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北楼天台的风极大,将两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自上而下可以望见校园大片星点灯光,如银河碎片流淌,曾经的孟长恨在这里被孟玉阮堵着围打过,现在也被凌筱困住。

孟长恨惊愕,慌张的猛然推开凌筱肩膀,她后退三步,手背捂着嘴唇,眼睛因不可置信而睁大,纯黑眼珠全然暴露,“你!”

凌筱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孟同学的反应好夸张,只是亲....”

“一下而已”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错愕地看着孟长恨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如纸,转身弯腰倒在地上干呕,左手费力的撑着墙面,冷白手背因用力而蹦出一根根狰狞青筋,凌筱快步绕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絮絮叨叨:

“不是吧,你恐同?都是女孩子,亲一下也不至于恶心的想吐吧,你要拒绝我就说清楚好了,上次说考虑一下,这次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有希望呢。”

孟长恨摇着头,没说话的撇开凌筱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之前已经吐过了,现在只是干呕,没吐出什么东西,胃酸倒灌进喉咙,恶心酸涩,她拿出纸巾咳嗽了两声。

“抱歉,我不喜欢女生。”

“那你喜欢男生?”

见她缓些了的凌筱蹲着身子,问。

孟长恨微顿。

“我不喜欢男生。”

说罢,孟长恨浓密纤眉抖了抖,干脆说:“我不喜欢人类。”

凌筱扑哧笑出声,“那你就是无性恋咯。”

向来是冷静精致的脸上露出这样肆意笑容,叫人挪不开眼。孟长恨抿了抿嘴唇,心里补了一句,她喜欢姐,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不值得她上心。

“我知道了。”凌筱缓缓收敛笑意,站起身来抚了抚裙角,“孟同学现在这不喜欢,那也不喜欢,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筱歪头,朝她伸手,“走吧,打扰孟同学周六的休息时间了,作为补偿,我请孟同学吃火锅。”

孟长恨困惑地皱起眉,她强调:“凌筱,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女生。”

“我知道呀。”凌筱轻快说,“但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朋友间吃个饭似乎没什么吧,总不会孟同学心里有鬼,才不敢?”

不明白.....

不懂....为什么凌筱能被拒绝后,还这幅样子,难道她不应该离开吗?

孟长恨伸手捏着眉心,怀着这种疑惑,同意一起去吃饭。

坐进火锅店,现在临近闭店,服务员懒散的上菜,零星几桌人,凌筱和孟长恨在临窗的一桌面对面坐着,四周无人,鸳鸯锅开始煮开,散发着腾腾热气,氤氲了两人的眼。

“为什么喜欢我?”

“孟同学不是拒绝了吗,还要问这个问题羞辱我?”

凌筱微微弯唇,伸出筷子夹进牛油红艳的辣锅。

“你说的,我们可以做朋友。”

孟长恨看着红彤彤的辣油,有些蹙眉的略过,伸进清汤中。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还有为什么,难道这不是一种单纯的感觉吗?”

“感觉?什么感觉。”

姐也是说心动的感觉,那究竟什么,才算“心动”,才算“感觉”,孟长恨迷茫的盯着咕咚冒泡的汤面,思绪乱如麻。

“孟同学能吃辣吗?”

孟长恨摇头。

“那你尝一尝这片生菜。”

凌筱在辣锅里涮了一片生菜,然后夹进孟长恨面前的碗里,孟长恨低头看着裹满辣汤,绿被红覆盖的生菜,试探的抬筷咬了一口,瞬间嘶了一声,表情失去淡定,五官拧巴在一起。

“孟同学现在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孟长恨狐疑的看着她,凌筱笑了下,说:

“舌尖在触碰辣感的一瞬间,被刺激得下意识分泌口水来缓解痛,当你看到喜欢的人时,身体也会做出类似的反应来缓解心动,你会咽口水,眼神会飘忽,嗅觉会变得十分灵敏,你的四肢、五官,甚至是你的大脑、心脏,都会无法控制。”

“这是一种可怕,又上瘾的感觉。”

凌筱夹起一片毛肚咽下,嘴唇被辣得泛红,孟长恨看她也不是很能吃辣,但依旧吃得满头大汗,津津有味。

“身体是很智能的,它知道你喜欢谁,不喜欢谁。”

凌筱辣得受不住,猛喝了一杯凉水,最后总结道。

孟长恨似懂非懂的点头,这个比喻让她忍不住的问:“你对我是这种感觉?”

凌筱神秘的笑了笑,“这个是秘密。”

她对孟长恨是这种感觉吗?

不是。

凌筱仍然记得那天她刚转校来的黄昏,放学后的校园内寥寥无几的学生,当她走过琴房时,细微的钢琴敲击声叮叮咚咚的响着,她站在门口,隔着那扇隔音极好的门,听见里面的人弹奏。

她一定是位女生,指尖抚过黑白键面的动作轻缓细腻,仿佛近乡心怯的游子,按下时却又沉重悲泣,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的琴音从门缝里流出,又被凌筱捧在侧耳听清,并不激烈的琴音饱含她的情绪,凌筱悄悄推开门,看见钢琴前坐着的瘦长少女,黄昏的金泊淌在她侧脸,她垂眸看着琴键,纤密眼睫扑闪。

凌筱隐约看见反光的亮色,在少女发觉扭头之前,她再次关上了门。

这颗破碎的玻璃,她是用什么给重新黏上的呢?

这顿火锅,凌筱和孟长恨,一人吃辣锅,一人吃清锅,两人也算是和谐的吃完,在店门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凌筱走入路灯明亮的街道,坐进等待已久的车内,孟长恨走向昏暗漆黑的巷口,穿过这条小路,站在车站牌下,等待末班车的到来。

隔着车窗,凌筱扭头,看着孟长恨的背影,看她一点点被阴影吞噬,心有不忍的想叫住她,可又顿住。

即使是破碎的玻璃,也不需要凌筱。

乘坐末班车到下车,大约是四十分钟时间,孟长恨慢慢朝庄园方向走去,这片地皮当年被孟在乾买下,找风水大师改造,背靠一座山头,大门东南方有一处湖泊,财运南来,气聚大吉,说来玄学,自那之后孟氏集团就蒸蒸日上,逐渐成为滨海市代表企业,又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综合性集团,后又由大姐孟瑛牵线,开展各项跨国业务。

孟玉臻留在国外,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偏偏被孟在乾叫回家。

孟长恨微微咬着唇,如果姐没回来,或许会更好,可现在宋识蕴想要抢孟氏集团,就势必是姐的敌人。

她不清楚宋识蕴的底牌,但她知道,已经宣战,就再也无法停下。而唯一能够善终的办法,就是把孟玉臻支到国外,她和宋识蕴合作,等到最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才能彻底放心。

孟长恨略带痛苦的抓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喃喃:“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不能急....等周行舟被毁掉,姐和她分手,再想办法让姐出国....”

当她被孟在乾监视到崩溃,而主动找上宋识蕴时,她就再也没有选择。

宋识蕴知道她给孟在乾下毒,她知道宋识蕴在集团里的肮脏勾当,她们早已互相牵扯,互相束缚,孟长恨像是被蛛网捆住了四肢,只能这样扭曲、挣扎的被拖拽着前行。

麻木的走进庄园大厅内,正准备朝楼上走时,她耳朵微动,听见不远处的引擎声,在诺大空旷的庄园里十分明显,孟长恨脚步微顿,轻轻闪身侧站在复古窗帘后,拉开帘子往外望。

“阿臻,我送你进去吧。”

急忙拉开车门,长发盘在脑后,面容英气漂亮的女人半弯着腰伏在车边,她语气忿忿,“那群人真是落井下石,明知道你刚回国,就和你打太极,要是老爷子车祸前,他们谁敢在你面前造次?现在开始一个个摆架子,呸!”

“没事....人之常情而已。”

孟玉臻扶额,掌心的温度微烫,灼烧的酒液翻涌,露出侧半张精致皎洁的下颌,浅淡粉色的唇瓣微启吐息,夹着雪松冷香的酒气微醺。

周行舟明知这个时候不该起旖旎念头,但女人雪白脸颊至脖颈的淡淡薄红却格外诱人,她伸出指尖轻轻虚扶着女人后肩肌肤,声音喑哑,“阿臻...叔叔阿姨都不在庄园,今晚我能留宿照顾你吧。”

半阖着眼眸,浓密眼睫轻抖,即使是醉醺,也掩盖不了她眉眼清冷,孟玉臻抬指揉着周行舟后颈,眼神冷淡的瞧着她,“想过夜?”

“想...”

指腹在轻缓温柔的揉着,眼眸却没有笑意,就是这样的反差,让周行舟被看得脊椎一阵酥麻,几乎是痴迷的望着孟玉臻。

周行舟止不住的前倾想讨吻,孟玉臻捏着她的下巴,酒醉后难免控制不了力道,掐出一道红痕,可她根本不在意,唇瓣相贴,软舌交缠,酒意在唇舌蔓延。

“姐?”

短短三四秒,一个字在孟玉臻耳畔炸开,她迅速后仰,推开周行舟的肩,瞬间酒醒,冷静的看向站在大堂门前的瘦高女孩,孟长恨太高,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以至于她看不清女孩脸上的任何表情。

周行舟也是一慌,假装淡定的站起来转过身,看见是孟长恨时,心中松了口气,露出笑容,“长恨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臻的朋友,姓周,阿臻有点喝醉了,我来送她回家。”

孟长恨没有表现什么情绪,而是客气道:“好,谢谢周姐姐,姐这边,我来弄就好了。”

她下台阶,径直走向车门,无视的站在周行舟身边,看向车内的女人,自上而下的俯视让她轻而易举捕捉到女人唇边微花的口红,脸颊的薄粉,以及车内的酒气。

“姐,你还能站起来吗?”

孟长恨伸出手,放在孟玉臻身前,轻轻问。

周行舟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为有些愠怒,紧锁了眉,刚准备替孟玉臻拒绝,便看见一只手叠在孟长恨手心上。

“麻烦年年了。”

女人的嗓音微沙哑,指尖葱白莹润,孟长恨的视线落在自己粗糙掌心上,小心翼翼的牵住,薄唇暗暗翘起弧度,收紧手指,将孟玉臻的手完全包住,女人被孟长恨搀扶着走出。

“行舟,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妹妹说完谢谢,姐姐又说谢谢,好像她才是外人,周行舟心头憋了一团无名火,勉强勾起微笑,“好,阿臻你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孟长恨是阿臻的妹妹,周行舟在心里对自己强调,可他妈的!谁他妈没个私生子弟弟妹妹,这种东西,谁会在意!

眼见着孟玉臻被孟长恨扶着走进大堂,周行舟握紧了拳,越看孟长恨越觉得碍眼,从初次见面乌龙时的不爽,到这次打破亲近行为的愤怒,周行舟气到牙咬得咯吱作响。

“孟长恨...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阿臻在乎...”

像是珍宝被抢走,周行舟满心暴怒怨怼,从前那些人给孟玉臻献殷情,可孟玉臻从不在乎,也不理会,能站在孟玉臻身边的,只有她!

哪怕是地下关系,哪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对那些追求孟玉臻的人,始终是轻蔑的瞧不起,因为无人能像她这般,拥有孟玉臻。

可现在....

孟长恨的短发模样让周行舟内心警铃大作,众所周知孟嘉鹤是孟在乾的养子,孟长恨和孟玉臻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这样被养在庄园受尽欺凌的私生女,如果阿臻稍微散发善意...

周行舟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一种荒谬的猜想在脑中浮现,她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庄园大门,转身坐入车中。

听见汽车引擎再度发动的响声,孟长恨垂眉,低声:“姐,她走了。”

半醉靠着孟长恨肩侧的重量减轻,身穿半高领高定白裙女人显露的醉意缓解,孟长恨右肘弯着供孟玉臻扶,左臂搭着她的西服外套,见此,孟长恨抖开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垫肩设计感的西服款式简单,可质感极好,衬得孟玉臻不似参加商业晚宴,而是出席红毯,孟长恨用余光瞥,不敢多看,半高领长裙正面看端庄优雅,可从后看半镂空雪白肌肤,露出平直肩颈与削痩蝴蝶骨,清冷气质中带了丝性感。

喉骨上下滑动,孟长恨紧着喉咙,眼睛直直的看着一层层走过的台阶。

“庄园有五层,我小时候经常觉得每天上下爬楼梯太累,让爷爷装层电梯,结果被爷爷骂了一顿,说庄园里的一土一厘都不准变动,哪怕是他去世,也绝不能更改。”

掌心轻触着梨花木楼梯把手,孟玉臻闲聊似的说起从前,嗓音里带着浅浅醉意。

并不在意身旁人是否在听,是否回复,孟玉臻轻轻道:“在这个庄园里,所有孟家人都受爷爷荫庇,可也一辈子被爷爷的阴影笼罩。孟氏就像一颗盘虬老树,远远看去枝叶繁茂,亭亭如盖,可根子里早已被蛀虫啃噬,从内而外的彻底烂掉。”

孟长恨的神情已经凝固,脑子不停运转思索着,姐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种话?

“年年,我能做的,就是将这棵树砍掉,将腐烂的根茎烧毁,最后哪怕只有一线生机,这枚树桩依旧能成长为庞然大物。”

孟长恨的脚步顿住,孟玉臻不知觉的朝上踏出两层台阶,才注意落后的孟长恨,她半倚着扶梯回身,微微弯唇,悠扬眸光落在孟长恨呆滞的脸上。

“家族企业的弊端从来如此,我这次回国,改革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仰头望着微笑的孟玉臻,孟长恨猛然察觉到凌筱说的那种“感觉”。

四肢发麻得只能颤抖,心脏泵发的血液涌上大脑,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她如被河水拍打上岸的鱼,窒息的呆楞的,气体被吸入肺中,却困住紧绷着。

怎么办....

她好像喜欢...爱上了不能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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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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