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门不允许宠物亲友陪同,乌曲和球球在旅店里乖乖待了一整天。
房门一开,球球便迫不及待地扑上来问东问西。
叶琅缕了缕小灰雀的呆毛,“今天没问题。”
小灰雀欢呼一声,在狭窄的客房里上下翻飞:“你又有好去处了!”
乌曲走上前来,按住叶琅的眉心:“吉云伴身,你武试也能过。”
叶琅颇为惊讶:五彩祥云真能带来好运?她当时一笑便过,只当那是戚潇潇的吉祥话。
放下右胳膊,乌曲点头:“山祖认可你,会保你诸事平顺,化险为夷。”
叶琅听后又兴奋又焦虑:她之前没有经历过几次实战,复习时只知道背书画符,根本没时间、没地方活动拳脚。那些老祖宗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又要怎样帮她捱过武试?
情急之下,她又想钻回储物袋背书,后领却被一把揪住。
乌曲比她还要矮一些,手劲却极其恐怖,扯得叶琅连连后仰。他将叶琅按到圆凳上,态度十分理直气壮:“想保住祥云,今晚好好休息。”
叶琅只惦记着自己新学的法术,奋力往起来站:“你不要骗我,荣枯门的老祖宗难道不让人温书复习?”
“你表弟说得对——”
两人闻声看去,戚潇潇的影子映在门外,叶琅这时才想起自己没锁门也没贴隔音符。
戚潇潇推门而入,晃悠到叶琅身边,“吉云是轻松祥和的祝福之力,你若是苦大仇深地熬夜背书,它们自然要逃跑。”
“更何况……”她拿起桌上的药瓶晃了晃,“清净丹已经全部吃完,你云师姐叮嘱过我们,让我们盯着你休息。”
乌曲跟着应和:“叶琅,不要因小失大。”
这两人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叶琅终于动摇起来,她捏紧衣带眸光闪烁:“我之前从没打过架,拿什么和别人比?”
球球飞过来插嘴:“你不是有推荐令吗,还在这担心什——”
戚潇潇将它毫不留情地弹开,坐到叶琅身边:“别低估自己,也别高估他人。”
“阑云洲这几百年没出过大乱子,除了巨贾世家和一贫如洗的散修,相当一部分炼气修士都和你一样。”
——足不出户,纸上谈兵。
天赋异禀、骁勇好斗的修士都喜欢往断空山跑,荣枯门的内门天才已经是被人家挑“剩下”的。
据她所知,断空门今年起码招收了三个变异灵根。
身为魔主,戚潇潇经常出差,对敌人了解颇深。但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给第二个人讲出这些东西,居然是为了让她考前不紧张。
效果显而易见,叶琅确实不再焦虑。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她收好空药瓶,又对着铜镜摸摸黑眼圈,“我要好好吃饭,再大睡特睡。”
战斗技巧又突击不来,若是把身体熬坏了,明日必定要输。
彻底想开以后,叶琅带上亲友宠物,跟着戚潇潇满城溜达。抱有相同想法的考生不在少数,大街小巷、亭台湖畔竟热闹非凡。
喝过浓稠挂壁的樱桃饮子,吃过鲜嫩甘美的白灼虾,她心底生出些许遗憾:云师姐请她去的那栋酒楼水平极高,河虾似乎比今天这顿新鲜。
她那时“不解风情”只知考试,辜负了一桌好菜。
等明天挨完揍,她要带着乌曲和戚潇潇再去品尝一次。
*
吃得尽兴,睡得香甜,转眼便到第二日。
叶琅梳起精干的独髻,穿好护甲佩上宝刀,看上去竟很是唬人。
戚潇潇依旧是纱衣低髻,在人群中显得颇为突兀。她踩着软底绣鞋,对叶琅的装扮赞不绝口:“又英气又娇俏,真有几分带刀女侠的风采。”
叶琅低头看宝刀,忽然觉得有些愧对它——不出意外的话,这柄好刀只能在擂台上当个挂件。
因为她根本不会用兵器。
两人走到静意廷,殿前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几千考生。将身边人的武器一一看过去,叶琅的指尖开始颤抖。
好几千人一起打架,若是一场一场来,怕是要打到树叶凋零。
场中央摆着四五十个木箱,里面堆叠着色彩各异的令牌。考生们需要自主挑选令牌颜色,按照颜色分组对战,比出第一轮武试的优胜者。优胜者才有资格进入第二轮小比,继续争夺内门遴选大典的资格。
叶琅的目标是成为外门弟子,在第一轮武试中连续打败五人,她才有资格留下来。
绕着木箱晃悠大一圈,戚潇潇挑选了最喜欢的胭脂色。她朝叶琅抛去一段秋波,便自顾自找擂台去了。叶琅实力远不如戚潇潇,她不敢草率下手,而是静静等待。
过了一刻,万俟少主走过来,拿走了水蓝色令牌。又过了一刻,莫少爷大摇大摆走上前,挑了一块赤金色。
等这两位大少爷走远,叶琅这才蹬蹬蹬跑过去,给自己找了一块青葱碧绿的。等待守值师姐登记信息时,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住。
她转过脑袋,发现叱干牛拎着同样翠绿的令牌,笑出一口白牙:“俺今早起晚了,还以为碰不到你了。”
叶琅眼前一黑,厚着脸皮问师姐:“师姐,我能换令牌吗?”
师姐忙着给叱干牛登记,连头都没抬一下,“别想了,改不了。”
就这样,两人揣着一模一样的令牌,还得一起找擂台。
叱干牛显然听见了叶琅与师姐的简短对话,他耷拉着脑袋,眼中满是委屈:“你是不是嫌弃俺?”
叶琅低头看砖,心都在滴血:“没有。”
她只是害怕自己第一场比赛就碰上叱干牛,然后被他两巴掌抡死。胜过五轮算是过了武试,如果她前五轮与叱干牛对上,基本就完蛋了。
长着红毛的人可能都比较单纯,叱干牛听后又快乐起来,“那就好!是俺多想了,你肯定有别的难处。”
红发青年笑得开朗纯粹,叶琅的内心十分割裂:叱干牛的纯善让她自惭形秽,可天道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重选一块粉色令牌,然后撒腿就跑。
--
荣枯门果真财大气粗,擂台比平地略高一层,广阔得能跑马。
叶琅二人赶到时,擂台底下已经聚集了几十号人。大家待会都是拳拳到肉的对手,没必要虚假客套。
叶琅一靠近,那几十名修士的目光便齐刷刷看向了……她旁边的叱干牛。
感受到炼气八阶的威压,看到强壮健硕的腱子肉,有人亢奋有人愁。
被众人无视,叶琅反而更加安心。她准备不动声色地挪到队伍最外层,却被一把扯住衣领。
叱干牛将她原地拔起,瞳色幽深:“朋友,待会场上定要打得痛快……”
这家伙生得长眉薄唇,板起脸还挺能唬人,但他很快就憋不住笑出声,“俺学着书里说话,是不是还挺像?”
叶琅哪知道他看的什么奇书,只知道自己吸引了不少惊疑审视的目光。感谢叱干牛的这一声“朋友”,某些人已经把她当成什么扮猪吃老虎的人物了。
被重新放回地上,叶琅生无可恋:要不,今晚吃酒席就不招呼叱干牛了吧?
砂锅大的拳头在她头顶轻轻挨了一下,她终于回过神——武试已经开始,考官足足喊了她三遍。
……这祥云可真管用啊,她虽然第一个上场,对手却不是叱干牛。
在几十双眼睛的瞩目下,叶琅梗着脖子往台上走,还差点同手同脚。
擂台左侧站定,她看见了自己的对手——一个炼气三阶、体型比叱干牛还恐怖的大胡子壮汉。壮汉裸身穿铠甲,背负一把怪模怪样的铜锤,锤头上生满了尖锐的石刺。
叶琅的目光在石刺逗留了片刻,大胡子于是开口问她:“石头尖不尖啊?”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嘴边,用眼神示意叶琅。叶琅不明所以,回了一个“尖”。
听到回答,大胡子瞪眼狞笑,“涂上脑浆就不尖了。”
场下有人跟着起哄,被叱干牛挥起拳头堵了回去。
门派比试讲究点到为止,这种拿性命作威胁的垃圾话实在恐怖。叶琅看向擂台边,修为高深的考官只是闭目养神,显然不觉得这种言语冲突算违规。
既然如此,不反击回去总有种失掉气势的感觉。
可叶琅搜肠刮肚好半天,直到比武铃响,也没能憋出一句狠话。
比武一开始,壮汉口中念念有词,直接召唤出一匹黑马。他翻身上马取下铜锤,一脸轻蔑地俯视叶琅,“不是活的,少见多怪。”
说完,他一手拎着铜锤,一手狠甩马绳,朝叶琅冲刺过来。
叶琅的短腿哪有马腿快,不过一眨眼,膘肥体壮的黑马便出现在她头顶,高高扬起前蹄。
她闭眼翻滚,只听得马蹄落地,石砖迸裂。
壮汉根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叶琅还没爬起,铜锤擦过她颧骨,石刺划出又长又深的血口。她踉跄起身,没命似地奔逃,可那大胡子壮汉只是在场内奔驰一圈,便重新堵到她眼前。
壮汉双手扬起大锤,又重重砸下。
叶琅勉强逃脱,一排石刺却又从地底冒出,刮伤了她的脚踝。
场上明明是门派小比,观战者却硬生生看出重甲骑兵屠戮弱小的感受。
几个回合过去,叶琅依旧被锤得满场乱爬,却终于摸清对手的三种招数:用马蹄踏人,抡锤与砸锤。砸锤是附魔攻击,锤落石刺起,上下夹击。
她若想翻盘,必须做到两件事:第一,与马匹拉远距离;第二,将马腿砍断。
叶琅在这头筹划时,胡子壮汉已经准备发起攻击。他拖着大锤,挥动马鞭,准备故技重施,用铁蹄踩她。
马匹加速冲刺时很难转向,叶琅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汗水将眼皮蛰得又痒又痛,胸口声如擂鼓。叶琅一边盯住马蹄,一边运行真气拼命往右撤。
将距离拉出对角线时,正逢马蹄抬起,她趁机甩出五张巨剑符。
符咒张张命中,黑马发出哀鸣,连带着马背上的主人一起翻倒在地。
战况逆转,场下一阵惊呼:“那是又何物?”
叱干牛抱起双臂,与荣有焉,“那就是昨天考过的巨剑符。”
武试规定出招不能全用提前备好的纸质符箓,叶琅不能继续掏炎爆符。趁着络腮胡壮汉人仰马翻,叶琅飞速默念着口诀,半空中的引火符也比平常练习更早完成。
当壮汉拎起大锤勉强站稳时,叶琅的手心已经出现一团火球。
她一掐诀,火球便冲向高空分裂拉长,化为数十根细长通红、陆离斑驳的长矛,齐刷刷对准敌人。
凭借着一招炼气后期才能使出来的火矛雨,叶琅将对手送下擂台。
场外寂静,继而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是送给叶琅的褒奖。
在热气蒸腾的擂台上,叶琅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甩掉脸颊上的汗水。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那些声响也越来越远。
这就是获胜的滋味吗?
过去三百年间,她从来没有被仰望和夸赞过。
走下台阶,叱干牛早已兴奋地围了过来:“这么快就能想到砍马腿,你很不错啊!”
叶琅对此受之有愧:她能毫不犹豫地砍下去,是因为知道马匹不是活物。倘若她不知道,势必会因为优柔寡断而犯错。
她还得感谢络腮胡壮汉多嘴。
擂台上刀光剑影,两人聊到一半,又轮到叱干牛上场。他嗖地站起身,又低头看叶琅:“你等一会儿,俺先去打个架。”
对手如临大敌,叱干牛满脸轻松随意。
铜铃一响,他连背上的刀都没拔,只是双手握拳,皮肤上渐渐泛起一层雷电。
一拳将敌人轰下场,叱干牛只是甩了甩右手,便走下擂台。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惊恐,又一屁股坐回叶琅身边:“咱们刚才是不是聊到出手快慢了?”
他吹了吹拳头,一脸真诚地与叶琅传授经验:“你待会上去打架,还是要比别人出手快。”
明明手握那么强的杀招,前半场简直在满地乱爬——这便是失去先机的后果。
叶琅嘴上答应,心里却按照自己的理解扭曲掉这段话:她画引火符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永远不可能是最先出手的那一个。她要做到的,就是扛住别人的先手攻击,再保证自己顺利将引火符画出来。
下一场又是叶琅,她拥有了一次实践机会。
战斗开始,她用防护符套盾,将对方的剑气全部隔绝在外。对手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画符放法术。
台上又结束一场比赛,台下七嘴八舌。
“那女子真是把符咒玩精儿了,不知是买来的还是自己画的。”
“你管人家从哪搞来的,只要荣枯门不禁止,谁都可以用……早知道我也用。”
“……不对啊,我手里也有防护符,这东西跟个纸壳似的,哪能防得住剑气?”
一回生二回熟,叶琅已经能够压抑住兴奋,面无表情地从人群里穿行而过。
祥云庇佑下,她之后没有遇到任何强敌,顺顺利利地通过前五关,拿到了外门弟子的资格。
叶琅心里很清楚:她之前四场都在站桩施法,对上老练的高手毫无胜算。五关之后的比赛是为了角逐优胜者,她只想离开,□□枯门又不允许考生弃赛。
毒打肯定是要挨的,她唯一能左右的,是自己的态度——奋勇抗争或是破罐破摔。
场上的斗法越来越精彩,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想到这些东西总要往自己身上招呼,叶琅便口中发苦。
该来的总会来。
当主考官同时念到叶琅和叱干牛的名字时,叶琅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甚至还能跟叱干牛碰个拳。
不就是一套雷电拳嘛,很快就结束了。
叶琅想得很美,可叱干牛偏偏不遂她意。站在擂台另一头,他慢慢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长刀。
刀尖落地,雷电暴起。
叱干牛一脸凝重,口音也奇迹般地消失:“既然是朋友,就该认真对待。”
叶琅压抑住对刀尖的慌乱,竟也涌起几丝斗志——对手都如此认真,她怎么好意思破罐破摔?
她起手为自己套盾,但叱干牛并没有提刀赶来,甚至没有挪动。
他站在对面,只是轻轻挥动长刀,便有六道裹挟着落雷的精纯真气呼啸而来。
咔嚓——
防护盾已碎。
叶琅只会远程法术,叱干牛手里那柄刀却可近可远。她正要运气挪位置,远处的身影寥寥两次瞬移,便举刀出现在她面前。
遇上这种对手,她连奋力抗争的时机都没有。
大刀即将劈过来,生死存亡之际,叶琅甚至不自觉地催动身为妖族的保命妖法。
一对五尺长短,肥胖嫩绿,生着红爪与绒毛的叶子跳了出来。这两枚大胖叶看似质地柔软,却能弹开雷刃,将绿眼小妖怪死死护在后头。
察觉到举刀砍人的“罪魁祸首”,其中一片绿叶勾了勾爪子,在叱干牛的手臂上抽了一记——不疼。
武官已经判定叱干牛得胜,胜利者还杵在原地发呆。
下台阶时,叱干牛忽然对叶琅说:“你能用刚才那招,再打俺一下吗?”
叶琅:“……?”
本命招式被人如此轻慢地看待,叶琅懒得废话,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小叶的保命招式——汽车自动触发的安全气囊
今天晚上写战斗场面,所以晚了一点
明天会更晚,因为我要上夹子了,所以会在十一点以后更新
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武试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