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倏地回头,看向方才暗箭来处,只见林羽缓缓放下弓,脸上没什么表情。
姚远一打手势,让人把中箭的阮氏娇押下去,交给后方的杨梅救治。
城门楼上仅剩的守将也慌了神,他们的主心骨都不在了,瞬间士气大减。
“冲啊!”
“攻城!!!”
南平**队如同切瓜砍菜一般攻向城楼,收割这迟来已久的胜利。
负隅顽抗的南夷军在城楼上泼下火油,将城墙烧成一片烈焰火海,将血肉埋葬在异国他乡。
没有哀嚎,只有呐喊和悲歌。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南夷军旗倒下,在火海中焚烧成灰,旗杆上重新挂上南平**旗。
......
定安五年初,大败南夷军,收复金岩城。
庆功宴上,姚远照例只是举杯说了些场面话,然后便早早离席,免得他在场的话,将士们会放不开。
姚远走后,大厅内先是陷入诡异的安静,然后又传来一阵乒呤哐啷的响声,酒水和杯盏落了一地。
梁丘一拳砸在林羽脸上,林羽被打得脑袋一偏,却咬牙没有躲避,他抬手抹去唇间血,回过头来瞪着梁丘,道:“我做错了什么?!”
梁丘怒道:“显着你了是吧?你以前爱说风凉话我忍了,可那两军交战的阵前你放什么冷箭?!短视之徒,有损我国威!将来青史之上必有你这一箭败笔!”
林羽呸掉半颗带血的牙,回身一拳揍在梁丘鼻子上,后者瞬间碧血横流。
林羽讥讽道:“怎么?你心疼那阮氏娇不成?敌人就是敌人,能打赢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是,你读的书多,你是儒将,了不起!金岩城晚一天收复,那些被迫迁到韶关的难民就会多一天流离失所!——对,我卑鄙,我不择手段!那又如何?梁丘你给我听好了,当初我奉命援军至此,如今打赢了,我也算不负使命,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分道扬镳!”
梁丘捂着口鼻,鲜血从指缝流出来,他被林羽反驳得无话可说,只在林羽转身离去时拽住了他的衣袍。
林羽抽出腰间配刀,雪亮刀锋一闪,衣袍断裂开来。林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梁丘愣在原地。
......
伤兵所有一处隔离出来的单间,里面关押的是重伤被俘的阮氏娇。
本来当时穿胸一箭极为骇人,然而有杨梅和江新月在此,硬生生给她吊住这条命。她的四肢和躯干被铁链层层锁住,防止逃脱,只露出需要扎针和换药的地方。
杨梅刚给她行完针,正在收拾自己的药箱。忽然听见阮氏娇痛哼了一声,居然是醒过来了。
杨梅连忙上前查看伤情,却被阮氏娇的眼神刺得一激灵,正要去摸脉象的手又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坐回床边,低声道:“师姐,我没想到是你......告诉我,怎会如此?”
阮氏娇咽下喉间腥甜,冷笑道:“不必叫我师姐,免得到时候你在人前有口莫辨。当年你我一同出师下山后各奔东西,之后不久我就出了意外,被南夷前国主掳去,做了国主夫人,可恨之极......不过我已经杀光了他们,前国主,还有他的儿子们,哈哈哈......快哉!”
杨梅看着阮氏娇狰狞的面孔,心中大恸,哑声道:“所以后来,你成了国主......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带兵回来攻打南平国?”
阮氏娇嗤了一声,冷道:“你当真不知我为何恨南平国?玉龙门前掌门和陈妍二人是怎么死的?正合堂前堂主、我们的师父又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心里没数?你还敢跟在这里瞎凑热闹......也不怕将来......”
杨梅摇摇头,解释道:“武帝已崩,今上是仁君......”
阮氏娇啐了一口,道:“我既已被俘,再无生路,你若是还惦念一分当年同门之宜,就给我一个痛快,我不想再受折磨。”
杨梅哽咽:“师姐......何必如此,我去为你求情,今上和侯爷与我有些交情,我去试试,应当能保你不死。”
阮氏娇叹了口气,稍稍活动了一下被铁链拴得麻木的四肢,发出叮啷声响,她摇头道:“梅梅啊,你就是太心软,当年只学医不学武时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你就算能保我一条命又如何?我的心已经死了。”
杨梅掩面而泣,将装有武神傩面碎片的锦囊系在阮氏娇腕上,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碰到。
......
赵梓明拜别姚远后,与江新月一同策马而去。
在回玉龙门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北疆,因为江新月还尚未亲自祭拜过师父的坟墓。
江新月抿唇,跪在师父的墓碑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直起身,缓缓道:“师父,一别十二载,已非当年人......我始终难以彻底放下仇恨和芥蒂,多年来心胸狭隘,有愧您之教诲,如今回首方知悔意。当年您不同意我与梓明之事,我便负气远走天涯,现在想来当真幼稚......不过您老先别气,也别掀了棺材板来揍我,我想说的是,梓明这人我要定了......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您当年不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么?只可惜人家已经嫁作侯夫人,便是想保也保不住了......”
赵梓明听着这话的走向越来越不对,连忙上前捂住江新月的嘴,不让他继续气九泉之下的师父他老人家,对墓碑连连作揖,然后才把江新月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赵梓明在江新月耳边低声道:“师兄!你就少说两句吧!老一辈的事该告一段落了!”
江新月冷哼一声,反手揪住赵梓明的衣领,将人拎回了玉龙门。
......
金岩城收复之后,梁丘留守,林羽回到江南驻军,赵梓明和江新月等人回了玉龙门,而姚远则带着一队亲兵押送阮氏娇回京。
只是这押送队伍走着走着就突然少了个人,亲兵们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为首的那个亲兵一拍脑袋,懊恼道:“嗐呀!大帅不见啦!”
果然队伍里那只最引人注目的绝影马,连带着马上的姚远本人,一起不见了踪影。不过亲兵们向来见多识广,知道自家大帅是什么个德性,于是依旧兢兢业业地执行押运任务。
而消失的姚远本人呢,当然是快马加鞭,自己率先回了京城。
他到城脚下的时候,早已落了宵禁,于是可怜的绝影被他拴在了外头,而他本人则借着轻功翻上了墙。
他本来信心满满能不惊动任何人,结果谁知京城驻防早已今非昔比,他才刚一翻上来,就被唰唰唰几道刀锋架在了脖子上。
守卫喝道:“大胆贼子!怎敢擅闯?!”
姚远:“......”
失策了,看来禁军统领欧云还是有点东西,京城重建驻防的工作完成得很好,警惕性很高,不错不错。
他嘴角微抽,亮出腰牌表明身份,缓缓道:“我乃镇国侯,当朝丞相,姚远。”
守卫们:“......”
谁家好侯爷没事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翻城墙啊?
身份核查确实无误后,守卫放行。
姚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飞掠到李迟的寝殿,然而殿中却空无一人。他薅起耳房中留值的太监,质问道:“陛下呢?!”
太监本来就睡得很浅,一下子被提溜起来,又被神色冷俊的姚远恶狠狠地瞪着,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忙夹紧腿,免得控制不住尿。
太监颤抖着答道:“陛......陛下他睡眠不好,时常睡不着......出去散心也不让奴婢们跟着,奴婢们想着不是还有影卫,安全定是能保证的,也不好凑过去碍事......侯爷饶命啊......”
然而太监最后一句还没说完就被姚远扔在原地了,他眨眨眼,几乎以为方才来无影去无踪的姚远是他梦中所见景象。
姚远飞快来到侯府,他才听那太监讲到一半,就知道李迟这孩子多半是来了自己府上睡觉。
他轻手轻脚地翻进院墙,然后又在推门进入自己卧房前,顿住了脚步。
他知道李迟在自己离开时总是睡不好,推门的动静可能会把他惊醒,于是他脚下一转,绕了个圈,从窗户轻手轻脚地爬了进去。
只见李迟果然睡在他的榻上,将半张脸都埋在被褥中,嘴巴微微嘟着,显得很乖巧。
姚远笑着虚虚刮了一下李迟的鼻梁,但没有真的碰到,以免将人弄醒。
然而他俯身时,背后的长发垂了下来,啪嗒一下糊在李迟脸上。
姚远:“......”
李迟皱着眉,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看到了一张梦中常见的脸,他喃喃道:“姚卿?我这是在做梦么?”
姚远俯身吻了吻李迟的唇,答道:“不是梦,陛下继续睡吧,我抱着你。”
说罢便脱下外衫钻进被子,用自己暖烘烘的身躯包裹着李迟,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脑袋靠着自己的肩窝。
李迟呆楞了片刻,然后便如同受惊吓的小动物,要寻求安慰似的往姚远怀里钻,整个人缠在他身上,贪婪地汲取他温暖的气息。
姚远低低地笑了,揉了揉李迟的后脑勺,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想我了么?”
李迟声音闷闷地,答道:“想,日思夜想。”
李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姚远身上摸索,惶急地想要确认姚远有没有受伤,却被姚远捉住了手腕,温热的唇落在敏感的手腕内侧,李迟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姚远轻笑道:“陛下,我用战功作嫁妆,够不够嫁进皇家?”
李迟脸颊滚烫,借着夜色才能遮挡一二,他小声嘟哝道:“够的,只要是你就好。”
姚远将他扣紧在怀中,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李迟的后背,低声道:“睡吧,陛下,明早再商量大婚之事,好吗?”
李迟嗯了一声,深吸一口姚远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在他的安抚中再度陷入梦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