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楹隐居避世，已经有五百年没收过徒。

蕴极峰里多了一个弱兮兮的小妖怪，她数百年如一日的生活便多了些无伤大雅的波澜。

转眼间，她已经调配了十余次汤池，煎了十来次汤药。疗方确实有点用，叶琅这个药人也很是争气，半年之内便升到炼气三阶，以她如今的资质算是顶破了天。

眼看着叶琅读完一本本经卷，学完一套套功法，褚楹久违地体会到养成一个好学上进的小崽子的乐趣。

最开始泡汤池，叶琅总会晕得不省人事。扛过好几次刀劈斧砍般的疼痛，这丫头如今已能泡在水池里出言发问。

药池从未减轻剂量，清殊香也掩盖不去大殿里的血腥气。

小妖怪痛得肩膀不住打颤，口齿却咬得极清晰：“师叔祖，子休圣人的\'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应当作何解？”（注1）

褚楹捏起兽牙香拓，香灰上的压纹竟不太平整。望着炉里的残品，她缓缓皱起眉：今日心有些乱。

这时，屏风另一侧又响起怯怯的追问：“师叔祖……您还在吗？”

一把推开精细奇巧的香铲香拓，褚楹扭身对汤池喊话，“之前喝药时爱等我批阅，这会儿泡澡也要我来解惑，葛逐风惯会装模作样，私下会有这等好脾气？”

叶琅听后不羞不恼，反倒有恃无恐地晃晃脑袋：“葛峰主想害我，您却盼着我天天好，次次迁就我的。”

“小崽子，简直蹬鼻上脸——”

褚仙尊说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为叶琅逐字逐句讲起《南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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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药池里闹腾过一回，叶琅又彻底安静下来。

她今天老老实实地跪坐在石台上，只知道端起碗咕咚咕咚灌药。

没有看见誊抄纸，褚楹甚至有些不习惯，“你这几天是不是懈怠了？”

听到莫须有的批评，叶琅放下瓷碗瞪大眼睛，“灵虎作证，我昨晚亥时才从止观阁里出来。”

褚仙尊：“哦，那你都看懂了？”

“那倒没有……”

叶琅将喝空的药碗递回去，“徒孙下个月打算去秘境里开开眼，只想着该怎样向您告假，心思全被这事扰乱了。”

秘境？

顺手将碗洗干净，褚楹皱眉回忆：好像是有这回事。

荣枯门每年都会领着一群生瓜蛋子去阑云洲各地秘境寻宝，内门弟子全员参加，外门弟子需要报名选拔。

不少弟子的本命法宝便是在这时候淘到手的。

然而……

“秘境的择址与带队都由主事厅一手包办，天高路远，我这双老手可伸不过去。”

叶琅的人缘与名声都不太好，葛逐风也可能趁机下毒手，褚楹担心这家伙一不小心死在外头。

听到褚仙尊的劝告，叶琅的态度依旧坚决：她将来总要出行游历，不可能在蕴极峰里躲藏一辈子。

阑云洲共有八大刀剑冢，荣枯门仗着家大业大，每隔十年便要开启一处刀剑冢，把当年的新弟子送进去夺宝抢机缘。

曾经有资质平平的修士神器看中，从此一飞冲天，如今已经当上了合体期长老。

门派今年招了好几个天才，掌门打算提前三年开剑冢，早点为阑云大比积攒实力——若是能一举战胜断空山，那可真叫一个扬眉吐气。

赶得早不如来得巧，叶琅也想跟去碰碰运气。

褚仙尊也曾年轻热血过，也晓得剑冢对低阶修士的诱惑力。

她实在气不过，又弹了弹叶琅的脑瓜：“你去吧，回来还要补泡一次。”

配好的药粉不能浪费，她那傻外甥也该泡一次药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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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请教问题，今日的药浴结束得比往常早。

叶琅披着斗篷走出大殿，看见金发青年正蹲在树下玩沙子。

这青年名叫申屠晔，是妖族某王侯的公子，曾经还挺聪明的。

申屠晔是火质水灵的倒霉蛋，在父母的骄纵庇佑下，他也享受了足足五百年的富贵荣华。

这世子聪明美貌，却心思敏感且冲动易怒。他受到有心人挑拨刺激，背着父母强行引气入体，反倒把自己害成了痴呆儿。

嫡子为奸人所害，痛心疾首的王妃便领着孩子找上褚仙尊，甚至不惜以往事要挟。

这往事究竟指什么，仙尊没说，叶琅也没敢追问。

她不想得罪褚仙尊的亲戚，可这亲戚偏偏要堵到她面前。

“你可真臭，”

申屠晔一脸嫌弃地捂住口鼻，“你每次都一身怪味，把我的被窝也染得臭气熏天，以后能不能别来？”

等你也开始定期发臭，我就彻底不用来了。

叶琅满嘴都是酸苦的药味，屋里的褚仙尊什么都能听见。

有些地方可以任性，有些地方又必须忍让。

咽下抱怨与讥讽，她朝申屠晔坦然一笑：“你兜里有饴糖，确实比我身上好闻。”

“我早点回去，臭味也能散得快一些。”

听到这话，申屠晔反而开始不自在。他扯开布兜，远远朝叶琅丢了一块糖，又干呕着跑开。

糖上有尘土和手汗，叶琅绝对不会吃下去，也断然不能扔到路边。

她握住饴糖快步下山，任由黏腻的糖汁淌了一手。

……

掌门今年打算破例开剑冢，这消息已经在主峰上传开了。

普通人拿到神器也能光宗耀祖，这个传奇几乎是口耳相传。人人都希望这般机缘能落到自己头上，都希望自己能够重现那场辉煌。

选拔赛当天，新入门的弟子几乎全数到齐。想拿到秘境资格，必须拼杀过绝大多数同窗。

身旁站着哈欠连天的戚潇潇，抱着平平无奇的乌木刀，叶琅在某些人的审视中镇定自若。

有人好奇她究竟有多少手段斤两，有人只想将她揍得满地找牙——褚仙尊钦点的关系户，宋峰主口中的狐媚祸水，只有炼气三阶的废物点心。

多亏葛逐风亲力亲为安排的那出好戏，半年以来，她的名声一向很“好”。

选拔赛不用抽签，全靠修士互相指定对手。

教引长老还没下令分组，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便用剑鞘对准叶琅：“我选她。”

于是，叶琅第一个走上擂台。

对面的修士约有炼气五阶，手中灵剑华光四射，剑刃上还跳动着细小的冰晶。

叶琅一拔出漆黑黯淡的刀刃，对手便嗤笑一声：“凡人的破砍刀也好意思带上修仙台，真是笑掉大牙！”

“给广白尊者跑了那么久的腿，连个好武器都没捞到？”

叶琅听后微微一笑，手指从刀锋上抚过，带起一片熊熊烈焰。

她扬起流明刃，发丝几乎要被映成火红，“确实比不上你的剑。”

语气轻快，她手里的乌木刀也只是轻轻挥动了一下。

五面火墙顷刻间拔地而起，朝对面呼啸而去。

注1：摘自庄子《南华经》第二十七章 外篇，原文是“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

没走成，出发地和目的地机场都有感染者轨迹

申请没通过，可能又要放假一个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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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