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哥哥,好似并非常人。’宁康郡主将疑惑目光投向福寿。
福寿郡主:“他是我救命恩人,娘亲让我们带着天阙哥哥一起玩。”
带着玩?宁康郡主露出微笑,她看着朝天阙过于清澈平静的眼睛,颔首:“好。”
天阙撑着手,把自己整个人完全缩进宽大的金檀木太师椅椅中。而后把双手搭在扶手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不再说悄悄话的姐妹。
宁康郡主拾了本书,抬头问:“天阙哥哥要看看吗?”
天阙摇头,小小声地:“累吗?”
宁康郡主愣了一下。
福寿郡主:“问你写课业累不累。话说你今天课业居然还没做完?”
宁康郡主道:“不累。与我而言,这是一种修行方式,可以放松。”
天阙与福寿郡主齐齐露出了“可怕!世上怎有如此之人”的神情。
“今日课业已完成。母亲说春闱已经揭榜,便拿来了科举题目让我试一试手。”
福寿郡主闻言,觉得不管是母亲还是妹妹都相当可怕。春闱的科举题目是能拿去试手的吗?
“那你写完了没有?”
“没有。”宁康郡主诚恳:“有点难。”
有点难……呵呵。福寿郡主站直身体,不再打扰她了。“已经介绍与你认了人,那我走了,带着天阙哥哥去转一转这府中。”
虽然一场见面虎头蛇尾,可天阙在公主府三位主子面前都露过面并得到了她们的承认。那么自今日起,天阙能够在这公主府内横着走了。
等同于禄安公主府上第四位主子。
新出炉的公主府小主子——天阙公子在侍女领路下来到从叙选定的院子时,天色已经黑了彻底。
院子当然没有熄灯,院坝中,从叙正坐在石桌边,擦拭着新获得的长刀。
天阙踏进院子里,从叙锋利的寒刀推入鞘中,刀被放到桌上。从叙三两步迈得大而急,几个呼吸来到天阙面前,伸手一抱就搂着天阙,提小孩子一样拔了起来箍在怀里。他还顺手摸索了下,自己塞给天阙防身的小玩意儿还在。
“叙哥。”天阙攀着他的肩膀,唤从叙。
从叙抚了抚天阙的背。尽管天阙毫发无损,他还是习惯性安慰下天阙可能受伤的心灵。“水已经热好了,公主让人送来了新衣新鞋。”
天阙学着从叙的动作,抚了抚从叙的脑袋。“嗯。”
乖乖的,但眼睛在听到新衣新鞋的时候亮了亮。
很可爱。
从叙心想。他忍不住亲亲天阙的眼睛,姿态熟络,语气温柔。浑然不在意还没退离院子的侍女如遭雷劈瞳孔地震的神色,就这样搂着天阙,直接去了沐浴之处。
侍女:啊啊啊新来的男宠绿了她们公主!
片刻后,从知道这两人相处模式的禄安公主挥退了侍女,“这方面的事不必报。”
神女有情襄王断袖。
从叙……比韦小国舅更非良缘了。
禄安公主遗憾地放弃了在从叙起势后稍微凑一凑他和朝府五小姐的想法。
有龙阳之好的男子还是别祸害好姑娘了。
今夜,有人洞房花烛,有人好梦正安。
韦小国舅掀开朝嘉真的红盖头,禄安公主勾着面首的腰带,天阙抱着从叙的手臂,他们不约而同,最后盖上了被子。
红浪灼人。
唯有朝洵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一双红眼,准备明日暗示手底下的人,狠狠参禄安公主几本。
陛下对这个女儿越发宠爱了……可禄安公主实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手劈驸马,驱赶婆家。将两名女儿改为皇室之姓,豢养面首三千,还时不时向陛下推荐她的面首……
野心昭昭,牝鸡司晨!不可饶恕。
女子,岂能越过了男儿去?
朝洵怒意的神色一怔。他忽然起身,只着中衣,赤足跨步,忽略侍女们声声询问步入院中。
寒潇院—— 这座院子中央种着一棵月桂树。如今桂叶浓密,郁郁葱葱。自从十几年前埋进去一个女人的尸体,它再未开过花。
朝洵按住月桂树并不粗壮的树干,仰头,浓密的树荫只遮了少部分的天。
金月高挂。
——她已在天上。
她怎么还在天上?!
“阿姊,大照女子不该有你的模样。”
文雅风度的中年男人此刻阴气森森,鬓发乌黑,蓄起美须。他抓碎了一片月桂叶扔到树根底下。
“禄安想要爬到本官头顶。”朝洵站直身体,走出被月桂树叶遮住的树荫,晒着月光,坐上侍女搬来的竹椅。
朝洵看着那棵月桂树,眼角余光里的金月不再显眼,他凝视着树。以多年未见的姿态,好像在与树下尸体的灵魂对视。
“绝不可以。”
朝洵并不厌恶才华出众,想要做些什么的女子。正如他乖巧懂事的五女儿,能帮他更进一步。
但想要翻过朝洵,站在他脑袋顶,便为他所不能容忍。偏偏,禄安公主不仅想爬上朝洵头顶,还想把他踹下去、彻底弄死。
不为他所控制——更令人厌恶。
这让朝洵不受控地想起月桂树下埋着的女人。她叫朝盛,与朝洵同一个姓氏。
因为,朝洵的朝,是朝盛的朝。
朝盛是朝洵的表姐,同时,也是他作为朝家养子那几年,未来要入赘的妻与主。
朝洵并不排斥嫁给阿姊,可朝盛在知道她会与朝盛成婚,竟大骂他和她的父亲疯了。朝盛和她父亲大吵了一架,几天后就带着包袱款款离去,要闯荡江湖。
临走前还安慰朝洵,让他不要介意她父亲的昏话,她不会嫁给他为妻。
这一句话后,是朝盛没有注意到 “”朝洵的脸上露出了多么的不甘心。
朝盛说到做到,真的便闯荡江湖去。朝盛闯荡江湖的十五年不仅仅是江湖被她统治的十二年,更是朝洵无法遗忘的二十年。
即使朝洵把她骗回家中,挑断她的筋骨废除她的武功,迫使她与他生下孩子——朝盛从未放弃过杀了朝洵。
朝洵的爱意不能打动她,朝洵的恨意不能磨平她,奶娘的劝诫不能击溃她,朝天阙的出生也不能牵绊她。
最后硬生生捅穿朝洵贴身护甲的朝盛被乱刀砍死,埋在朝洵“无人知我、无人爱我”,“寒风潇潇,我自孤高”的院子里。
那时候,朝天阙不满七个月。
而以为自家小姐在外风流怀上他人孩子,挺着肚子回家让朝洵养,因此在朝洵的陪伴下,苦口婆心劝了朝盛许多次的奶娘在那一刻才明白,她,做了朝洵害死朝盛的帮凶。
朝天阙是朝洵与朝盛的儿子。
是那一天起,奶娘最爱的人、最愧疚的人与最恨的人、最厌恶的人的孩子。
那孩子没有名字,排行十八。
奶娘无数次想要掐死他、毒死他……可朝洵让人看着她,而他又是小姐唯一的血脉留存。
最后只能不闻不问。
朝盛有一把剑,名叫天阙。
她志气钊钊,试图挽回山河,何其胆气。
她视手中剑为挚爱,给宝剑镶嵌了美丽的宝石。
有些花里胡哨,但任谁不敢小觑它。因为天阙剑的主人是行风剑,“天下第一、春风割喉!”
天阙剑断在朝洵手中。
口口声声说爱,纳妾生子不碍。以二十多年好弟弟的身份,以一位老父亲的身死,骗得朝盛断了手脚,没了功夫,失了宝剑。
被迫与朝洵在一起的三年,朝盛无时无刻不在杀朝洵。
但朝洵比她心狠太多、太多,而朝盛察觉到他恶意时便已迟朝洵千百步。
天阙出生时,朝盛已被药毒得疯疯癫癫。她唤她的孩子:“天阙、天阙!”
于是朝府十八公子名为天阙。
天阙这个名字并未被人呼唤多年。
朝天阙两岁时仍不能开口说话,且目光呆滞行动迟缓。
先生教导许多遍的东西,天阙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废物!”那一天,朝洵劈头盖脸地将天阙的课业摔到地上。“丑陋至极。”
野鸡画鬼符都比天阙写的东西像字。
医师来来去去,他们斟酌着给出答案:“怀胎时母体受了损,这孩子心智有缺,难如常人……”
怀胎没怀好,娃是傻子,治不好那种。
“本官不需要一个傻儿子。”
还不是朝相的朝洵同样冷酷,医师们冷汗涔涔。
朝天阙三岁时,医师换了一批又一批,他还是沉默、痴呆。
朝洵仅存的那点慈父心消失殆尽,朝天阙被他扔到某个院子里自生自灭。
“阿姊与我的孩子怎会如此愚笨不堪?”
朝洵不肯承认痴傻的朝天阙是他唯一的嫡子后,他满朝府的子女妾室们为了讨好他,争先恐后地对付小傻子为朝洵出气。
被蜜蜂蛰痛了,小傻子学会了奇怪而大声地叫,被雨淋得发高烧,小傻子迷迷糊糊会发出模糊的字音……
被扔在高高的树上一天都下不来,小傻子的眼睛里会流出与所有孩子都一样的泪水。
奶娘终是从朝盛的守斋屋冲了出来,她疯癫地冲朝洵大喊:“那是小姐唯一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对他!”
“我是他爹。”
补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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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傻子和老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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