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日常

*

入职东宫的当日,少詹事亲迎。

这倒是出乎顾玉昭的意料,无他,这人姓龚,机灵善钻营,当初为了拿到都灵渠河祭大夫这一外放的职位,顾玉昭使了不少银子,欠了不少人情,就是想走这人的门路。

那料这人钱也收了,人情也享用了,就是不给办事!

后又遇到姜蠢蛋的倒霉事儿,顾玉昭为救好友,只得冒险拦 太子车,干脆走明账投了太子阵营。

后与此人又打了两回交道,便确认了此人实属混不吝,好处两头拿吃,实事是一点不办!

她能怎么办?

当时的顾玉昭气得莫奈何,现在的顾玉昭嘛~嗨,踏入一个新地界,正是谨言慎行的时候,先互不招惹就是~

她还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不成?

她可没那么中二!

不过,秉承‘不怕事但也绝对不挑事’的原则,此后若无利益之争,那就当做一个面上的熟人,过去的事儿就翻篇儿得了~

迅速想通关节,顾玉昭抢先一步摆出谦虚姿态,口称:“下官参见龚大人!自座师寿宴一别,只听闻龚大人自右春坊率更寺迁任东宫詹事府,未及恭贺,实在惭愧!”

听闻此语,龚凡眸光微闪,急忙笑脸相迎:“唉呀,好说,好说!自烟云阁雅集一别,许久不见,顾编撰风采依旧哇……噢,瞧我这记性,应该改称‘顾中允’才是!”

顾玉昭也同样笑脸相应,口称不敢,摆足了后进小辈的姿态。

只跟在龚凡身后的接引吏听得个一头雾水,这两人,一人提‘座师寿宴’一别;一人提‘烟云阁雅集’一别;貌似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啊……

但对当事者而言,两人有奇异的默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这两三字的差别中了;

须知,顾玉昭就是借座师西苑寿宴搭上龚凡这条线,但‘使银子’‘借人情’却是随后借了烟云阁的地儿,借了雅集的障眼法,借了‘墨宝拍卖’转手,才把钱和需求送到了当时还是太子府率令的龚凡手里……

如今,顾玉昭不提‘烟云阁雅集’,就是大大方方的告诉龚凡,自己不会追索那批银子,权当交好之资;而龚凡反而提及‘烟云阁雅集’,则是一种极为轻慢的回应,表示自己并不怯顾玉昭拿捏的所谓‘银钱’把柄,啧啧!端的有一种背靠世家大族的底气!

而他口误称‘顾编撰’,也仅仅是一种显赫背景带来的傲慢,从言语上进行告诫和打压罢了……只不过在他面前,年轻俊秀的小郎君笑意殷殷、不亢不卑,身姿挺拔如雪中翠竹,好一副能弯能曲的模样……

龚凡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这位新出炉的‘顾中允’一番,几语试探完毕,终于确定了这人没有敌意、不会翻旧账,心里满意,浮与脸皮上的笑意便减淡了几分,但话语中的热情却实在了几分。

毕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外放之职,可砸千金求取,想来定是个大手大脚不差钱的主儿,以后但凡有何需要……岂不多了一条待宰的肥羊?

想到这里,龚凡脸上的热情又真切了几分,改口‘贤弟’来‘贤弟’去的,叫得那是一个亲热。

顾玉昭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倒不以为意。

只见龚凡招手,叫来三步远之外的接引吏,吩咐其好好带着新出炉的‘顾中允’赴任就职,并严肃道:“一应物资招领,都需检查备好,不得怠慢!”

接引吏拱手,想提醒什么,却在此刻并不合适,只得喏喏答‘是’。

龚凡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告诫顾玉昭:“贤弟,你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需要,来詹事府官衙寻为兄便是!”

他又把顾玉昭拉到一旁,低声嘱咐:“看调令,贤弟虽平调左春坊中允,却入职崇文馆、率天工院旧库重开之责,实担洗马一职啊,有责却无匹配之权……贤弟、诸般行事,且多当心啊!”

既然龚凡有意卖好,顾玉昭也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把少詹事大人的嘱咐听全了一耳朵。

这人遮遮掩掩不过就是在暗示,新来的‘顾中允’干的天工物论旧库重开的这个活计,表面看似是受重视,实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毕竟,”龚凡左右看了一下,神秘又含糊的道:“姚大人曾任太子少师,太学门生无数,其刊‘物论合疏’邸报养足了不少门生荫职,近日姚大人旧冤得雪,重返上京是早晚的事儿,即便太子有心把‘天工物论’归集与东宫崇文馆,但待姚大人归来,先不提这事儿最后谁做完的,这全集总撰署名……以及功绩必定会落在太学集贤殿之下!”

顾玉昭打断:“龚大人耐心提点,感激不尽,这事儿啊……下官心里有数。”

这事儿啊,顾玉昭当然知道,前日太子携她游览东宫,职务职责、一应关节都细细掰开了,与她讲得明明白白的。

呜~

当时顾玉昭就被感动得不行,这么贴心暖肺的领导,哪里找?

对职场小白真是太友好了!

太子没有说出口的那些顾虑,顾玉昭也心里透亮得很:外人眼里,受‘遗珠赋’一案牵连的前太子少师姚崇运气极好,遇到圣上小赦天下,实际呢,她算是看出来了,太子不知做了多少布局才迎来这一局面。

回想起来,顾玉昭再次感慨,太子对自己人可真好!据闻那姚崇任太子少师不到一载,且为人过于执拗书生气,太子也竟如此不舍弃不放弃的想法儿搭救了回来~

原本在免罪之后,再表演一套三请三让,姚崇的官复原职也就顺理成章了……却没想到,太学生上书那么一闹,太子不得不暂缓计划,让姚崇在东蜈支州再呆一年半载,又把刊物重发这事儿揽回东宫,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若留在国子监集贤殿,怕是那些太学生会继续把好心办成坏事儿。

在这种情况下,‘天工物论’最后合辑成库的总撰署名,具体是谁,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顾玉昭并不想去争这个。因为对她而言,求财、求官都比求得青史留名来得更实在、更有用一些。

只不过,青史留名这种诱惑,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可是能抛头颅洒热血的存在。

唉,鱼非我所欲也,熊掌亦非我所欲。

盘算完这事儿所有的关窍,顾玉昭心内叹息,不由得微微摇头。

“唉,你心里有数就好,”察觉出顾玉昭的走神儿,龚凡也装模作样的跟着叹息了一声。他就知道!刚入职就得到这些内幕消息,肯定是震惊极了!

于是,龚凡十分卖弄的告诉顾玉昭,有事来詹事府寻他云云。顾玉昭又表演了一番感激不尽,两人才在夹道处分开。

一直紧缀其后的接引使,这才碎步上前,正式与顾玉昭见礼。

随后,在接引使的带领下,顾玉昭先去了左春坊认了认诸同僚,后又去探了探了正在整修中的天工院。

接引使:“中允大人,您虽职副左庶子大人属官,却承天工院旧库重开主持一责,一应事务细则直接汇与殿下即可,这一点,您可知晓?”

顾玉昭点头,言知,又道谢。

关于这一点的安排,她并不奇怪,毕竟她只是暂时代理天工院旧库总编一职,待前太子少师姚崇回到上京,这份功劳还需让出去的。

如此安排,到时候交接工作,就不需要牵涉到崇文馆、甚至左春坊其他上官的利益分配了。

接引使又道:“盖因天工院翻修,旧库全书均挪至揽月阁暂存,您的案台也就近安置在揽月阁,这段时日辛苦顾中允往返两处了。”

于是两人离开翻修中的天工院,步行约有一柱香,才来到半月湖旁的揽月阁,这里已经整理好了,书籍器物一应归纳完整,新漆的桐油泛着清香,另有两三黄衣小内侍正洒扫清理。

穿过二楼阔大的书架,走廊尽头另有一独立的小隔间,书榻妆台更衣室一应俱全,听接引使介绍,竟然是独属于她的一个小休息间!

顾玉昭小小的惊喜了一下,想不到在东宫,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带薪摸鱼的条件,福利不是一般的好哇。

她步入其中,推开东窗,只见满树梨花,簌簌而落,正是开得荼蘼的好时节。

远眺半月湖的尽头,那琉璃黄瓦之处,便是太子的寝殿,她前日陪太子用膳,便是在那个方向看过来的。

因而,揽月阁与太子的寝殿,看起来远,其实只有半湖之隔。

一叶扁舟的距离。

她私下询了接引宫使,却得知这种待遇在东宫绝无仅有,即便在太子府,也是少许几个资深幕僚才有的。

她这般资历的,还是第一位。

顾玉昭心里感慨,太子殿下真的太会做人了!瞧瞧,只要不去争面上的名头,私下的补偿和好处多的是!

这份新的工作,她只要用心摸鱼,待姚少师大人回京,就毫无保留的全权交接,绝不辜负太子对她的寄望和嘱托!

*

一晃眼,半月时光悠悠,如枝头的梨花落下,酝酿成了湿润的春泥。

窗前开得荼蘼的梨花,在昨夜雨后,已零落了一大半,而栏下的迎春一丛一丛的开得耀眼,春的气息更浓了。

因为天工院还在大肆翻修,大部分卷宗都堆在崇文馆,只有部分珍品收纳在揽月阁,因而顾玉昭不得不两头跑,一日往返数趟,后来懒性发作,便固定了章程,上午在崇文馆与属官书吏们一起审稿核对,之后跟同僚们共进午食、社交联络;下午便回到揽月阁整理古籍孤本、并一些太子手书的信件文稿。

上午的工作还好说,顾玉昭对旧刊的汇编整理,分类归档这一类的文书工作,原本就在翰林院做熟练了的,更何况姚崇编撰的‘天工物论’十之有三,她只需要萧规曹随,延着提纲继续往下审查撰写就是。

下午的工作嘛,因为事涉太子手书,并一些批文归档,顾玉昭不放心他人沾手,只得屏退繁杂人等,亲自上手;虽然不明白这些事务惯例由贴身黄门代为整理,为何大费周折的要交与她?

但她那一百个心眼子只通了九十九窍,唯独缺了一味情窍,品味了半天,又环顾了一圈布置得低调却舒适的私人休息间,只得出太子这是在表示对她的信任,想把她往心腹秘书官的方向去培养……

嗯!也不是不行~

按如今朝堂的趋势,三枝巷顾宅总有一天会跟太尉府扯破脸皮,按太子如此重情义的品性,必定不会放着自家心腹受难而不管的~

所以,这样的糖衣炮弹请多多向她砸来吧!

被砸死她也受得住!

这一日,她整理完安喜公公亲自送来的太子批文,一抬眼,只有一个小黄门等候在揽月阁台阶下,一问才知,安喜另有要事便提前离去了。

这批文稿交给个头刚及她肩膀的小黄门,显然是不行的,于是她便提出要亲自给太子送去。

小黄门点点头,竟把她领到了半月湖边,从芦苇荡中拉出一条小船,示意她登上去。

顾玉昭:!!?

顾玉昭:“啊,这、这什么时候的事?这湖上不是禁止行舟的吗?”

确实,这湖是永昌帝下过令,用来养莲观赏的,禁止渔猎行舟,顾玉昭以为这是常识,大家都知道。

小黄门:“顾大人,您放心,太子令旨,事急从权,这条道儿安喜公公都带我走了好几回了。”

“瞧,这舟身上刻的可是东宫印。”

“再说了,圣上禁舟的口谕已经是十多年的事了,您就放心罢!快上来!”

顾玉昭:……

这事儿啊,顾玉昭倒是听八卦听过的,当初圣上与先皇后恩爱甚笃,先皇后孕中喜莲子、喜湖中特有的一种小银鱼做的鱼羹汤,圣上便下了口谕,此湖专职养莲,不得行舟捕渔,以免污了水质。

只不过,事过境迁,旧人已逝、新人荣宠。

那御口谨言,这半湖残荷,怕是早被这深宫遗忘了吧。只不过宫人谨慎,非不得已不敢犯上讳。

现在嘛,嗨~

她那个牌面上的人呐,犯不着替贵人们多虑多思。

小黄门催促,顾玉昭抛开杂思,登上小舟,往半湖之隔的泰庆殿行去。

此后,顾玉昭再往太子寝宫取送批文,便不再绕路经行崇文殿、左春坊正门,而是偷懒直接行舟到湖对岸的泰庆殿,见到太子的时日便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

她偶尔会碰上太子清闲,便应邀陪着饮一盏茶,或手谈一两局。

若遇见太子正忙,也会被抓壮丁,或替太子起草一些谕令,或陪着太子应对一些难缠的奸滑老臣,或是当太子嘴替、驳斥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总之,她忙得如鱼得水,偷闲也偷得大方磊落。

遥想当初,她刚中探花,加恩擢升至御书房应答,奉拟诏,备垂询,于御座之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那时候她也算是很忙,忙着小心激进,忙着防备各种明里暗里的陷阱。当今圣上看似宽和,实则喜怒不定;那时的顾玉昭时刻都有命悬一线之险,无奈之下只得故漏破绽、想了法子激流勇退了。

但在储君的议事堂中,干的是差不多的活儿,但顾玉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太子决断英明、用人不疑,且十分护短,真有事一般都是自己顶在前面,并不随意迁怒下属,是以这段时日一来,顾玉昭时而有一股热血上头,愿为主君、为知己效尽全力的冲动!

但她都按捺住了!并时刻提醒自己——

嗨~打工人而已,切记真心真意上了头,下场往往万劫不复~

她自私,她唯一的目的,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家而已。

但不管她心里怎么‘自私’打算,时光却是公平的,一日复一日的,絮絮的,飘落走了。

半月湖彼岸的迎春花退了新黄,岸边柳树开始飘絮了,春色渐渐不再满足于蹲守在花枝头,而是如柳枝上的新发的嫩芽一般,试探着垂落湖面,试探着和着春风的节拍去拂起一些湖面的涟漪。

*

又一个大朝日结束了,顾玉昭加班加点的整理完一批太子急用的文稿,等不及小黄门前来取用,便自己驾着小舟向泰庆殿行去。

待她来到泰庆殿,把文书送达南书房并归置好之后,却隔着一道长廊,却发现太子和海康平诸人在议事堂内,安喜率一众内侍哗啦啦的在院子里跪了一地。

情况……似乎不太妙呀。

正在顾玉昭踯躅之时,跪在地上的安喜发现了她,脸上立刻迸出看到救星般的惊喜神色!

而顾玉昭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回忆起昨日大朝会上的几场争议,立刻猜到了如今议事堂中爆发的是什么级别的争端,于是她当机立断的定了决心——

溜!

麻溜开溜~

才不要撞枪口呢,她只是崇文馆一小小中允,犯不着搅合到太子党核心团队都解决不了的争端中去。

正在她偷摸开溜就要成功的时候,在转角却撞到了一个人!

哦,不,确切的说,是被一‘堵’人给差点撞翻在地。

幸而那人反应迅速,一把攥住了她的腰带,把她又给带回了胸前。

顾玉昭下意识的一挣扎,却头皮剧痛、她抬眼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周良弼那厮~!

如今身为东宫卫率府从四品勋府中郎将的周世子,负责太子出行安危之职,此刻一身盔甲,应当是正在当值中。

身为太子党核心小集团的他,不在太子身边,竟跑来堵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还不等顾玉昭问出口,周良弼斥道:“你这家伙,跑什么跑,殿下遇到一些难题,你随我一同进去,想法替殿下排解排解!”

顾玉昭轻咳一声,想开溜,却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缠在了这厮的护甲上,暂时还跑不了~

于是她手忙脚乱的解了好一会儿,一个狠心还扯断了不少头发,这才拉开了与周良弼的距离。

仗着与之相熟,顾玉昭便实话实话:“周大人,此刻太子殿下正在烦忧之事,下官无计可施……下官还是先回揽月阁,干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罢!”

“周、周大人?!”

顾玉昭又唤了一声,这人怎么拽着她那几根断掉的头发,神色呆呆的?

不管了!趁他奇奇怪怪的走神,顾玉昭脚步一拐,就要开溜!

此刻,周良弼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再次拦住了她,道:“上次是谁制赋作论,道之圣人有言,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又云,为报君恩,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你这滑头,就是这么践行自己效忠殿下的誓言的?!”

顾玉昭一愣,万万没想到,上次小朝会,有议题为‘君子使才’,自己应制作赋论,狠狠拍了一通太子马屁,之也乎也的表达了一通效忠君王的论调,竟然想不到被这个时候、被这厮用来讽刺自己~

但跟对家比斗嘴,顾玉昭就没输过。

于是,她说:“话是没错!但周兄啊,这个……重点是‘货’与帝王家的这个‘货’啊!”

“小弟认为自己这个‘货’,是不够‘货’去货给帝王君上的,特别是‘货’给今日面临超级难题的殿下!因为小弟此刻肚里没‘货’啊,那小弟就不要贸然去‘货’,反而把自己仅有的才干给‘霍霍’了吧!”

然后,她笑嘻嘻的在心里又给补充了一句大实话:

重点是,储君婚约这种国家大事,哪里轮得到她开口去随意‘嚯嚯’的,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全家给‘祸祸’了就阿弥陀佛了!

眼睁睁的看着顾玉昭一溜烟跑远,周良弼气得跳脚!

他回想起前一刻议事堂内,鲜见太子怒极到如此程度,连海康平都冷凝着脸,不置一语,若不是远远瞥见某人身影从长廊的另一头悠悠靠近,太子情绪有所缓和,怕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情况就难以挽回了……

当时,太子吩咐的是:“勿需通传,让顾玉昭直接进来。”

太子话音未落,长廊下的那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远远开溜了!

太子失笑,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奇异般的缓和了下来,对周良弼道:“文山,你去请……若他不愿,别强迫,随他去就是。”

周良弼还能说什么呢?

自打顾玉昭来了东宫,太子嘱咐他们这些近臣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太拘着他’、‘随他乐意’云云~

宠得都没边儿了,偏那人还一无所觉的样子!

*

顾玉昭并不知道周良弼的那些心思。

对她来说,上了太子这条船,为一家人谋求一个稳妥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过分积极,去挣什么从龙之功。

因而,遇到刚才那样,貌似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她都尽量回避。

这一回,她怕被逮着,便沿着大道先去了左春坊拜访了一下直属上官,又弯其八拐的去了一趟翻修中的天工院打了个卡,然后才回到崇文馆,装模作样的省察了一番‘天工物论’的最新编辑成果,那知诸属官正在为一幅耕机舆图的版本编号犯难,这事儿恰是顾玉昭擅长的,她挽起袖子来了兴致,兴致勃勃的带着诸属官玩起了推理和拼图,终于搞定的时候……

天已近黄昏!下值的钟声响彻宫禁。

想起还有一些私人物品还在休息间,顾玉昭只得告辞同僚,急冲冲的往揽月阁赶去~

但凡多耽误一刻钟,都是对‘下值’这个重要仪式的不尊重!

可是——

顾玉昭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不太对劲!!

虽然揽月阁地处东宫僻静之处,可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安静到肃穆的程度。

顾玉昭退后,缓缓抬眼,只见夕照的余光为整座木质小楼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二楼的东窗半开半闭,纱幔在和煦的春风中调皮的飘出了窗外……

可她上午离开时,明明是关好了窗户的!

是谁?进了她的房间!

虽然她习惯性的、会把私物妥善藏好……但今日匆忙,万一呢……

那可不是别的东西啊!

全都是一些她装扮男子的必备小工具——假喉结!假胸甲!假男裤!

顾玉昭顿时懊悔起来,她实在是被东宫闲散舒适的工作环境给麻痹了,仗着这几日倒春寒,衣袍略厚,便疏懒于装扮,今早起来晚了,便想着到了揽月阁再偷摸着穿戴上去,

谁知今早一来,事务繁多!

那堆东西被随便一裹,就扔在了休息间的梅花榻上……

想到这里,顾玉昭心跳瞬间快了两拍!

揽月阁大门就在她前方不到十步的距离,安喜带着两个小黄门,恭敬的候在阁门之外,见她走近,便一言不发的推开阁门,顾玉昭身形僵硬,缓缓步入,拾阶上了二楼。

二楼的书阁还是她走时的模样,案台凌乱,笔墨半干。

南窗下,身形高大的俊朗郎君,正一手持卷,侧案而坐,在夕光的勾勒下,原本深邃的眉目平添了几分柔和,让他显得与往常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

似难掩倦怠、又似难得放松。

似肆意张扬的圈占领地、又似惴惴不安的惶恐被拒绝……

仿佛领地中高高在上的王兽,试探性的踏入了觊觎已久的小兽的巢穴,巢穴窄小却每一处都是合他心意的味道……

顾玉昭脑子‘嗡’的一响!虽然见到安喜时就知道了,可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玉昭,过来。”

独倚窗栏、意态风流的贵郎君,此刻正眉目舒展,心情颇好的朝她招了招手,笑言:

“快来瞧瞧孤发现了什么。”

猜一猜,马甲掉了吗?[奶茶]太子发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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