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拄拐站于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映蘅一行人,背光之间脸色模糊,只见阴影覆盖的上脸上下移动,沉闷的问候从口中传出:“方爷,您今日怎有闲暇,到樟城分行中来?”
江映蘅见着方衍舒在拐角处停下,面色如常,向着眼前的老者稍稍作揖,也不曾解释理由,只是带着距离吩咐:“许久不见了,吴叔。二楼可有空房两间落脚?”
被方衍舒唤作吴叔的老者沉默着向上走去,手中拐杖拄在地面,走动间沉重的敲击之声规律作响。江映蘅拎起裙摆,脚尖轻踩,如飞絮落地,轻飘地跟在方衍舒的身后,随着身前两人走至二楼的一处拐角的尽头,两扇对开的木门就立在窗扉之边。吴叔带到之后,一双眼皮遮盖的苍老眼瞳与方衍舒对视点头,便又撑着拐杖离开。
“小师叔祖随意选择一间住下便可,无需与我客气。”方衍舒眉眼舒展着笑意,他稍稍退让向后,由着江映蘅自己选择一间空房居住。
见着方衍舒如此说道,江映蘅也不谦让,随手选了右侧的房间便推门而入,与方衍舒相别与走廊之中。她掩上房门,细细观察门内的景象。房内的摆设都带着点古朴气息,一旁的茶桌上摆着一盆将开未开的蝶兰,木椅之后的悬着的墨字卷轴似也是大家之作。江映蘅指尖在茶桌上拂过,带着暗红色的木头吸引她的目光,便是她在长川山上见识过江秋眠那一屋的檀木,见到这方式商行也不由惊叹,这随手拿出的空闲房间竟是不输于长川山的奢华,制成长桌的木头分明是些名贵红木。
江映蘅稍稍感慨之后,便在一旁的木床上坐下冥想,抽着点空暇回复体内的灵力,也权当做一次休息。只是待到她再度睁眼,窗扉之外已是一片星夜。她见着房内一片漆黑,仅有点点星光照下,也未急着去寻找烛火,仗着筑基期后灵力反复淬炼的双眼可在夜里视物,江映蘅便将袖中符文内藏着的长剑抽出,重新佩在腰上,重新走出房间。
江映蘅站在方衍舒房门之前,手指在门扉上轻叩三下等待。
“进来。”从门内传来方衍舒的低声回答,只是原本低沉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出,竟冷彻得如同长川山巅的冬雪,带着宗门内从未有出现的寒意。
江映蘅无声地踏入房内,见着方衍舒对着一盏孤零烛火批注着一沓书册,他左手捏着鼻梁,脸上是不曾见过的疲惫。她只是将房门阖上,静坐在方衍舒旁的木椅上,将原先披散在脑后的长发绾成发髻,等着他从手中事务中抬头。
“竟是这个时辰了。”方衍舒草草写完最后一行批注,将手上的书册放于一边,靠在身后的木椅上闭眼休息。片刻之后睁眼,眼神又变回了原先的温和清明,脸上重新挂起了点点笑意。
“我见外头已是人声寥寥,想来这时便可以去那冤魂作祟的地点探查?”坐了许久,江映蘅便在熟识的方衍舒身边稍稍放松仪态,斜挂在木椅的扶手上,云鬓垂于脸侧,杏眼半睁间眼眸看向方衍舒。
“这次的任务尚可如此,若是其他的任务,万万不能第一时间便赶去现场,必须先对涉及的人员稍作调查、探访后。”方衍舒垂眼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明灭的火光扑在脸上打下阴影。他稍加纠正江映蘅的错误,向着她提起樟城分行管事人员送来的些许信息。
“按着遣事处提前给出的描述,这冤魂作祟之事只出现于当地的苏家。这冤魂日夜缠着苏家小姐,城内有着冤魂讨债的说法,只是近日多传言,这讨债、讨的是情债。”
江映蘅疑惑地哼了一声,这冤魂倒是与宗门介绍的类型有所出入,不喊冤、不要命,只是追着讨要情债?她双脚并拢坐直,右手抵在唇边思索,而后低声询问方衍舒:“这也奇怪,不知方讲师可有苏家小姐的信息?”
”苏家小姐?这苏家似乎家管教森严,少有仆从在外多嘴,只有几句含糊不清的流言。这苏家小姐面目姣好、才情过人,出生之时便与城内另一世家订婚,结契之人也死心塌地痴迷苏家小姐,便是城内风言风语乍起,也未松口退婚。”方衍舒拾起另外一侧的书册翻看一二,对着江映蘅说完后,他便低声自言自语,“说来也是怪事,若是管教森严,这冤魂讨债又是如何传出?”
“无非两种情况:天灾、**。”江映蘅随着方衍舒的思绪分析,听着他的喃喃自语,也便自己下了定论。
“有些道理,只是困于室内苦苦思索,不如去冤魂出现的地点走一遭?”方衍舒将手中的书册随意抛掷,而后吹灭灯盏,从桌前站起。他走于紧闭的窗前,推开窗扉,向着江映蘅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行动。
夜色之中,方衍舒与江映蘅两人一袭黑衣,于屋檐之上跃过,倒也不算显眼。江映蘅跟在方衍舒身后,见着他熟稔着向着远方奔去,便也踩着踏雪寻梅,从青瓦之上轻轻跑过,落地间只有沉闷的轻点,她如那飘絮一般飞在方衍舒的身后。
前方,苏家灯火通明。
苏家之中,一对对仆役在各个院落之中走动,守备最为森严的院落分为内外两队,外部是人高马大的护卫,院内是提灯巡逻的阿嬷。隔着影影绰绰的纸窗,可以见着灯火摇曳着投下影子,时而映照出梳头的人像。
“这应当就是苏家小姐居住的院落了。”方衍舒压低声音,见着屋檐之下的护卫提心吊胆地四处巡查,他割开食指,用着鲜血绘出几枚符箓,遮挡住两人的身形。
“这护卫也过于夸张了。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是为了抓人,还是为了抓鬼。”江映蘅轻点瓦片,落在方衍舒的身侧。她轻啧一声,若说在意,这护院之人全是寻常人士,未有道士、和尚的存在;若说不在意,怎会有家中这么劳心动力,只为一件冤魂作祟之事。
“这任务,想必颇有隐情。”方衍舒颔首着赞同,他抱剑立于屋檐,冷眼见着下方护卫的来来去去,同一旁的江映蘅一等着冤魂作祟的时刻。
天穹之上明月暂隐,江映蘅见着灯盏中的火烛更换,想必也到了深夜时刻。
与苏家小姐相对的偏僻厢房中响起怪叫,低沉的哭声之中还夹杂着窃窃笑意,嗓音尖锐着混杂恶意,只是言语实在模糊,分不清到底在尖诉着什么。徘徊在小姐闺房前的护卫被这动静调走一半,只剩一半还兢兢业业地站于院门之前。
江映蘅远眺着作祟的厢房,神识稍稍外放,并无甚鬼祟之气溢出,流动的灵气依旧如常。她侧身靠向方衍舒,望着闺房内时不时映照的人影,低声说与方衍舒:“这冤魂作祟的动静怕是人为,只是苏家小姐这般冷静,想必有些牵扯。”
方衍舒稍稍向另一边的屋檐走去,他半蹲在瓦片之上,招手向着江映蘅示意。屋檐之下是属于苏家小姐闺房的一扇窗扉,一道黑色人影艰难地翻出窗扉,身后还带着沉重的包袱,蹑手蹑脚地朝着远方跑去。江映蘅细细观察了黑色人影,身形瘦小、曲线明显,连踩下落叶的声音都格外微笑,这人影分明是位女性!
“这怕是苏家小姐本人——”江映蘅喃喃说道,她与身边的方衍舒对换了了然的眼神,只是还未等二人作甚判断,身下的庭院便开始躁动,大喊、苦恼,脚步声嘈杂着响起,各类的声音混作一团。
“小姐不见了!”
“莫非真是冤魂作祟?”
“都愣在原地作甚!赶紧追出去,这是人是鬼都要见见!”
江映蘅将腰间佩着的长剑取下,虚虚握在指掌之间,还未等到屋中的护卫追出,她便先行踏步向着人影跑去的树林,脚尖点过树梢,似清风掠过,寻找人影的踪迹。方衍舒见着江映蘅已走,便暗自叹气,取下了附在屋檐之上的符箓,也随着她一同追去。
漆黑树影掩映之间,苏家小姐同一位粗犷男子深情相拥,盈盈目光相对,未语泪先流。身后,嘈杂的追捕队伍已闯过树林的掩护,向着二人所在之处逼近,苏家小姐只是决然地回望身后苏家的草草轮廓,而后与男子牵手向前奔去。
“阿莹,过了这林子,你我二人便自由了!”男子的声音与那苏家响起的低沉哭声相似,安慰着身边啜泣的女子,“你且坚持着,林子那头我大哥早已备好行船,待得出了樟城,你我便可相守,不必管那婚约、家事。”
方衍舒停在江映蘅身边,见着她皱眉旁观、朱唇紧抿,一些预感缓缓浮起,只是还未想通,他便见着江映蘅手中有些动作。
“小师叔祖,你这是——”方衍舒见着江映蘅默不作声出鞘,对着树下缓缓逼近一对情人的护卫掷出长剑。他来不及阻拦,长剑似流星一半贯穿黑夜,砸在领头护卫的脚前,惊呆了追捕的人员,也让那一对情人的踪影再度消失于长夜中。
“我便是给这对情人一个机会,若是命该如此,这帮助也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该私奔,便是有我相助,也迟早被家中护卫逮住。”江映蘅咬着下唇说道,眼睛浑圆、逞强地盯着方衍舒,固执着观察树下护卫在林中兜兜转转,寻找着那对情人的位置。
“这……小师叔祖也未免强词夺理了,”方衍舒被江映蘅先说出的托词哽咽住,也找不出反驳之话,便转了话题,“也是这次冤魂作祟实为人为,若是再撞见这类任务,小师叔祖可别单独离开。”
江映蘅也知自己先有错误在身,便没有再度说些什么,只是点头着应下方衍舒的话语,同他一并回到方氏商行中,准备听着方衍舒的一长串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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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任务、城内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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