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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顾玉昭视线所不及之处,不远处的山头有一处观景亭台。
这是万梅岭十三峰的观景处之一。
周良弼与太子正立在亭中议事,最开始他们的视线是投注在山峰南侧,那是明日祥瑞宴举办的场所。
周良弼正在细细回禀,有关各地各府进贡的‘祥瑞贺礼’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因为明日这个‘祥瑞进贡的’环节并不合祖制规矩,可谁叫当今圣人就是本朝的‘规矩’‘本矩’呢~~
太子这段时间韬光养晦,于无关紧要处事事顺意陛下,并未反对圣上半个月前突然加塞儿进流程的这个所谓的‘祥瑞宴’,只吩咐了一应护卫安全,须加强巡视警戒,决不能出岔子。
“……顾仁淮十分强势,道梁西王贺礼单门别院看管,在正式进献陛下之前,必须保密周全……”
“兄弟们差点拔刀相向,此刻正在那处院落僵持不下。”
“顾仁淮说这是陛下亲口应承了梁西王,口谕特批……又说除非陛下亲至,否则督察司卫队绝不退让!”
“哦?他这么说?”
“是,且态度十分嚣张。”
太子沉思片刻,问:“吩咐你让督察司左卫的人去私下查探,有什么消息?”
周良弼:“据说是五个足有丈许高的方形箱笼,全部由油布笼罩着,里面无声无息,不知道是死物还是活物。”
太子沉吟了片刻,又问:“梁西王府进贡随行的人员名单,都查了吗?”
周良弼:“查了。”
然后恭敬的递了一张小笺给了太子。
太子阅毕,笑言:“是活物无疑。”
周良弼虚心请教,太子指着名单上的一行人名,道:“这几人是西北军中负责押运粮草、战马饲养及运输等事务的好手,若只是死物,需不着他们同行。”
周良弼受教。
太子一晒,负手远眺山岭北侧风光,好看的唇形微微弯起,言:“左右不过是一些白羽白毛的‘祥瑞’而已,明日调用一些军中大力士、强弩营精锐随时于山脚待命。”
“有备无患。”
“若是猛兽猛禽之内,如何调配人手应对,若是禽鸟祥瑞之流,铁网勾戈也需一应俱全。”
“且召集善御走兽飞禽者,暗中安置妥当。”
“相应方案,你再细细布置。”
周良弼一一称是,太子见他明白,不再多言。
周良弼皱眉,道:“那顾仁淮那里……”
太子眉目温和,命令:“人都撤回来吧,你亲自前去,送几瓮热烫的饭食于顾仁淮及其手下卫士。他们也是职责所在,公务在身。”
周良弼顿首,应下。正待他欲告退离去的时候,听见太子‘噫’了一声,言语道:“树下那人……是顾玉昭?”
周良弼走到太子身侧,顺着太子的视线望去——
只见山岭北侧缓坡往下,是一片尚未修剪打理的野梅林,此刻开得灿烂,盛放在陡峭的乱石之中,倒破有另一番野趣,虽然离圣驾赏花观景的路线甚远,但距离他俩此刻所在的观景亭台,也不过一百多米的直线距离。
在那片野林中,一株歪脖子老梅树之下,一个穿着白狐大氅的小郎君,正在雪地中蹦蹦跳跳,似乎正想去够最顶枝的一束梅花。
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点够不着。她气喘吁吁,她百折不挠,直蹦得发髻都歪了。
只教旁人看着,都替她着急。
不是顾玉昭,却是谁?
一旁的周良弼惊叹道:“这家伙脑子进水了吗?又在做甚么?”
太子莞尔:“走,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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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梅树下。顾玉昭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人看好戏。
她努力垫脚,伸手摘下了一小朵梅花,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只见外瓣玉白,内瓣渐次粉红,直至花蕊艳丽深红,细嗅细触起来,色泽幽香。
她再后退一步、抬头仔细打量这株歪脖子老梅。只见它歪斜伸展而出的枝桠老干上,零零落落的开成了半树粉、半树白,甚是奇异。越往枝头瞧去,点缀在点点枝桠之间、半开半闭的粉色就越明显。
顾玉昭好奇心大起,打定主意,非要摘下一枝品相最美的回去插瓶玩不可。
可惜她一眼相中的那一枝长在梅树的最顶梢。
趁四野无人,顾玉昭也不用保持什么靠谱郎君的稳重形象,她立在原地蹦跳了好几次,一心只想摘下那枝野梅。
可惜啊,如今年近十五的她,虽然这两年个子窜得快,堪堪一米六三,似乎翻年后还能再长长。可离枝头那束‘意中梅’始终差那么一丢丢距离。
立在原地、蹦来蹦去的,徒惹得枝头的细雪掉落了满头,也没能够着!
顾玉昭一气之下,便脱下身上的白狐兜帽锦绣大氅,掀起袍角别在腰间,顺着歪脖子老梅的另一侧,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枝桠是斜着长的,上树并不难,且她小时候跟着哥哥满山跑,满道观的捣蛋,什么树不会爬?
但顾玉昭身上的锦袍狐裘并全身行头,都是为了这次伴驾而专门置办的,价值约有五十金哩。
一直都在努力赚钱养家,深知银钱不易的顾玉昭十分顾惜,因就爬得十分的束手束脚,就怕一个勾丝毁了衣服,又得花钱去补。
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
顾小郎君这样僵手僵脚踩着树干往上爬的模样,就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此时,太子与周良弼已经顺着一侧的小路,走到了树下。
恰好站在了顾玉昭的视角盲区。
已经爬上枝头,正拼命伸手够那枝野梅的顾玉昭,背对着他俩,对于自己滑稽模样被人瞧去的事实,毫无所觉。
树下,周良弼微微仰头,瞪着枝头那个人影,喃喃低语:“为什么这些不合规矩匪夷所思的事,一看到是他做的,我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呢……”
“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旁的太子再次莞尔,嘴角微绽,露出一个真切的、愉悦放松的笑意。
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开口,默默的看着顾玉昭在枝头折腾,只见她像一个小松鼠那样,好不容易够着了一枝,又看中另外一枝,直到暗香满怀、再多添一枝就会挤坏了品相,顾玉昭才住了手。
顾玉昭心满意足,打算原路返回,但当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树下凭空冒出来两个人,均仰头直瞧着她不放。
其中一人,面露三分戏谑七分讥诮,那熟悉的鄙薄笑意,不正是她的老对家周良弼,还能是谁?
而另一双丹凤美目,眼底的神色则要温和多了。虽也有那么几分看好戏的笑意,可盈盈的目光□□风,让人倍觉可亲。
那张五官深刻、鼻梁高挺的盛世美颜,正属于每一处模样都长在顾玉昭审美点上的——
太子殿下。
太、太子殿下?!
顾玉昭倏然一惊,慌忙间便脚下一个踩空,偏她一手抱着两大枝‘意中梅’,另一只手还顾着袍子不要被刮丝,便没能及时抓稳树干,眼看就要生生的从树上跌了下来……
不是‘眼看’,她是真的从树上跌下来了。
顾玉昭内心呐喊:贼老天!不带这么整人的——啊啊啊!
还好,歪脖子老梅树的那处枝干,离地也不过三四米,且地上是厚厚的枯草积雪,真跌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顾玉昭闭上眼,瞬间做好了自己会跌一个狗啃泥、然后被周良弼狠狠嘲笑一番的后果。
然而——
贼老天并没让她跌落在雪地上,而是让她跌入一个盈满龙涎烈香的怀抱之中。
——[章末小剧场]——
裴秀:等了二十章,香香的老婆终于掉我怀里了。(吸~~)狗吸猫猫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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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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