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在巷头，石渠在巷尾。

乌曲倒掉污水往回走，却忽然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木桶脱手落地，他不再伪装，直接瞬移回去。

长廊深处，戚潇潇抱着昏迷不醒的叶琅，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他怔忡了一息，忽然想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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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曲抵达丹殊峰时，两位内门弟子正在晨练。

他一踏入庭院，云璋就用灵剑抵着他：“视荣枯大阵如无物，却要装成手无寸铁的凡人，你究竟是谁？”

乌曲内心焦灼，他动动手指将聒噪的云璋掀飞出去，一路冲向云霖。

他掏出一兜子千年银霜参，举到惊魂未定的云霖面前：“这个给你，你救叶琅。”

千年银霜参是极为珍稀的天材地宝，拍卖行里三年未必能见到一颗，这少年逼上门来，一次竟能掏出一大袋。

云霖无暇惊叹，而是扯住少年的衣袖：“叶琅怎么了？”

“我立刻随你下山。”

*

戚潇潇根本不会照顾人。

穿越之前，她便是标准的生活废物；穿越以后，她害人次数远比叠被次数多。

贺煤一来即走，应当是去别处搬救兵了。她笨手笨脚地把叶琅往床上放，手下一松，受害人的额头又肿起一个大包，看起来格外狰狞。

被球球叨了好几下，她手忙脚乱好半天，只知道给叶琅盖被擦脸。

红泪源源不断往外涌，只有用湿布堵住才能勉强止血。球球也不再忙着与她吵嘴，而是乖乖地递上新布。

有人推门进入时，她手下一抖，新的棉布没来得及怼上去，又有两行血泪划过叶琅的脸颊。

她起身让位，与贺煤搬来的救兵来了个面对面——那是一位荣枯门的女医师，手里端着一枚济世宝匣。

医师对她略一点头，便快步冲到叶琅床前。她素手一扬，那双糊满血块的眼便不再流泪，大包也立刻消了下去。

戚潇潇见状，悄悄将破布藏在身后。

三指在寸口脉停留片刻，云霖便有了定论：“叶师妹七窍流血，应当是真气反噬所致。”

“她最近忧思过重寝食不安，脉象本就虚浮无力，更不应当操劳过度。”

因为房里有外人，云霖的话只讲了一半。

她望着那张睡脸，缓缓皱起眉：如此汹涌的真气本不应该出现在炼气一阶的经脉里，叶师妹大概是在修炼一门极为凶险的功法。

她本该好好质问训诫叶琅，但叶琅面容憔悴，她实在骂不出来。

大比当前，说什么“好好休息”都是无用的客套话。云霖施过法后敛袖起身，从济世宝匣里掏出一个瓷瓶。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药瓶递给黑衣少年：“这是驱邪降火的清净丹，你先替你表姐收着，每日服用一粒。”

临行前，她又转身嘱咐二人，“等大比结束，您二位一定好好盯着叶琅。”

“逼她把觉补回来。”

*

一晃到深夜，叶琅依旧没能醒来。

戚潇潇瘫在床榻上发呆，半天才翻一个身。

她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叶琅，叶琅一躺，她也无事可做。

叶琅昨天活蹦乱跳的时候，她忙里偷闲喝得烂醉；叶琅出事以后，她彻底打消了寻欢作乐的念想。

戚潇潇开始自我反思：她这种状态很不“魔族”。

魔君只是想要那一盆花，又不在乎那个人。叶琅当时如果失血而亡，她立刻就能扛起盆栽交差回府。

话是这么说……

她又翻了个身，用脸颊蹭蹭枕头：这张床还是叶琅昨晚替她铺好的。

即将喝醉的时候，戚潇潇已经做好与蜘蛛老鼠共眠的打算——之前也不是没经历过。她今早头疼欲裂地睁开眼，嗅到清淡的皂角香，看到窗明几净的客房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与叶琅相处两三日，她大致摸清叶琅的性格：胆小谨慎，对外人十分防备

——是的，她就是那个外人。

按照戚潇潇往日的工作经验，在她昨晚喝醉以后，叶琅应当会趁机套话，摸清她的来历。

但那棵熊童子真是傻到极致，只是闷头帮她打扫完房间，把她赶到被窝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桌边烛火明灭，戚潇潇准备起身去看看叶琅，小臂内侧的图腾忽然开始刺痛。

她翻身下床拜倒在地，“恭迎魔君。”

足足过了半炷香，她那讨厌至极的上司依旧没有下达指令。

戚潇潇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好好装吧，那个恐怖仙尊的灵兽可还在对面蹲着呢。

她在心里辱骂过好几遍，魔君终于施施然开口：“你这几日又吃又逛，还挺悠闲。”

戚潇潇听后挂起假笑，“属下心忧魔域，上前天还在旌城谈了一桩生意。奈何这荣枯城是正道地盘，实在施展不开手脚。”

是你逼我勇闯正道窝的，现在又怪我没加班？

上司沉默了三息，转变话题，“听说那妖怪快死了？”

戚潇潇：“是，又被荣枯门的人救活了。”

魔君：“你不是最擅长推波助澜搞暗害吗，还能让一个金丹小卒把人救活？”

戚潇潇惶恐至极，向上司行大礼：“属下愚钝，为征得叶琅信任，上前天下了心誓。”

说着，她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庆幸叶琅昨晚把地收拾得很干净。

又过了小半炷香，她的头顶响起一声嗤笑：“我倒要穿墙看看，那个叶琅究竟有多大能耐。”

戚潇潇张口劝阻，却忽然感受到一阵骇人到极点、几乎要将她骨骼挤碎的威压。

“落月仙君要来了！”

不管魔君是否听清警告，她果断关闭落影镜，用棉被闷住脑袋，替自己上了五隐匿符。

衣摆拖过走廊，沙沙作响。

戚潇潇瞪着大眼，开始拜起前世的神仙。

*

对面的房间里，叶琅昏迷不醒。

一道黑影矗立在床前，久久未挪动。

又过了许久，黑影俯身。

宽大的袖口洒在棉被上，仙尊替叶琅理齐额前乱发，替她驱走一切病痛。

叶琅的脸色泛上血色，呼吸也逐渐平稳。

他再度起身时，手里捏着一块青玉牌——正是叶琅那枚推荐令。

令牌是罗襄小儿送来的，后续事宜也应当由他来操办。

落月仙君欲拂袖离去，立在阴影里的乌曲忽然拦住他：“仙尊，请您三思。”

低头望乌曲，仙尊眼中满是不悦：“有何可思？”

叶琅志强体弱，未必抗得过门派大比。即便靠着推荐令混成外门弟子，也会吃尽苦头。

总要承受世人冷眼，不如恣意妄为。

乌曲不辨对错，只依照本能行事。他仰头直视着仙尊，眼底亮起金纹：“血泪不会白流。”

“我信她。”

三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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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