比起武功表面,心术的施展还是不足以拿上台面,至少在闻音阁里,没人看得起蛊族。
可蛊族首领苏雁南和闻音阁主落荀却偷偷地相爱了。每每借犯错缘由作召见借口,便能获得一次短暂的欢好时光。
久而久之,也极易被人识破。因而苏雁南甘愿做名声尽损的红颜祸水,也要保住落荀的阁主身份。
殷颜忍不住感慨,“她做……我做这么多事,真是太傻了。”
少年见她是这副反应,将更多的真心话吐露出来,“那阿姐这次,是要在这等阁主回来,还是陪他一起去武林大会呢?若是跟着去,免不了被人诟病。若是不去,我们如何能为蛊族扳回一成?”
“去了,能为蛊族扳回一成?”殷颜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少年重重地点头,“蛊族之术一直被闻音阁那些不开窍的人所禁止,若我们能在武林大会争个名头,往后在这闻音阁内,便可抬起头面人,再也不惧身份流言。”
他突然就变得正经起来,殷颜担心其中有诈,再三确定,“那为何之前你未曾提起过?”
“因为我怕阿姐,会心甘情愿将此术奉给阁主。”
“你如今如何能确定……”
话未说完,殷颜又感觉到一阵晕眩袭来,似乎有源源不断的记忆正充斥大脑,体内筋骨晃有异动,消失的原主记忆此刻竟然全数回来了——蛊族之术,除却心术控制外还有一道,抽活人骨作载体,便可做闻音骨笛。
眼前的少年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缓慢地向她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阿姐……”空灵的回音萦绕耳旁,周身似乎都蔓延着寒气。
殷颜只看到一个血盆大口猛地朝她张开,她顾不得思考随意在床榻抓了个什么东西直直地往那张口里塞去!
霎时,紫光乍现,所有景象顷刻消失眼前!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物件,待感知物件变为表面粘稠之物时,周遭似乎出现了新的声音,是清冽的鸟叫声,还有阵阵花香传来。
“阿照,你在这练闭眼神功呢?”来人难掩笑意地调侃。
又到睁眼辨身份的时候了,这次不用猜也能想到了,必是在武林大会里出事的第一个门派,御风派。
她掂了掂手里折扇的重量,没有暗器置于内处,正想着回头学着温爽的撒娇回击那些调侃的师兄弟,刚开口就被声音吓到了,“师兄你们真的是……”
不对,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来者笑得更是猖狂,一扇子敲到她的脑门上,“阿照你怎么……你怎么说话突然变得扭扭捏捏的,莫不是……下了一趟山后真爱上男扮女装啦?”
殷颜咬牙切齿地回道:“当然不是。”
她暗暗给脊背处传音:玄修,玄修,你回来了吗!
无人应答,看来只能先自寻探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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