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眼睛好漂亮。
苏樾与少爷对视时,心里冒出这么一句。
现在少爷的眼睛,不是那么猩红的野兽眼睛,也不是深红如血,更不是暗暗的红,而是两枚清澈的红宝石。
或许是夜月照得少爷的眼睛那么好看,也或许是因为星空的闪亮将少爷的眼睛映衬。
苏樾就这般看着少爷的眼睛,直到少爷的轮椅后退,窗帘被缓缓合上,他才移开目光。
天快亮时,苏樾还坐在原地,他垂眼望天边,分辨得出今天依旧是个阴天,好像许久没放晴了,不过就算放晴,他也逃不出庄园的。
苏樾看向腕上的手铐,心想,是否这算一种他的命运,他是不是要将这个庄园的过往搞清楚,等被困庄园里的鬼都消散之后,他才能真正离开这儿。
身后传来酿酒人说话的声音:“不如你们谁再在这庄园里放一把火,烧死现在的我们吧!”
听起来像是喝醉了在说胡话,苏樾回头,看见他们七个。
酿酒人正好转过身要去吐,管理者用罩衣衣摆揩着大剪刀,道:“自己调酒自己醉,真是没救了。”
清洁工看苏樾的眼神很淡漠,他站在最后,没被矮他一截的厨师挡住,厨师对苏樾说:“一会儿就该喝药了吧。”
“真金贵啊。”小少爷嗤道,随后看了眼天边,幸灾乐祸:“苏樾,今天可还是阴天,不能实施你的逃跑大业,你很失望吧?”
女仆叉腰道:“小少爷!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阴阳怪气啊?”
小少爷双手插兜转过了身。
“苏先生,快进来吧。”管家笑着说。
苏樾起身,搬过椅子,经过他们几个身边,回到大厅后趁他们还没走,苏樾犹豫再三,说出口:“各位,我有重要的话想对各位说。”
趴在椅上吐不出来的酿酒人最先看向了他。
上楼梯的小少爷停步,侧目。
其他人也都望向了他,他嘴皮子动了几下,还在酝酿措辞。
“歘”一声,大剪刀被管理者戳入苏樾身后的墙壁上,苏樾后知后觉抬眼,冒出冷汗,这剪刀就是从他耳边擦过去的,怪不得刚才有一阵风。
“你到底说不说了?”管理者抱臂偏头。
管家道:“各位请给苏先生一点时间。”
小少爷转头要走:“不给。”
“是关于到底谁火烧了庄园的事。”苏樾立即说。
“什么?”小少爷盯向他,“这种事情,你向表哥报备过了吗?我们几个人的事情,凭什么要你来管?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很聪明吗?”
“我们几个的名字,不都是苏樾找到的吗?”女仆大声说。
苏樾说:“就是因为你们不记得了,我才想帮你们回忆起来,这对于你们还有我来说,都是一个谜,我希望这谜题被解开之后,我们都能各自安好。”
“啊。”酿酒人用气音讲话,活像条毒蛇,“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想帮我们回忆,原来是为了自己啊?”
“你耳朵是聋了吗酿酒人?苏樾刚才不也还说,希望我们各自安好?你听到哪里去了。”女仆扭头瞪着他。
酿酒人恨道:“女仆,你真以为我不打女人的是吧?”
“你!”女仆跺脚气愤。
苏樾这时说:“你们放心,我会跟少爷报备的,如果少爷同意的话,我希望你们,也要配合我的工作。”
“先不说表哥同不同意,你还痴心妄想想要我们配合你的工作?你的什么工作?”小少爷说完咧嘴笑了一下,很不相信苏樾似的。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火烧庄园,到底你们为什么被困?不想知道你们生前的那些回忆吗?”苏樾问。
管理者打个哈欠说:“要不就是某个人恶意放了把火,要不然就是不小心起火了,哪儿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啊?”
苏樾抿唇不语。
管家道:“苏先生,一切等你跟少爷说好了再定吧,现在天亮了,苏先生也该喝完药,去陪床了。”
苏樾点头:“嗯。”
在厨师那儿喝完药,苏樾去洗漱了一下,接着便拖着铁链去二楼,厨师跟上来,问:“这链子重吗?”
“不重。”苏樾轻笑,“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像一条狗。”
厨师道:“苏樾,狗可不是贬义词啊。”
苏樾愣了愣,“是么。”
厨师跟在他身后上楼,他不解问:“厨师是要去找女仆么?”
“不是,我要送你去少爷房间。”
“为什么?”苏樾笑道:“是因为我感冒了关心我,所以要送我吗?”
“也是少爷的吩咐。”
苏樾的笑僵在脸上,走了几步后,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就是少爷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药啊。”
苏樾心想,这些少爷不会自己问么,果然,少爷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满足私欲的工具。
即将到少爷房门前,厨师快走几步,敲门推门,冲里说:“少爷,苏樾喝完药来了。”
苏樾默默站在厨师身后,觉得自己莫名像一个犯人。
这时厨师低呼一声,转过一张绯红的脸,超级小声对苏樾说:“少爷刚才在穿睡衣,我看见少爷的肌肉了,苏樾,你很有福气啊。”
“你在说什么啊?”苏樾涨红脸,“你快别瞎说了啊,别被少爷听见。”
厨师低下一张红红的脸走了。
这下可好,苏樾不敢轻易推门进去了,他冲着门缝问:“少爷,你穿好衣服了吗?”
少爷没出声,苏樾便开始敲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地上的链子开始抽动,随后将苏樾一扯,扯进了屋子。
苏樾站在门口,看见少爷靠床头坐,原来是因为少爷上床了,这链子才会把他给扯进来的,他忙道:“少爷,那我就进来了。”
少爷看向他:“废话。”
不用说,嗓音依旧很冷,好像就没有哪回不冷的,苏樾拖着铁链往少爷那边走,少爷说:“很吵。”
苏樾另一手把链子牵起来,少爷盯着他的侧脸:“很吵。”
苏樾转眼看少爷,道:“那我认为应该再铺一层地毯。”
少爷打个响指:“你现在铺。”
一条厚重的毯子,像塌下来的一片天空,把苏樾压倒吞噬,苏樾像小鸡仔一样,在毯子里扑腾了一下,重得要死,苏樾无力蹲了会儿,听见少爷命令他:“铺。”
苏樾愤愤甩过链子起了身,链子将地毯从他身上打下去,他转眼看去,少爷一手扶额瞧着他,满脸冷漠。
于是苏樾弓腰,开始铺地毯,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像是有强迫症一样,非把有些倾斜的边角给扯方正,这活干完,苏樾背后出一层汗,他看向少爷,道:“我身上有汗味,不如今晚不陪床了吧?”
少爷半眯眼,眼露猩红。
“那我上床了。”苏樾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
刚上床,灯灭,两副手铐被吸到一起,苏樾这回一定要抢在少爷前边把手移开,但没想到会被吸得这么紧,跟打不开的罐头一样,死死拉也拉不开。
苏樾面露困窘,这才发现,他把少爷的胳膊完全扯到了身前来,这就像是少爷单手环抱他一样,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不敢去看少爷,但能感受到从少爷身上泄出来的冷气,少爷跟个冰柜似的。
“我扯不开,少爷你扯吧。”苏樾说完,咽了口口水。
少爷轻轻松松将手拿走了。
苏樾躺下来,想到正经事,说:“少爷,刚才在一楼大厅里,我跟他们七个说了,说我打算查清楚庄园在一百年前是被谁火烧的,还有,要帮他们想起被忘却的回忆。”
这话说完后,房间里一片死寂,苏樾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盯了多久,听见少爷说:“然后各自安好?”
苏樾用鼻子“嘶”一口气:“少爷你都听见了?”
少爷又不说话了,他放柔声音接着说:“各自安好不是很好吗?从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互帮互助了,得到了都想得到的东西,这样不好吗?”
“我没得到。”
“少爷想得到什么?”
少爷淡声:“你。”
苏樾呼吸加快同时紧急挪动身体,跟少爷拉开距离,轻声劝慰道,
“其实少爷,这不过是你的执念,这也不怪你,都怪那算命的瞎说八道,算命跟传言,都是不能相信的,少爷,你一定会放下执念的,因为这世上,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少爷,等我查清楚这一切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
又等许久,等来少爷一句寒冷的:“你还想要奖励。”
刚才那一堆话,苏樾都快把自己给说睡着了,他迷迷糊糊道:“嗯,想让少爷放我走。”
“不可能。”
“你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苏樾完全阖眼,或许是喝了感冒药的作用,他忽然特别想睡觉,既然少爷还不愿意的话,那么就暂时先不谈这个,他道:“我睡了少爷。”
睡梦中,苏樾觉得好热,睡姿转换八百遍,躁动无比,忽而一块冰靠近了他,就在他身边,他顺手捞过,贴住了睡,不知为何,这梦他在之前好像就做过一次。
少爷垂下睡眼,照着苏樾的唇吻去。
不管被怎么亲,苏樾都没有醒。
入夜后,苏樾醒来,觉得身体又轻快了一些,今天再按时喝药一天,应该就会完全好,不过那药很苦很难喝,庄园里又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苏樾一张脸仿佛成了痛苦面具。
诶?好像没感觉到少爷的冰冷,苏樾侧头一看,少爷不在,太好了,他起身,听见浴室传来水声,依旧跟砸冰雹一样。
苏樾下床穿好鞋,摸了把有些干裂的嘴唇,随后目光坚定望向前方,他今天,要干一件大事。
他来到浴室门前敲门:“少爷?能听见我说话吗少爷?”
水声依旧,他又问:“少爷?能听见吗少爷?”
浴室门猛然被打开,他被少爷青筋爆出的手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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