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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昭:……
她杏眼圆瞪,此生此世第一次离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零距离。不由得全身僵硬无比,只觉得对方温热的呼吸拂在侧脸,瞬间小脸通黄、噢,不,是小脸通红!
裴秀半抱着这个让人一言难尽的顾小郎君,只觉得他身段软得不似一个男子,掬了满怀的娇软还散发着幽香……
似梅似蜜,裴秀不由得一怔。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微微垂落眼睫,便对上了那双显露惊恐羞恨的美目,又见她在自己的注目中,慢慢涨红了脸,全身也僵硬得仿佛被佛祖定住的石猴子一般。
从没遇过这样的人。
太子哑然失笑。
一笑之后,裴秀松了松臂弯,放她下了地,又好意扶了正踉踉跄跄后退不稳的小郎君一把,省得她过于惊恐的后弹,再次跌落在地上。
本来也下意识伸出手,但落后太子半步的周良弼,见一切无碍,便收手、并后退了一步。
侧目望去,丰神俊秀的太子立在树下,正微微弯腰,正呵护的伸手扶住粉红着娇、正羞窘低头的玉人儿,此景此景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他有些诧异,想不到太子对待这个仅一面之缘的顾玉昭,竟然如此照顾体贴……
只不过——
太子一贯尊上恤下、扶幼济弱、秉性善良。也、也没什么奇怪的。
周良弼心里感叹了一声,便很快的把某种自己也不相信的模糊念头抛在了脑后。
抬眼再一瞧见顾玉昭这难得一见的羞憨模样,周良弼心里又泛起了那种又酸又痒的熟悉感觉。捏了捏指骨,他忍不住开口讽骂:“顾玉昭!你究竟几岁了?还爬树?傻样!”
顾玉昭虽然依旧脸蛋通红,心跳尚未完全恢复。但遇到对家挑衅,她立刻抖擞精神反击:“呵、周文山你几岁了?你是我的谁呀?你管我!”
周良弼气极:“我想管你吗?若不是你掉下来差点砸到殿下,我管你?!”
这一记回击直中靶心,顾玉昭难得语塞,张口:“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树下还有人!”
“呵、”周良弼哈哈一笑,继续嘲讽:“是啊,某人不是故意的,只是身手笨拙,偏要学那毛猴儿摘梅献月!”
顾玉昭气红了脸,道:“你、你、周文山!你!过份了!谁身手笨啦?小爷爬树溜溜儿的时候,你还在塘里玩泥巴!”
“还毛猴儿!你才毛猴儿!你全、全身上下都是毛猴儿!”
她本来一顺嘴就想说‘你全家都毛猴儿’,可毕竟太子在场,不能给太子留下一个粗鄙的印象,便回怼得各种束手束脚。
难得在与顾玉昭的口舌之争中占得上风,周良弼心里生出丝丝爽快之意。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吔眼不语。
一旁负手旁观的裴秀,瞧着顾小郎君气胀红了脸,与怀里抱着的那一枝粉梅互相映衬着,说不出是人更秀妍还是花更娇艳。
只觉得,此景堪称赏心悦目、此情更是趣致纷呈。
周文山伴驾已有些时日,已能隐隐揣摩到太子心意,是以言行无忌。
裴秀一开始并没打断两人一来一往的逗嘴作趣,但他为人君子,眼见两人越吵越幼稚,顾玉昭越来越落下风,不忍见她这么一副手脚都无处安放的尴尬情态,便轻咳一声,开口解围:“顾编撰好生雅致,行到如此偏僻之处,仅为这枝野梅?”
“就是不知这树野梅,有何特殊之处?”
一般话说到这一步,顾玉昭顺着太子递过来的梯子聊一些山风野景、赏花趣事之类的话题,就能完美化解此刻尴尬。
她也这么做了,顺着太子递过来的梯子,最开始还中规中矩的答道:“回殿下话,自孤山亭山道上,陛下吩咐臣等自散自娱,臣便一路赏景寻梅,一心想着寻一枝品相最佳的梅君为冬节贡香,偏偏寻过一枝,却又见另一枝更为雅致……于是一路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的,不知不觉便到了此处。”
太子笑言:“哦,原来顾小探花是‘渐入花丛花迷眼,回首山外有青山’,只是不知是否‘却探丛中娇娘笑,为君觅得四季香’……?”
听太子这话,周良弼微微惊讶。
而顾玉昭却耳尖微红。
盖因太子这两句,均是出自顾玉昭传唱于二十四楼之‘寻花赠君意’一词。唱的是一个浪荡子醉酒后寻遍花丛,却被花中娇娘戏耍,醒来叹息只是一场梦。
平时被周良弼之流打趣也就罢了,顾玉昭自觉脸皮厚,但被太子这么一戏谑,顾玉昭却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见小郎君似乎被自己说得羞了,裴秀一顿,便转了话口,又问到:“看来顾编撰一路行来,已然寻到最合心意的梅枝,只是不知这树老梅斜卧山野乱石,何以最得郎君青睐呢?”
一说这个,顾玉昭就不困了,她兴致冲冲的言道:“殿下,您瞧,这老梅如此形态,无论是按‘鉴花录’、抑或梅痴散人的‘品梅三则’,定入不了品流,也值不得一个‘赏’字,便是田野路边随意一株红腊,都比它长得精神。”
太子颔首,笑答:“极是。”
顾玉昭:“但是呐,有言曰,各花入各眼,偏偏这株老梅就极入我眼,殿下您可知为何?”
“呵、又卖关子,”周良弼冷讽了一声,“那自然是你眼光怪异、与众不同。”
顾玉昭瞪了他一眼。
对于小郎君摇头晃脑的刻意卖弄,太子却很是捧场,温声应和:“那是为何呢?”
顾玉昭:“殿下您请看,此梅干从中横断、断口焦黑,明显是雷劈电击所致。然历此天时劫难,却未改其志,越往枝头生发、越是娇艳怒放,古人言梅花香自苦寒、极是!我却道历经磨砺不改其志,此乃君子大士之相也……”
这一来一去,几语之间,顾玉昭脸也不红了,心也不慌了,见太子一副温文尔雅、若有所思的神色,十分的平易近人、可亲可敬的模样,便色胆又回来了。
“更何况,您瞧、此梅立于乱石陡峭之中,受着峭壁冷风,偏居于这山巅高岭,别有一番经久风霜的天然意趣,半树枯槁、横枝遒劲若右军之撇,半树生发、竖立向天若真卿之竖……此为赏梅之形的意趣;比之梅园人工曲折,更有一番天造地就的自然风流……”
“他人道僻静难赏、我却道此梅高洁,本质若此。”
小郎君站直了身子,虽然发髻微歪,却微扬起脸,以一种亮晶晶的眼神直盯着太子。
“殿下,您可知‘花自安好何须攀折’,我却非要攀折不可?”
太子微微一笑,一副侧耳倾听的可亲模样,逗他:“哦,这句源自鉴梅三则扉首,下句是‘梅自风流不事权贵’?看来小郎君如此大费周折,爬上爬下的……”
“可是要效仿痴梅散人,攀折这花中君子,只为簪花贡瓶,以昭已高洁之志?”
顾玉昭大胆言:“非也!小臣自知秉性俗劣,难赴梅士品德之约,心有慕之,羡之、幸而荒山之中偶遇此梅、此景、立刻联想到殿下风采,不由得情由心发,生出一念——”
小郎君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侧身把攀折的满怀梅枝横放与一块平滑的卧石之上,然后躬身从其中捡折出一枝形态完好、半开半放的白瓣粉蕊。
她站起身来,双手恭敬的奉着,慢慢走到太子面前。
“小臣想着,攀折下枝头最艳的三两枝、以花喻情、插瓶供奉,献于小臣心目中的品德高洁之士……”
顾玉昭保持着双手奉梅的姿势,双目晶亮、隐含期盼的看着裴秀,大胆言语:“小臣斗胆,将此梅君贡与殿下。”
太子眼底的笑意加深,道:“这是孤没想到的。”
此时,裴秀的表情虽然十分温和,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一旁的周良弼皱眉听她胡诌了半天,却是这么个结果,便不由得替她尴尬起来。
平乐候世子轻咳了一声,转过眼去。
太子调侃:“可若依顾编撰所言,这花中君子大士非隐者莫得,乃风流才子与隐士之流方能匹配,孤何以使得?夺取玉昭郎心头所爱呢?”
但顾玉昭什么人呐,怎么可能被尴尬住呢?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在太子眼里——
这个小郎君脸颊微红,似乎低下头只害羞了一瞬,又猛地抬头、语气越发诚挚。只听她说:“如何就使不得了?在小臣眼里……殿下就如这梅尖晶莹雪、傲寒而立,高居枝头不染尘埃,抱以君子之志;又如这玉白疏影,历风霜严寒,四季轮转,天意雷霆之祸,终不改自洁坚守,与乱石林立之中显遗世独立之风……”
“管它雷霆风声,天时地利,我自暗香浮动!”
一边说着,顾玉昭拂袍半跪,举梅过眉间,仰望着太子,目光灼灼如雪地烈阳。
“梅意高洁,我心昭昭。”
“盼殿下笑纳。”
“以全我心。”
[小剧场]
顾(土味情话)玉(小能手)昭:追人第一招,送花!!虽土但有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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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献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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