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狐妖偷心案2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只偶尔透出几缕幽暗的光。

员外宅邸。

风动竹林,连廊上几盏昏黄的灯笼投下斑驳的光,将竹影拉得长长的,扭曲变形。

一道人影渐渐清晰,在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向右拐进一座园子。

素来冷清的花园此刻更显凄凉,夜风从嶙峋怪石间攀上那人的脖梗,丝丝缕缕,若泣若诉。

男人打了个寒颤,拢了衣襟,扶着假山小心翼翼地朝某个方向摸去。

指尖触到有别于石头的触感。

他转头看去,就见假山石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鲜红的符文在幽暗里张牙舞爪,似索命的冤魂。

男人脚下一软,跪在地上。

眼前便是李直陈尸的枯叶堆,东南西北耸立着高低不一的石柱,其上的符纸迎风飞舞,仿若活了一般。

男人连尖叫的力气都没了,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狐仙大人莫怪,狐仙大人莫怪,小人猪油蒙了心,借了您的威风……小人只想吓吓李直那个贱人,绝对没有亵渎您的意思……狐仙大人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计较……”

他兀自忏悔着,却感头上一阵凉嗖嗖的,两道身影自黑黢黢的天上飞下来。

“狐……狐仙大人……”

银白的剑光划破黑暗,冰冷的尖利抬起男人颤抖的下巴。

一只灯笼冒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道惊讶的女声——

“顾员外?三更半夜,你在此处做何?”

顾员外看清了来人:“柳大师……裴,裴大人。”

裴景明的剑还抵在他的下巴上。

顾员外咽了口唾沫,装傻充愣:“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裴景明持剑的手上移,拍了拍他的脸:“员外跟我回县狱便知道了。”

顾员外:“大人冤枉啊!草民只是,草民只是太想念表弟了,来此处跟他说说话而已……”

“员外就别装了,”柳拾月打断他,“方才您跟‘狐仙’说的话,我跟大人在屋檐上都听见了,您就老老实实交代吧,不然……”

柳拾月恐吓道:“京城紫衣司指挥使裴大人的威名,您一定听说过吧?”

男人虎躯一抖,眼里的恐惧竟是比方才更甚。

裴景明瞥了柳拾月一眼。

站在地上倒是有模有样了,方才飞下来时,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比起顾员外也不遑多让。

腰间的禁锢感还在,裴景明低头,看见那只揪着自己腰带的手还未松开。

他一手持剑抵着顾员外,另一手拿着剑鞘,抬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嘶——”

柳拾月吃痛,对上裴景明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后咽下了骂人的话,悄悄甩了两下手。

裴景明收了剑:“顾员外还是听话些,趁我还有耐心。”

外头隐隐有人声响起,似乎是起夜的小厮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提着灯笼前来查探。

顾员外不想闹大,认命般垂下脑袋:“我去县狱……但是能不能瞒着内子,她……”

男人说不下去了。

裴景明不语,提起男人的后衣领:“既要避人耳目,门便走不得了,辛苦员外飞一会。”

柳拾月看这抓鸡仔似的架势,生怕自己也惨遭“毒手”,忙不迭凑过去,一把抱住裴景明的腰。

裴景明只觉身上一重:“……”

柳拾月嘿嘿一笑:“有劳大人了!”

·

“……假山石上的透明黏浊物,乃阴草青贞子熔制而成,辅以特殊符纸和阵法,可通天地之门,改阴阳之轮……”

县衙地下的牢狱灯火通明,裴景明端坐高堂,一旁的柳拾月将顾员外的所作所为尽数指出。

“顾员外,坊间皆道您心善,与夫人更是相敬如宾、伉俪情深,究竟是为什么,让你要置发妻和表弟于死地?”

“我没有!”顾员外的反应很激烈,“我没有想杀李直,也绝对不会谋害发妻!我是被那个道士骗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眼眶通红,声音却低了下去:“我只是,只是想吓吓他们,让他收敛一点……”

柳拾月皱眉,心底隐隐冒出一个猜测,就听裴景明道:

“令夫人和令弟,私相授受?”

“……是。”

男人艰难应声。

即便柳拾月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时还是难掩吃惊。

裴景明:“你发现了发妻与表弟的私情,盛怒之下寻道士用了邪术,杀害李直,我这么说,可有错?”

“我,我不知道……”顾员外失了魂一般呢喃,“我没想杀人的……”

裴景明放下朱笔:“来人,先将顾员外关起来,等待发落。”

柳拾月看着男人被拖走的模样,又回头看裴景明。

他垂眸盯着案上的笔录,不知在想什么。

柳拾月:“大人也觉得不对吧?”

裴景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柳拾月凑过去:“方才我有句话没说完,这邪术固然能害人性命,却绝不是李直那种死法,而且顾员外的手法不老练,阵法根本没什么作用,最多让人看到幻像罢了。”

裴景明倒不是因此觉得顾员外无辜,但见柳拾月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问:“你说的阵法,真有这么邪乎?”

柳拾月:“那当然,大人您高风亮节,不信这些,但也不能说它不存在对吧。”

她看着裴景明越来越深的眸色,蓦地反应过来,为自己辩解:“但民女从不干这事!这些都是逆天而为的邪术,我若干了,我师父第一个打死我!”

裴景明:“你师父?”

“……”

一阵沉默。

柳拾月难得闭嘴,低头去看男人手边的案宗。

“行了,”裴景明拨开她的脑袋,“接下去不需要你了。”

“啊……”柳拾月拉下嘴角。

裴景明:“……去找县令取五两银子吧,当做你献计的报酬。”

·

柳拾月走出县衙时,天已蒙蒙亮了。

她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决定去早点铺子大吃一顿,然后再找间上房好好睡上一天。

刚拐进巷子,迎面就撞上了顾夫人。

“柳妹妹!”

“夫人?”柳拾月见她眼底一片青黑,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怎么了?”

顾夫人:“我夫君是不是在县狱里?”

柳拾月一顿:“……怎么会呢,员外不在府中吗?说不定是出门有事了,夫人您别着急。”

顾夫人摇头,两串泪珠滚落:“他出门从来都会跟我说的……昨夜有小厮看见他被裴大人带走了,妹妹你实话跟我说,大人是怀疑他杀了李直吗?不可能的!他这人最胆小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杀人的!妹妹你去跟裴大人求求情,好不好?”

“……”

柳拾月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无法把这样一个温柔女子跟偷情之人扯上关系。

但她没办法帮她,只能宽慰:“夫人莫急,大人断不会冤枉好人的,天这么冷,您还是回家等吧,员外肯定也不希望您在这吹风,对不对?”

好说歹说,柳拾月总算连哄带骗地把顾夫人送回了员外宅邸。

可这一番闹下来,她也没心思吃早饭了,手中的包子仿佛都变成了顾夫人,一碰就哭。

·

当夜,敛尸房。

裴景明已命人将前两案的死者移到此处,与李直放在一起。

三人都是活着时被人生生挖去心脏,一看就是同一人的手笔。

这也正是裴景明怀疑顾员外不是真凶的原因——除此案外,另两人分别死在滁州和韶州,案发时顾员外都有不在场证明。

案发时间不定、案发地点不定、死者间全无联系。

裴景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若是无差别杀人,那找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距离皇帝给的期限,只剩两日。

一片死寂中,某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格外清晰。

裴景明蓦地睁眼,一剑劈向墙根处的柜子!

“啊!!”

厚重的木头柜子自中间裂开,咣当两声砸在地上,烟尘四起。

短衫麻裙的姑娘缩在地上,惊声尖叫。

裴景明:“……再叫我割了你的舌头。”

柳拾月立马捂住嘴,弯弯的眼里堆满了讨好。

裴景明:“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柳拾月掸掸裙子上的灰:“大人不让我来,民女自有门路。”

裴景明:“……你就这么闲吗?”

柳拾月不理他,兀自走到陈尸板前,却被熏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掏出手帕围在脸上,对走近的裴景明道:“大人就别赶我了,万一我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的线索呢!”

裴景明冷笑:“随便谁都能找到线索的话,陛下要大理寺和紫衣司做什么?”

柳拾月不语,细细打量着三具尸体。

其实她拿了银子后真打算走人了,她就是个小老百姓,跟李直也没关系,吃饱了撑的要跟着裴景明这尊大佛。

只是顾夫人泪眼汪汪的模样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漂泊不定、居无定所,在徐州城的这些年,全赖顾夫人照顾生计,柳拾月不能忘恩负义。

就算最后帮不上忙,她尽力了,至少问心无愧。

只是现下……

柳拾月揉了揉脖子,仰天长叹。

果然不是人人都能查案的,连裴景明都看不出的端倪,她区区一个算命的又能有什么发现?

她也不嫌地凉,一屁股坐下,脑袋还在不死心地转。

转着转着,不自觉转回了最熟悉的领域——

李直死在极阴的丑时,员外郎家的花园又因阵法扭转了阴阳,阴时阴地,凶手取走了尚在跳动的阳脏心脏……

柳拾月突然福至心灵:“大人,您可还记得李直的生辰?”

裴景明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报出了一串年月。

“……果然如此!”柳拾月掐指一算,激动地跳了起来,“大人,我可以再看看另外两人的案宗吗!”

裴景明扫了眼自己又被拉住的衣袖:“……”

这人怎么老喜欢动手动脚的,不是腰带就是袖子,举止之无礼,半点不像个姑娘家。

裴景明:“又发现什么了?”

柳拾月神秘一笑:“待看过案宗,证实了我的猜想,再告诉大人。”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