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你要我跟你去买菜?”翌日上午,艳阳高照,正在睡懒觉的小满被安凌揪了起来。
“对,你收拾一下,我去拿篮子。”安凌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小满头发蓬乱,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我不去,哪儿有顶天立地的北蛮汉子提溜着小篮子去买菜的??让老胡去吧,我要睡觉!”说罢,小满倒头就睡。
安凌不由分说把小满提溜起来:“你自己领悟力不高,那么简单的几段话吭吭哧哧背到三更半夜,罚你跟我出去买菜,快点把衣服穿好我们出门。”
一刻钟后,满脸不情愿的跑堂和他人间清醒的老板来到了菜场门口。
额勒城的菜场并不大,横平竖直的几条过道,挎着菜篮的顾客穿梭在几十个摊位之间,此时正是菜场忙碌的时候,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菜场的旁边有几间商铺和酒肆,在这些铺子旁边坐落着一间门面气派的二层建筑,门口的招牌用北蛮文字和南国文字写着:“巴根比武场”。
小满将目光落在了那间气派的二层建筑上,迅速地看了一眼安凌,有些犹豫地说:“那比武场看着挺气派的。”
安凌不置可否:“嗯,还行吧。”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林立的铺子间,大多数的人是有些年纪的大爷大妈,小满和安凌站在门口,和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突然,安凌转了过来,艳阳照着雪白的脸上,湛蓝的天空下她的笑容显得很是苍白:“小满,咱们去比武场看看?”
小满一愣,看看安凌胳膊上挂着的菜篮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啊?”
安凌再次笑了笑,嘴唇在日光的照耀下失了血色:“来都来了,咱们去看看吧,我知道你好奇。”说罢,她径自向那招牌走去,背后小满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哒哒地紧跟上来。
穿过热闹的商铺,越过刚刚开门的酒肆,安凌和小满一前一后地站在“巴根比武场”的招牌下。
小满好奇地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开门的缘故,房里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的构造。
似乎轻车熟路一般,安凌大踏步走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看着安凌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黑暗中,小满心里涌起一丝古怪:安凌今天好像哪里不对。
走廊尽头,安凌似乎转头向他招了招手,小满有些僵硬地打开双腿,缓缓迈进黑暗中。
一步、两步……走廊显得格外幽长,视线里两侧的墙壁一路收窄,安凌一袭白衣站在交汇处,笑盈盈地回头看着。
门外的喧嚣声渐渐消失远去,走廊仿佛一个幽长的隧道,将小满带到另一个世界——
昏暗的室内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比武场,台子上斑斑驳驳,似乎是清理不净的陈年血迹,四周立着几根有些歪斜的柱子,柱子之间耷拉着几根陈旧的绳索。
室内空气有些浑浊,仔细闻的话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也不知有多少人曾在此伤重甚至丧命。
一股惧意从心底腾然升起,小满喉头上下一动,耳边传来安凌清脆的声音:
“老板,我今天带了个朋友来,您通报一声吧。”
小满猛地转头,这才发现二人身旁不远处有张桌子,桌子后面一个中年男人沉默地坐在黑暗里,浑浊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小满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安凌,你和他们……认识?”小满的声音有些发颤。
安凌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她的面庞阴影交叠,黑沉如水的眼眸深处似乎闪着一束异样的光。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阴沉地说:“怎么,你猜不到我和这里的人认识?”
屋内浑浊陈旧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小满看着面色阴沉的安凌,脑中突然闪现出上一次见到她这副神情的样子——
一个优秀的跑堂,要懂得什么该记住,什么该忘记。
于是他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可是……”
小满话没说完,一阵脚步声突然在二人身后由远及近响起,有人正穿过走廊往里走来,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哥,我看这事儿没戏,要不咱还是明年再战吧。”
小满心里咯噔一声,他和安凌迅速对望一眼,来不及交流,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不,上次输得太憋屈,我说什么也要向老板再争取一个晋级的机会。”
话音未落,两个高大壮硕的北蛮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的汉子刚要开口叫老板,突然,他看到了站在桌前的安凌和小满——
空气突然有了重量,如泰山压顶一般当头砸来,三人瞳孔同时骤然紧缩,小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安凌一瞬间面如白纸,一字一顿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聂元。”
昨日的场景历历在目,聂元倒抽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竖起,微微打了个冷战。
逼仄昏暗的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直往鼻腔里蹿,浑浊的空气中聂元呼吸有些不畅,好一阵子,他才拼命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对着同伴结巴说道:“大,大哥,她,他们,就是燕计酒馆的人。”
聂元同伴的呼吸沉重凝滞,似乎是新受了什么内伤,当他目光扫到安凌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神色。他喘着粗气,嘶哑地问道:“哦?果真如此?”
聂元大力点头,口中不断“嗯”着,被惊惧填满的瞳仁时而看着安凌,时而看向桑吉。
时间突然变得缓慢,每一瞬都被无限拉长,四人八目相对,每个人心里都翻转着无数念头,一时之间昏暗的室内安静异常,走廊外来往的车马声、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欢笑声都带着幽长的回响从外面的世界遥遥传来。
良久,桑吉死死地盯着面色惨白的安凌,打破了沉默:“所以,你是雪妖?”
昏暗的光线也遮挡不了安凌好似生了重病一般的苍白脸色,而她一双眸子漆黑得如同暗夜,她紧抿嘴唇,不作一言。
桑吉见状,喘着粗气大步上前,身上的肌肉仿佛呼吸般一收一缩,地板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抖动。
小满惊惧地看看虎视眈眈走来的桑吉,又看看面如纸色的安凌,她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眼眸中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虽然才认识几天,但小满本能地觉得安凌这副样子一定很不常见。
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害怕吗?
她在害怕面前这个比聂元还壮硕的男人?
安凌小鹿般的眸子里闪着一丝异样的光,那光钻进小满心底,身体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动了一下。
安凌,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护你。
昨天晚上,他如是说道。
一股巨大的冲动如洪水般涌上脑门,他一个健步上前,挡在安凌和桑吉中间。
桑吉脚步一滞,有些疑惑地看着挡路的瘦小少年。
“你要干什么?”那少年阴沉地问道。
少年的问话在桑吉听来十分荒谬,他狰狞地笑了笑,大踏步走到小满身前,眯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瘦削的身体,半晌,从牙缝中轻蔑地挤出两个字:“滚开。”
迎着桑吉沉甸甸的目光,小满仰起头,冷冷道:“有什么事你就冲我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和她没有关系。”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桑吉“呵”地冷笑了一下,旋即,他目露凶光——
啪!一个雷霆万钧的响亮耳光抽在小满脸颊上,仿佛鞭子骤然抽在陀螺上,小满瞬间打着旋飞了出去,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他重重扑倒在地。
气血翻腾着涌上脑门,小满满目金星,左脸颊上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摇晃地想要挣扎站起,可刚一动弹便觉天旋地转,模糊的视线中,桑吉大踏步走到安凌身前,二人一高一低地站着,空气里仿佛充斥着浓郁的火药味。
不要……小满想要叫出口,可是喉咙仿佛被带血的硬块堵住了,喉结上下艰难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了几粒血沫。
这时,他看到桑吉威压的目光下,安凌扭头看向他,眼里是一种小满不太明白的复杂情绪。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她看起来好像非常哀伤。
她是因为看到我摔成这样而伤心吗?
“安凌……”小满虚弱地叫着。
安凌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动也没有动,如果不是因为她眼睫轻眨,此刻的她仿佛站成了一座雕塑。
小满伸手向上指了指,意思是叫安凌抬头看看头顶上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桑吉。
安凌这才慢吞吞地转脸抬起头,头顶上,桑吉杀气十足的目光倾斜而出。
安凌在心里无力地笑了一笑,随即她听见自己问道:“你想怎样?”
桑吉鼻孔喷着粗气微微俯身,安凌耳畔传来了他粗声粗气的问话:“所以你是雪妖吗?”
桑吉的厚实身躯好像一睹墙一样挡在眼前,不远处,小满挣扎着试图站起,聂元警惕的目光来回扫视——
一股烦躁之感腾然升起,安凌眉头紧锁,抬眼迎着桑吉重如千钧的目光,从干涩的嗓子中吐出一句话:“我不想打架,今天我是来办事的,您二位想打的话我们改天吧。”
桑吉威压地俯视着瘦小的安凌,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一般:“办事?那我们不如先把我兄弟的事解决了。你昨天在燕计酒馆把他打了,这确有其事吧?”
安凌冷冷地看着桑吉,“哼”了一声,点了点头:“没错,可是……”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桑吉打断了安凌,嘶哑地说道:“你既打败了我兄弟,那我得替他赢回来。”
桑吉厚实的身子下,本就陈旧浑浊的空气显得更稀薄了。隐隐地安凌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响动,但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桑吉的拳头已经举在了半空——
砰!
小满和聂元惊惧的目光同时如电一般向这边射来,二人极速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安凌在桑吉的重拳下身子向后平平飞出,哐当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桌子瞬间稀里哗啦散了架,而原本坐在桌子后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安凌!”小满失声惊叫。
安凌仰面倒在地上,身下是碎了一地支零破碎的木桌,她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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