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的事情天未亮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雍都。
府外重兵看守的事实摆在那，所有与范飞白相熟的人看热闹者有之，玩笑者有之，担心者亦有。
之前因为婉儿的事情受过范飞白帮助的杜清源终于从家中放了出来，短短几日人消瘦一圈，精神却尚可，他听闻范将军的事情担心范飞白的情况，去向父亲打听后不出意外的被呵斥了一顿，装乖几天才得以出门。
醇香楼的二楼雅间，依旧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顾泓懿听闻对方寻自己过来的目的后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杯盏，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像是要探寻些什么似的，盯着杜清源看了片刻后才开口说话，“你可知，现在的范家无人可以进出？”
“自然知道。”杜清源之前觉得顾泓懿这人温润沉稳，可现在自己的心情这般急切对方却依旧坐在如松柏不动心中焦躁就更甚几分，“小侯爷，我知道你是认识些官僚的，范家的事情你可不能作势不管。”
“我与他范飞白不对付整个雍都都知晓，你竟然想起来叫我帮忙？”顾泓懿轻笑一生，似嘲笑似轻嗤，“他自己都没有求到我这里来，莫不是侍郎大人将你关在家中关傻了？”
“我不与你玩笑。”杜清源摆摆手，越发觉得对方的笑容刺眼，“我听人说，飞白出宫的时候精神就不对，刚进府就晕了，虽有郎中医治，可究竟如何却没透出风来，之前他帮过我，虽然也是有私心可我知晓他是个好人。”
“现在各个都在看他笑话落井下石，我可不能也跟着这样。”
顾泓懿垂首给自己倒了杯茶，“所以呢，你打算这么做？”
杜清源舔笑着凑到他身边去，小声道：“你帮忙送点东西进去呗。”
顾泓懿眉头微微挑起一边，“虽然那里不许进出，可吃喝并不缺。”
“那如何能一样，陛下让他们闭府不出，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人能送些什么好的过去，我一会和醇香楼的老板说，每天准备一桌丰盛的，劳烦小侯爷找人送进去。”杜清源一本正经的说完这些，也觉得自己十分无用，低头失落道：“都怪我没本事，想帮忙还得转交好几手。”
顾泓懿静静听他说完没说话。
陛下想要除掉范与忠的心思由来已久，这次沧州兵败也并都是坏处。顾泓懿有些私心的想，若是范与忠就这么死了，那朝廷对于范飞白定然会做出补偿之举，眼前的困局立刻就会解除，而且范飞白本人还是获得巨大的好处。
但....
想到对方与范与忠两人相依为命的亲情，这点私欲就显得十分阴险了。
安排进范府的暗卫早就将郎中的诊治结果传了出来，尤其是这几日消息更是不断。杜清源担忧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范飞白那小子有吃有喝，病愈后晨练也并未荒废一日，除却不能出门，与往常并无多大区别。
只是话少了许多，顾泓懿想着应是他知晓现在情况不明，学着低调了些。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哪怕自己派出去的人带不回来什么好消息，范与忠将军也会觉得欣慰。
只不过看着眼前真心担忧的杜清源，顾泓懿还是应下了帮忙的事情。
送点饭菜而已，即便被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
*
内院里，除了秋雨少有其他仆人行走，午饭时间将至，秋雨拎着食盒带着疑惑的表情送到范飞白的房内。短短十来日，范飞白话少了许多，即便是秋雨有意逗弄也少有像往常那般的时候，眉宇间愁丝萦绕，就连看的书也从原先的江湖话本换成了兵法。
秋雨随意的毛病并未收敛，推门进去的动静并不小，范飞白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桃木食盒上。
“门房拎进来的，说是杜家小公子送来的。”秋雨上手将食盒打开，见里面是醇香楼的招牌菜，看着范飞白惊讶道：“你买的？”
“我看你是离傻也没不远了，我整日待在府里，你见过我与杜清源说过话？”范飞白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走到桌前，三层食盒装的满满当当，看完一眼后就又走回去坐下，“也不知真假就拿进来，我不吃。”
“你也太过小看我了，这东西我是问过守卫的，对方说是顾小侯爷派人送来的，说明了是杜公子托他送过来的。”
“顾泓懿？”
顾飞白表情鲜活了一瞬，虽然很短，但秋雨注意到了。
“之前你说，顾小侯爷曾在宫门外等你，这会又特意帮人送吃的过来，你和小侯爷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想到之前出宫门的时候，对方撑伞给自己遮雨的那一幕事后清醒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对方去的目的会是什么。以他们两人之前的矛盾，最先想到的是那厮抱着嘲笑自己的心思过来的，可当时顾泓懿的表情实在太过奇怪，细想起来，他依旧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表述对方当时的表情。
他又说了一遍，“你想多了，东西拿走，我不吃。”
换做以前，或许范飞白会去细想，可现在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顾泓懿的想法还排不上号。
秋雨觉得有些可惜，将一个个端出来细细看了一眼，确定只有饭菜无其他夹带才道：“真的不要？”
“你若是想吃，就拿走。”范飞白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午饭不用叫我，暂时还不饿。”
“你这是打算把这书房里的兵书全都看完吗？”范飞白这段时间的用功简直能吓死李叔的程度，就连早上的晨练都很刻苦，秋雨觉得自己快不认识对方了，“难不成你还打算替叔公去守江山？”
话音一落，房间里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秋雨说起范与忠。
关于自己被叫进宫里的事情他并未与李叔他们说，只言明与沧州的事情有关，可能潜意识里他还是抱着叔父还能回来的想法，相较于李叔的忧思忧虑，秋雨就直接了很多。
事关沧州，现在又被守卫为了家，于她来说这就是陛下对臣子的不信任。
“你看看外面的守卫，等叔公回来后咱们就辞官回去，放羊牧牛，怎么也比在这雍都自在！”
范飞白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黑黝黝的，里面的情绪深不可见，让人只觉沉重。
“拎着食盒出去。”
秋雨重重的哼了一声，收拾东西，动静大的很。
范二从李叔那边过来，他踏进房门，瞧见屋里的样子，有些呆愣的开口，“叔说饭菜都好了，让你们过去吃饭。”
“公子不饿。”秋雨侧头看向范飞白，见人不开口后把收拾好的东西塞给范二，“这是小侯爷送来的，公子也不吃，你直接丢了吧。”
范二下意识的抱着食盒掀开看了一眼，原本精致的摆盘已经有些乱了，汤汁撒的到处都是，秋雨挤开他出了门，范二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公子你真的不吃饭吗？”
“嗯。”
病愈后的范飞白胃口很差，眼见的消瘦下去，范二想要劝说，却又觉得这人一定不会听。
“那我让厨房备着，什么时候饿了准备上就能吃。”
范飞白低着头，连回应都省了。
侯府的小厮并未走，他站在拐角处与守卫里的人说笑，眼睛盯着范府大门的方向。
“小侯爷人可真不错，竟然还想着给范家小公子送吃的来。”雍都风向走的极快，只这点功夫，连对对方的称呼都变了。
守卫在这看了几天，还从没遇见雪中送炭的事情，哪怕只是些吃食，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显得尤其珍贵，“只是不知道范家这次还能不能挺过去。”
小厮笑着，攥着把瓜子慢慢的嗑着，“咱们做奴才的哪能猜主子是怎么想的，不过这小公子平时人缘不错，现在成这模样确实有些可怜。”
“谁说不是。”
“以前范小公子振臂一呼，多的是世家公子与他一起，可现在这将军府，门前除了咱们这些守卫的脚印，是看不出别人的别人了。”
小厮从袖子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瓜子递过去，顺带着放上几小块银块，“大人们辛苦，一会等人把食盒送出来小人拿了就走。”
守卫将银子放进袖袋里，语气更加亲切，“那就再等等，桌上有凉茶，喝点解渴。”
说罢亲自端了一杯递过去。
小厮刚要接，范府的门被打开，一个食盒被里面的人轻轻放在地上，随后又迅速的关起门来。
小厮顾不上其他，小跑着过去拎着食盒就想回去复命，可一上手却发现重量不对。
守卫从拐角处走过来，顺着对方的动作看过去，食盒里的菜虽有些凌乱却可以看出没吃一口，他看向小厮，见对方也是面带疑惑，也不好说什么。
“大人您忙，侯爷还在等奴才复命呢。”
守卫看了眼紧闭的府门，想着范家小公子与顾小侯爷果然不对付，对方能大度的做出雪中送炭的事情来，这位小公子竟然不领情？！
二楼雅间。
杜清源毫无礼教打着饱嗝，饭桌的另一边，顾泓懿只喝了一杯清酒，连筷子都没动。
“小侯爷何必在这等着，食盒一会小厮拿回来还给店家不就完了？”杜清源不解的看着顾泓懿，这人饭不吃，菜不动，只喝了一杯清酒，这会自己都吃完了，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
“哪啊，我这不是耽误你时间么。”杜清源挤着眼睛，似揶揄似玩笑的说道：“听说有老臣想要奏请圣上请让您入朝为官，就在最近是否就又消息了？”
“这话是侍郎大人与你说的？”
“我在我爹书房外偷听到的。”杜清源说起这话并不觉得失礼还顺手给自己倒茶润嘴，“小侯爷，以你的学识早就该入朝为官了，我也很好奇为何不去呢。”
在大雍，想要入朝为官的途径有两种，一是刻苦用功参加科考，二是仰仗长辈福荫入朝世袭，不过世袭的要求最后还是要看真本事的，想杜清源这种没什么实力的世家子弟，大多只乐意在家做个闲散少爷，或者是入朝寻个清闲的官职安度余生。
这两点，顾泓懿都是极合格的。
他学识渊博为人温和，又有已故侯爷的福荫可仰仗，在朝中大臣的口碑也是极佳的，但就不知为何顾泓懿本人不积极，即使朝中一直有大臣提及，也是被他婉拒的多。
只不过这次，顾卓源的态度与以往并不相同。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做官有什么好，你爹在户部，你觉得他过得轻松吗？”
说起这个，杜清源颇为认同的点头，“是啊，别卡我爹在户部，也就名头好听，整日被朝政的事情烦的睡不着觉，有时候还会迁怒我。”
顾泓懿浅笑不语，并不搭话。
说话的功夫，去送餐的小厮已经回来，敲门请示后拎着食盒躬身走了进来。
杜清源忙站起身，问道：“飞白可吃了？”
“回公子，范公子并未用。”小厮将食盒放在桌上，一层层的打开然后退到一旁，“一口未动。”
杜清源还在疑惑不解，顾泓懿却突然问道：“可有说为何？”
“一字未说。”
“定是没有心情，哎.....”杜清源叹了口气，“范将军的事情还没着落，他没胃口也是正常。”
顾泓懿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沉默的退了出去。
“那就别送了，等他宽心的再说。”
话虽如此，可谁都不知范与忠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捉虫呀~~[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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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