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灾or人祸

“这二爷好不容易不放畜生害人了,怎地又让咱上山凿土了?听说还要连凿一个月。”

“别问那么多,赶紧干罢。唉,自打给二爷干活以来,晚上就没消停过。”

“凿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沙土倒进乾河?”

“你且附耳过来。”

沈府两个小厮在黑黢黢的荒山上咬起耳朵。

“呸!要说二爷是真缺德!”

沈时澜早先承包了一座荒山。那山位于横贯大乾国土东西的最重要的一条河流——乾河的上游。乾河岸,万物生。乾河的奔腾,带给大乾国肥沃的土地和温润的气候。

可没想到这座荒山是真的荒,整座山光秃秃土吭吭的,寸草不生,野花不长。

沈庸起先以为沈时澜发现了山里有什么矿藏,借承包栽种之名为幌子,实则偷采矿石私自贩卖,以获得巨额利润。可观察了一阵下来,沈时澜毫无动作,似乎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山头。

近来沈时澜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这座荒山。早上左邻送来情报,沈时澜昨夜带了大批伙计进山,趁着夜色将大量山上凿出的沙土从上游倾倒进了乾河。

沈时澜又要做甚?!

沈庸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不过以他对二叔的了解,十有**是因为那山上的财富。雨季来临,这几日京城雨水就没断过,许是下了大雨土质松软便于挖掘,而挖出来的土无处处理便倒进了旁边的河里。

听闻城东地势较低的区域,水已进了屋。就连位于地势较高的城西的沈府,花园里那个人工湖的水位也一直再涨,眼看就要溢过岸边的石块了。

他已经几日没有见过陆之瑶了,一来天公实在不作美,二来上回求婚被婉拒之后,沈庸也怕他日日去找她会让她不自在。

罢了,反正坐在府里也是想不出沈时澜的阴谋,索性趁着今日雨小些了去看看他的阿瑶。他让左邻继续盯着沈时澜的动向,又叫人备了马车去“窈窕阁”。

路上,他还特意拐去稻香楼买了陆之瑶爱吃的米花糖。

待他提着米花糖到了“窈窕阁”,却发现铺子大门紧闭。

沈庸敲了门,没人来应。他又绕到后院,一眼便注意到通往院子的小门上挂了锁。

他抬眼看了看天,淡墨似的云仍懒懒散散地趴在那儿,这雨怕是还要再下些时日了。到底有何不得了的事情能让阿瑶顶着这种鬼天气出门呢?还是与云娘一起。许是店里没有客人,二人便关了店门去马球店找彩彩吃茶聊天了?

沈庸并未往深里想,只理所当然觉着晚点她们便会回来了,索性站在铺子的房檐下等。

到了傍晚,雨势渐强,房檐上已挂起了水柱,地上的水坑也咕噜咕噜冒起泡泡。沈庸这才隐约觉得不妙,径直向马球店走去。

马球铺子门前,彩彩正举着门板准备关门,见来人是沈庸,又搁下门板开了店门,将他让进铺子避雨。

显然陆之瑶没在铺子里。彩彩见沈庸面色有些不对,拿了块干帕子递给他便道:“阿瑶她回上林苑了。”

为何如此急着回去?难道是为了躲开自己?自己果然还是将她逼得太紧。思虑及此,沈庸不禁心下一沉,下意识蹙了眉。

彩彩见状,心知自己的话让沈庸误会了,又出言道:“阿瑶猜到你会找来,她走得匆忙,临走前让我转告你,因连日暴雨,上林苑多处被淹,她和云娘回去看看情况。”

沈庸先前悬起的心又落了回去:“她可说何时会回来?”

彩彩又道:“阿瑶说她处理完家里的事就会回来了,请你不要顾虑其它。”

听闻陆之瑶回上林苑确是事出有因,沈庸转脸便忘了方才自己有多忐忑,扬起一张笑脸道:“嘻我没想其它呀!再见啦!”说完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了。

彩彩在他身后暗骂:“方才真应该拿块镜子给你照照,让你自己看看你脸有多垮!怪不得阿瑶说你死鸭子!”

既然事发突然,陆之瑶匆忙之中还跑去让彩彩给自己留个口信,想来她还是在意的。沈庸心中自是轻松了不少,踏踏实实回府等着陆之瑶回来。

上林苑的情况则非常糟糕,良牧署尤甚。因良牧署饲养了大批牲畜,当初选址时,朝廷便将靠近乾河分支的那片水草丰美的地块划给了他们。眼下连降暴雨,良牧署地势又低,乾河流经良牧署的那条支流水位暴涨。

按说早些年也不是没遇着过雨水大的情况,不过再大的雨,那条河的水位也没像今年这么高过。

上林苑的男女老少近来都在没日没夜的加固河堤。女人和孩子负责将找来的石头装进麻袋,男人则将一袋袋石头扛到岸边垒好。

“这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兰氏将装好石头的麻袋扎好口,和陆之瑶一道抬到家门口,摞在已做好的一排麻袋上头。

“往年也有这么大的雨水吗?”陆之瑶跟着兰氏回了屋,继续装下一袋石头,“附近的石头都捡光了,早上大哥他们已经去山那边凿山石了。”

“往年即便下了暴雨,也没见河水升这么高。咱们上林苑,可是块风水宝地,从没有过什么天灾。今年真是好生奇怪,不是野兽就是大水的。”兰氏嘟嘟囔囔进了厨房,“我去做饭了,阿瑶你也休息一下罢,待会儿你爹和大哥回来咱们就开饭。今日做点儿好吃的罢,凿山的活儿可不比旁的,辛苦得很。”

陆之瑶净了手,抄起脚边的毛绒球抱在怀里,轻抚着它的后背。

天仍是暗沉沉的,陆之瑶连上一次看见太阳是什么时候都快忘记了。哦对,想起来了,是那日她与沈庸在铺子后院比赛吐西瓜子,吐得远的那个人奖励一块米花糖。她还记得那天她吃了整包的米花糖,撑得晚饭都不想吃。沈庸啊沈庸,也不知他现在在干嘛,有没有去铺子里找过自己。

陆之瑶抬眼看了看天,只盼着这雨能快些停下来,她也好快些回到京城。

怀里的毛绒球不知怎地突然不安分起来,撅起屁股用力蹬了下后腿,陆之瑶一个没拉住它便跳到了地上,转眼又跃进大雨里,小尾巴一翘一翘地跑了。

陆之瑶顾不得披上油衣,甩开长腿冲进雨里去追兔子。

毛绒球呢,三下两下跑进了草场,不见了。

陆之瑶急得直跺脚,扒开草丛找寻毛绒球的踪迹,可那小家伙不知钻进了哪个兔子洞,连根毛都没留下便消失了。

陆之瑶全身都被淋透了,她也没管,埋头在草场上来来回回的找。

一件油衣披到了她身上。扭脸一看,原是陆之远回家的时候经过草场,见陆之瑶一个人在大雨里跑,恐她会着凉生病,便冲过来将自己的油衣解下来给了她。

“这么大雨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从城里带回来的那只兔子跑到这里就不见了。”

“这里到处都是兔子洞,不可能找到的。快回家罢,兔子还不有的是,等雨停了我去山里给你抓一只。”

“那只兔子很重要。”

“再重要它也是只兔子,你人若是生了病,爹娘会担心的。”

陆之远不由分说拉起陆之瑶回了家。

*京城沈府。

沈庸从支开的窗子向外看去,他的阿瑶已经离开整整一个月了。今年的雨时大时小,就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拿起桌上那枚玉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想象着他的阿瑶戴上它的样子,不禁勾起了嘴角。

“哐当!”左邻推门进来了。沈庸明显吓了一跳,手一抖,玉簪掉到了地上,断了。

左邻见状,噗通一声跪下了,额头贴在地上忙不迭道:“小的该死,吓到了小爷,爷您怎么罚我都成……”

沈庸捡起那碎成两截的簪子,不悦道:“行了,到底何事慌慌张张地连门都不敲?”

左邻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水,道:“爷,不好了,二爷他夜夜向乾河里倒入泥沙,河水流淌的过程中泥沙沉积在上林苑,造成河道堵塞。眼下又连降暴雨,上林苑那边水位暴涨,马上就要决堤了!”

沈庸攥着玉簪的手青筋爆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沈时澜搞这么多小动作无非是为了上林苑那块地。虽还不知他要用那块地做什么,但他无疑是想将那地上的人都弄死!

沈时澜怕是疯了,此事若成真,沈氏岂能被天下人所容?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沈时澜的恶。

“小爷,怎么办?这雨若是今晚再不停,上林苑那边怕是危险了!”

见沈庸不做声,左邻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将话说了出来,“要不要先去救陆姑娘他们出来?”

“其他人呢?上林苑上上下下五千余户、几万余人,救了陆家看着他们去死吗?!”沈庸只觉左心剧痛,他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左邻赶紧从桌上的木匣里拿出药给沈庸服下:“小爷,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咱还怎么报仇啊!”

沈庸喘匀了气,闭上眼对左邻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容我想想。”

他的怒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上万条人命,如此视若草芥。沈时澜做的恶,他沈氏便要担起负天下人的罪名。

眼下趁着还未酿成大祸,须得想出个补救之策。可怎么补?通知全体养户搬家吗?根本来不及。按现在的降水量,河堤最多再撑一天一夜,还没算沈时澜往上游倾倒泥沙引起的上涨量。

带人去修筑堤坝吗?就算把他沈氏在京城所有的伙计都叫上也是杯水车薪,再说加固河堤的东西呢?短时间内怎么也不可能协调出如此多的防汛材料。

人命关天,没时间给他考虑那么多了。沈庸推开房门,走进大雨里,心里暗叹,这雨哪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回廊下候着的左邻见了,冲过来为沈庸撑起伞。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的缘故,沈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备马,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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