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执抬起左手,戳在叶琅的额头上:“此处,差点爆开。”
叶琅缩起肩膀,那只手又虚虚指向她的腹部,“这里,经脉受损。”
眼眶有瘀血、掌心有灼痕、脚踝有针孔……这些伤痛早已消失、早已被祛痕膏抚平。
掌下的封皮褶皱不堪,将叶琅的伤口一一点出,他垂眸看她。
寒气拂过脸颊,叶琅将双手藏在身后。
墨执一声不吭地扯住她的袖口,将那只右臂慢慢拽出来。
“你中过毒,”
一缕黑发落在叶琅膝上,他张开血色浅淡的唇,“只差一厘,毒汁就要渗进桡骨。”
叶琅羽睫颤动:“魔族伤的,早就痊愈了。”
“我这些伤口不算什么,与刀剑法术为伴,门里的弟子都要挂彩。”
“修炼时受伤倒也正常,”
她举起一根食指,笑得有些难为情,“为了摘那两颗甜果子,我这根指头差点被木刺扎穿。”
在叶琅轻快的语调中,墨执松开手,任由那只单薄翠绿的袖子从掌心抽离。
他抚平书页,退回座位:“你不愿提,我便不问。”
主殿重新安静下来。
师尊迟迟未归,对面的灵茶一口没动。
叶琅脑内转了一百八十道弯,手里的《日月经》卷了又卷,决定自暴自弃:“仙——墨执……”
墨执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她将饱受摧残的经书丢回储物袋,“我已经筑基了。”
她不再是落月仙君的盆景,而是名正言顺的修行之人。
是自由之身。
对面似乎没有听懂暗示:“嗯,我知道。”
叶琅:你知道了,那然后呢?!
她正要迫不及待地问个明白,墨执却主动开口:“你的筑基大典,热闹吗?”
话题被岔开,叶琅感到猝不及防:“师尊不喜铺张,所以只发了十一帖请柬。”
墨执用指节撑住脸颊:“□□枯门有十二位峰主。”
叶琅心头一紧:“师尊摆了一桌药宴,只用来招待亲朋好友。”
“哦。”
墨执低头喝茶,似乎对这场简朴的大典失去了兴趣。
*
两人在大殿里坐到黄昏,褚仙尊的药还是没炼成。
灵茶又续了一壶,落月仙君依旧没有告辞之意。他甚至掏出来一本传奇,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
看到书名,旻天十分眼馋:“那是第十六册《蝴蝶记》,阿蝶撞破未婚夫与小师妹的奸情,要与门派彻底撕翻脸。”
他越说越亢奋,急得跺脚,“你还没来得及买,人家都已经读到一半了!”
叶琅:“……知道了,过两天就去书屋。”
听旻天这样一描述,她也有点想看。
旻天恨铁不成钢:“对面就有现成的,你去借啊,何必花钱多买?”
“他喜欢你,肯定愿意把《蝴蝶记》借给你。”
避之又避的东西被旁观者戳穿,叶琅臊得头顶冒热气:“你就不能再等两天!”
脱口而出的抱怨在殿内回荡,墨执闻声抬头,将读到一半的话本收回袖中。
在旻天的嗤笑声中,叶琅恨不得锤死自己。
为了缓解尴尬,她看向门外的落日:“天色已晚,你若不急着回,就请随我下山吃顿便饭。”
褚仙尊闭门炼丹,叶琅便要承担起待客的重任——请落月仙君吃饭。
食堂里的辣椒蘸馒头太随便,亲自下厨可能会带来变数,还不如带他去城里最好的东逢楼。
墨执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发现叶琅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玉冠狼裘:“你这身装扮……可能不方便上街。”
太隆重,太显眼。
墨执长眉微蹙,心不甘情不愿地变成一位身穿布衣、佩着匕首的凡人青年——但他保留着最后的倔强,没有遮掩自己的容貌。
叶琅不再得寸进尺,领着墨执走出正殿。
跨出门槛,她下意识环顾庭院,却没有看见乌曲。
站在叶琅身后,墨执冷不丁出声:“他有要事,回断空山了。”
“原来如此……”
叶琅压下心底的失落,右手扯住墨执的箭袖,左手催动内门弟子令。
再度睁眼时,两人已经站在荣枯城街头。
今日恰逢荣枯门沐休,路上摩肩接踵,街边的小摊前也都或多或少地围着修士。
有弟子认出身着常服的叶琅,恭恭敬敬地过来喊师叔;也有弟子挤在人堆中,好奇地打量着与叶琅同行的男青年。
叱干牛满头大汗地排队卖熏鱼,后背忽然挨了一记。
回头又低头,他发现晏轩正贼眉鼠眼地比划:“叶师叔刚才路过了。”
他连忙抬头眺望,却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后脑勺。
他有些失望,晏轩喋喋不休:“她旁边还跟了个相当俊俏的凡人小白脸,嘶……叶师叔竟然喜欢漂亮男人。”
叱干牛恍若雷劈,正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被万俟时年一把勾住脖子:“你要去哪,熏鱼不要了?”
他失魂落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晏轩则一脸八卦地附在水云瑾耳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
水云瑾沉吟片刻,扯出一抹端庄的笑意:“有点好奇。”
晏轩见状,继续煽风点火,“既然咱们都感兴趣,不如……直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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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逢楼的大堂人声鼎沸,楼上照例有视野极佳的雅座。
坐到窗边,叶琅把酒楼的招牌菜齐齐报一遍,又点了几样时鲜果品。
领了赏钱的小二欢欢喜喜地离去,房间里又重归冷清。
主街上的红灯笼渐次点亮,恰巧落进墨执的眼中,跃动着暖融融的火光。
运河里的画舫飘来美酒与脂粉香,叶琅的后颈也慢慢放松。她舒舒服服地卧在圈椅中,将胳膊搭在窗外:“你看,荣枯城的夜景如何?”
墨执闻言转头,眼中仅能看见那只皓白纤细、懒散自在的手。
他情不自禁地点头:“……好看。”
歌子婉转,夜风沉醉,酒菜还未上桌,叶琅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动静,她挺直腰背,雅间却被外头的人豁然撞开。
两片门板轰然倒地,上头趴着身负巨剑的圆脸少年,门外还站着三个老熟人。
万俟时年抱起双臂一脸坦然,水云瑾依旧像终年不化的冰雪,只有叱干牛满面通红地鞠躬道歉。
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少年摸摸后脑勺,咧嘴一笑:“叶、叶师叔也在东逢楼吃饭啊,有没有兴趣凑个桌?”
叶琅被这四个家伙气得眼冒金星,墨执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目光在叱干牛身上驻留片刻,他侧过脸:“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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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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