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武试

荣枯门不允许宠物亲友陪同,乌曲和球球在旅店里乖乖待了一整天。

房门一开,球球便迫不及待地扑上来问东问西。

叶琅缕了缕小灰雀的呆毛,“今天没问题。”

小灰雀欢呼一声,在狭窄的客房里上下翻飞:“你又有好去处了!”

乌曲走上前来,按住叶琅的眉心:“吉云伴身,你武试也能过。”

叶琅颇为惊讶:五彩祥云真能带来好运?她当时一笑便过,只当那是戚潇潇的吉祥话。

放下右胳膊,乌曲点头:“山祖认可你,会保你诸事平顺,化险为夷。”

叶琅听后又兴奋又焦虑:她之前没有经历过几次实战,复习时只知道背书画符,根本没时间、没地方活动拳脚。那些老祖宗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又要怎样帮她捱过武试?

情急之下,她又想钻回储物袋背书,后领却被一把揪住。

乌曲比她还要矮一些,手劲却极其恐怖,扯得叶琅连连后仰。他将叶琅按到圆凳上,态度十分理直气壮:“想保住祥云,今晚好好休息。”

叶琅只惦记着自己新学的法术,奋力往起来站:“你不要骗我,荣枯门的老祖宗难道不让人温书复习?”

“你表弟说得对——”

两人闻声看去,戚潇潇的影子映在门外,叶琅这时才想起自己没锁门也没贴隔音符。

戚潇潇推门而入,晃悠到叶琅身边,“吉云是轻松祥和的祝福之力,你若是苦大仇深地熬夜背书,它们自然要逃跑。”

“更何况……”她拿起桌上的药瓶晃了晃,“清净丹已经全部吃完,你云师姐叮嘱过我们,让我们盯着你休息。”

乌曲跟着应和:“叶琅,不要因小失大。”

这两人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叶琅终于动摇起来,她捏紧衣带眸光闪烁:“我之前从没打过架,拿什么和别人比?”

球球飞过来插嘴:“你不是有推荐令吗,还在这担心什——”

戚潇潇将它毫不留情地弹开,坐到叶琅身边:“别低估自己,也别高估他人。”

“阑云洲这几百年没出过大乱子,除了巨贾世家和一贫如洗的散修,相当一部分炼气修士都和你一样。”

——足不出户,纸上谈兵。

天赋异禀、骁勇好斗的修士都喜欢往断空山跑,荣枯门的内门天才已经是被人家挑“剩下”的。

据她所知,断空门今年起码招收了三个变异灵根。

身为魔主,戚潇潇经常出差,对敌人了解颇深。但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给第二个人讲出这些东西,居然是为了让她考前不紧张。

效果显而易见,叶琅确实不再焦虑。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她收好空药瓶,又对着铜镜摸摸黑眼圈,“我要好好吃饭,再大睡特睡。”

战斗技巧又突击不来,若是把身体熬坏了,明日必定要输。

彻底想开以后,叶琅带上亲友宠物,跟着戚潇潇满城溜达。抱有相同想法的考生不在少数,大街小巷、亭台湖畔竟热闹非凡。

喝过浓稠挂壁的樱桃饮子,吃过鲜嫩甘美的白灼虾,她心底生出些许遗憾:云师姐请她去的那栋酒楼水平极高,河虾似乎比今天这顿新鲜。

她那时“不解风情”只知考试,辜负了一桌好菜。

等明天挨完揍,她要带着乌曲和戚潇潇再去品尝一次。

*

吃得尽兴,睡得香甜,转眼便到第二日。

叶琅梳起精干的独髻,穿好护甲佩上宝刀,看上去竟很是唬人。

戚潇潇依旧是纱衣低髻,在人群中显得颇为突兀。她踩着软底绣鞋,对叶琅的装扮赞不绝口:“又英气又娇俏,真有几分带刀女侠的风采。”

叶琅低头看宝刀,忽然觉得有些愧对它——不出意外的话,这柄好刀只能在擂台上当个挂件。

因为她根本不会用兵器。

两人走到静意廷,殿前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几千考生。将身边人的武器一一看过去,叶琅的指尖开始颤抖。

好几千人一起打架,若是一场一场来,怕是要打到树叶凋零。

场中央摆着四五十个木箱,里面堆叠着色彩各异的令牌。考生们需要自主挑选令牌颜色,按照颜色分组对战,比出第一轮武试的优胜者。优胜者才有资格进入第二轮小比,继续争夺内门遴选大典的资格。

叶琅的目标是成为外门弟子,在第一轮武试中连续打败五人,她才有资格留下来。

绕着木箱晃悠大一圈,戚潇潇挑选了最喜欢的胭脂色。她朝叶琅抛去一段秋波,便自顾自找擂台去了。叶琅实力远不如戚潇潇,她不敢草率下手,而是静静等待。

过了一刻,万俟少主走过来,拿走了水蓝色令牌。又过了一刻,莫少爷大摇大摆走上前,挑了一块赤金色。

等这两位大少爷走远,叶琅这才蹬蹬蹬跑过去,给自己找了一块青葱碧绿的。等待守值师姐登记信息时,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住。

她转过脑袋,发现叱干牛拎着同样翠绿的令牌,笑出一口白牙:“俺今早起晚了,还以为碰不到你了。”

叶琅眼前一黑,厚着脸皮问师姐:“师姐,我能换令牌吗?”

师姐忙着给叱干牛登记,连头都没抬一下,“别想了,改不了。”

就这样,两人揣着一模一样的令牌,还得一起找擂台。

叱干牛显然听见了叶琅与师姐的简短对话,他耷拉着脑袋,眼中满是委屈:“你是不是嫌弃俺?”

叶琅低头看砖,心都在滴血:“没有。”

她只是害怕自己第一场比赛就碰上叱干牛,然后被他两巴掌抡死。胜过五轮算是过了武试,如果她前五轮与叱干牛对上,基本就完蛋了。

长着红毛的人可能都比较单纯,叱干牛听后又快乐起来,“那就好!是俺多想了,你肯定有别的难处。”

红发青年笑得开朗纯粹,叶琅的内心十分割裂:叱干牛的纯善让她自惭形秽,可天道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重选一块粉色令牌,然后撒腿就跑。

--

荣枯门果真财大气粗,擂台比平地略高一层,广阔得能跑马。

叶琅二人赶到时,擂台底下已经聚集了几十号人。大家待会都是拳拳到肉的对手,没必要虚假客套。

叶琅一靠近,那几十名修士的目光便齐刷刷看向了……她旁边的叱干牛。

感受到炼气八阶的威压,看到强壮健硕的腱子肉,有人亢奋有人愁。

被众人无视,叶琅反而更加安心。她准备不动声色地挪到队伍最外层,却被一把扯住衣领。

叱干牛将她原地拔起,瞳色幽深:“朋友,待会场上定要打得痛快……”

这家伙生得长眉薄唇,板起脸还挺能唬人,但他很快就憋不住笑出声,“俺学着书里说话,是不是还挺像?”

叶琅哪知道他看的什么奇书,只知道自己吸引了不少惊疑审视的目光。感谢叱干牛的这一声“朋友”,某些人已经把她当成什么扮猪吃老虎的人物了。

被重新放回地上,叶琅生无可恋:要不,今晚吃酒席就不招呼叱干牛了吧?

砂锅大的拳头在她头顶轻轻挨了一下,她终于回过神——武试已经开始,考官足足喊了她三遍。

……这祥云可真管用啊,她虽然第一个上场,对手却不是叱干牛。

在几十双眼睛的瞩目下,叶琅梗着脖子往台上走,还差点同手同脚。

擂台左侧站定,她看见了自己的对手——一个炼气三阶、体型比叱干牛还恐怖的大胡子壮汉。壮汉裸身穿铠甲,背负一把怪模怪样的铜锤,锤头上生满了尖锐的石刺。

叶琅的目光在石刺逗留了片刻,大胡子于是开口问她:“石头尖不尖啊?”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嘴边,用眼神示意叶琅。叶琅不明所以,回了一个“尖”。

听到回答,大胡子瞪眼狞笑,“涂上脑浆就不尖了。”

场下有人跟着起哄,被叱干牛挥起拳头堵了回去。

门派比试讲究点到为止,这种拿性命作威胁的垃圾话实在恐怖。叶琅看向擂台边,修为高深的考官只是闭目养神,显然不觉得这种言语冲突算违规。

既然如此,不反击回去总有种失掉气势的感觉。

可叶琅搜肠刮肚好半天,直到比武铃响,也没能憋出一句狠话。

比武一开始,壮汉口中念念有词,直接召唤出一匹黑马。他翻身上马取下铜锤,一脸轻蔑地俯视叶琅,“不是活的,少见多怪。”

说完,他一手拎着铜锤,一手狠甩马绳,朝叶琅冲刺过来。

叶琅的短腿哪有马腿快,不过一眨眼,膘肥体壮的黑马便出现在她头顶,高高扬起前蹄。

她闭眼翻滚,只听得马蹄落地,石砖迸裂。

壮汉根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叶琅还没爬起,铜锤擦过她颧骨,石刺划出又长又深的血口。她踉跄起身,没命似地奔逃,可那大胡子壮汉只是在场内奔驰一圈,便重新堵到她眼前。

壮汉双手扬起大锤,又重重砸下。

叶琅勉强逃脱,一排石刺却又从地底冒出,刮伤了她的脚踝。

场上明明是门派小比,观战者却硬生生看出重甲骑兵屠戮弱小的感受。

几个回合过去,叶琅依旧被锤得满场乱爬,却终于摸清对手的三种招数:用马蹄踏人,抡锤与砸锤。砸锤是附魔攻击,锤落石刺起,上下夹击。

她若想翻盘,必须做到两件事:第一,与马匹拉远距离;第二,将马腿砍断。

叶琅在这头筹划时,胡子壮汉已经准备发起攻击。他拖着大锤,挥动马鞭,准备故技重施,用铁蹄踩她。

马匹加速冲刺时很难转向,叶琅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汗水将眼皮蛰得又痒又痛,胸口声如擂鼓。叶琅一边盯住马蹄,一边运行真气拼命往右撤。

将距离拉出对角线时,正逢马蹄抬起,她趁机甩出五张巨剑符。

符咒张张命中,黑马发出哀鸣,连带着马背上的主人一起翻倒在地。

战况逆转,场下一阵惊呼:“那是又何物?”

叱干牛抱起双臂,与荣有焉,“那就是昨天考过的巨剑符。”

武试规定出招不能全用提前备好的纸质符箓,叶琅不能继续掏炎爆符。趁着络腮胡壮汉人仰马翻,叶琅飞速默念着口诀,半空中的引火符也比平常练习更早完成。

当壮汉拎起大锤勉强站稳时,叶琅的手心已经出现一团火球。

她一掐诀,火球便冲向高空分裂拉长,化为数十根细长通红、陆离斑驳的长矛,齐刷刷对准敌人。

凭借着一招炼气后期才能使出来的火矛雨,叶琅将对手送下擂台。

场外寂静,继而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是送给叶琅的褒奖。

在热气蒸腾的擂台上,叶琅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甩掉脸颊上的汗水。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那些声响也越来越远。

这就是获胜的滋味吗?

过去三百年间,她从来没有被仰望和夸赞过。

走下台阶,叱干牛早已兴奋地围了过来:“这么快就能想到砍马腿,你很不错啊!”

叶琅对此受之有愧:她能毫不犹豫地砍下去,是因为知道马匹不是活物。倘若她不知道,势必会因为优柔寡断而犯错。

她还得感谢络腮胡壮汉多嘴。

擂台上刀光剑影,两人聊到一半,又轮到叱干牛上场。他嗖地站起身,又低头看叶琅:“你等一会儿,俺先去打个架。”

对手如临大敌,叱干牛满脸轻松随意。

铜铃一响,他连背上的刀都没拔,只是双手握拳,皮肤上渐渐泛起一层雷电。

一拳将敌人轰下场,叱干牛只是甩了甩右手,便走下擂台。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惊恐,又一屁股坐回叶琅身边:“咱们刚才是不是聊到出手快慢了?”

他吹了吹拳头,一脸真诚地与叶琅传授经验:“你待会上去打架,还是要比别人出手快。”

明明手握那么强的杀招,前半场简直在满地乱爬——这便是失去先机的后果。

叶琅嘴上答应,心里却按照自己的理解扭曲掉这段话:她画引火符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永远不可能是最先出手的那一个。她要做到的,就是扛住别人的先手攻击,再保证自己顺利将引火符画出来。

下一场又是叶琅,她拥有了一次实践机会。

战斗开始,她用防护符套盾,将对方的剑气全部隔绝在外。对手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画符放法术。

台上又结束一场比赛,台下七嘴八舌。

“那女子真是把符咒玩精儿了,不知是买来的还是自己画的。”

“你管人家从哪搞来的,只要荣枯门不禁止,谁都可以用……早知道我也用。”

“……不对啊,我手里也有防护符,这东西跟个纸壳似的,哪能防得住剑气?”

一回生二回熟,叶琅已经能够压抑住兴奋,面无表情地从人群里穿行而过。

祥云庇佑下,她之后没有遇到任何强敌,顺顺利利地通过前五关,拿到了外门弟子的资格。

叶琅心里很清楚:她之前四场都在站桩施法,对上老练的高手毫无胜算。五关之后的比赛是为了角逐优胜者,她只想离开,□□枯门又不允许考生弃赛。

毒打肯定是要挨的,她唯一能左右的,是自己的态度——奋勇抗争或是破罐破摔。

场上的斗法越来越精彩,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想到这些东西总要往自己身上招呼,叶琅便口中发苦。

该来的总会来。

当主考官同时念到叶琅和叱干牛的名字时,叶琅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甚至还能跟叱干牛碰个拳。

不就是一套雷电拳嘛,很快就结束了。

叶琅想得很美,可叱干牛偏偏不遂她意。站在擂台另一头,他慢慢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长刀。

刀尖落地,雷电暴起。

叱干牛一脸凝重,口音也奇迹般地消失:“既然是朋友,就该认真对待。”

叶琅压抑住对刀尖的慌乱,竟也涌起几丝斗志——对手都如此认真,她怎么好意思破罐破摔?

她起手为自己套盾,但叱干牛并没有提刀赶来,甚至没有挪动。

他站在对面,只是轻轻挥动长刀,便有六道裹挟着落雷的精纯真气呼啸而来。

咔嚓——

防护盾已碎。

叶琅只会远程法术,叱干牛手里那柄刀却可近可远。她正要运气挪位置,远处的身影寥寥两次瞬移,便举刀出现在她面前。

遇上这种对手,她连奋力抗争的时机都没有。

大刀即将劈过来,生死存亡之际,叶琅甚至不自觉地催动身为妖族的保命妖法。

一对五尺长短,肥胖嫩绿,生着红爪与绒毛的叶子跳了出来。这两枚大胖叶看似质地柔软,却能弹开雷刃,将绿眼小妖怪死死护在后头。

察觉到举刀砍人的“罪魁祸首”,其中一片绿叶勾了勾爪子,在叱干牛的手臂上抽了一记——不疼。

武官已经判定叱干牛得胜,胜利者还杵在原地发呆。

下台阶时,叱干牛忽然对叶琅说:“你能用刚才那招,再打俺一下吗?”

叶琅:“……?”

本命招式被人如此轻慢地看待,叶琅懒得废话,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小叶的保命招式——汽车自动触发的安全气囊

今天晚上写战斗场面,所以晚了一点

明天会更晚,因为我要上夹子了,所以会在十一点以后更新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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