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伤比较严重，要先去医院处理，其余人则去警局做笔录。警察叔叔让他们给家长打个电话，报平安，以及说明情况，等会儿要监护人亲自来接才能走。

许橙怯怯询问：“警察叔叔，请问让我外婆来接我可以吗？我平时和我外婆生活，不和我爸爸妈妈一起。”

“监护人来这是规定，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你爸妈来一趟怎么了？你拨号码，我和他们说。”警察知道是不负责的父母把小孩丢给祖辈带，语言都有些生气。

许橙紧抿着唇，现在已经很迟，打给妈妈……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妈妈联系了。正当她无措时，林凡向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是她哥哥，我已经给家里人发过消息了。”

在场的人都惊愕，因为刚刚看上去他们只是同学。当然，反应最大的还是许橙，她偏头看向林凡，现在是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乱说话呢？

警察皱着眉问许橙：“他是你哥哥？”

“我们是重组家庭，我父亲和她母亲结了婚，所以，我是她继兄。”林凡没有回看许橙惊愕的目光，继续说，“没有和别的同学说过我们是兄妹，只说是同学。我给爸妈都发过消息了，她可以只给她外婆打电话。”

许橙愣愣地看着林凡，就在她身旁的林凡，他的样子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他了呢？他刚刚在说什么啊，他是她哥哥？

警察去问混混了，许橙小声说：“你别……我、我叫我妈妈来也可以的，这种事情上，不可以说谎的。”

“我没说谎。我是你哥哥，我们以前见过的，小时候。”林凡眉眼平静，警察喊他们上警车，林凡错开视线，轻声，“现在不要多想，具体我之后再和你解释。”

许橙整个人颤了一下，身体，还有心。

他们上警车了，林凡示意警察之后，先和陈路说话。林凡拍拍青年肩膀，压低声说：“今天的事，你可以告诉那边我打架了，但是不要说是为了我妹妹，明白吗？”

林凡有轿车，陈路是他司机。陈路不止是司机，还是保镖，最重要的是，是林永年安排在他身边关注他情况的。老爷子虽没明说，但林凡知道，也默认，今天是第一回挑明了说。

陈路嚅动几下嘴唇，说：“董事长要求我将所有事情如实汇报，抱歉，小林总。”

林凡盯他几秒，扯唇一笑：“陈路，别忘了这里是中国，老爷子在美国呢。你要想清楚以后林家是谁接手，不要舍近求远。”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很一副玩味姿态：“这几天的行车记录仪都废了，你没检查？”

陈路终于颔首，林凡望着逐渐远去的警车车尾灯，虚起眼睛：“带烟没？”

“没有，小林总。”陈路回答。

“算了，是别抽。”林凡抬手蹭蹭眉尾，看一眼手臂，“啧，下手真够狠，你觉得这次他能判多久？按以前，拘留五天算数了。”

他查过王家豪的底，之前那么多案件，再如何的最后都不了了之，最多行政拘留。

“需要我和董事长沟通一下么？解决这件事情更方便。”陈路询问。

“还让那边来处理国内的事？我自己处理。”林凡冷声。

“是。”陈路应声。

林凡转身走向警车，倏然停下脚步，弯腰，拾起地上一枚眼熟的发夹。他失笑，某个人丢三落四的习惯还真是从小到大没变。林凡弯弯唇，把东西收进口袋。

警局里，刘子敏做好了笔录，她爸爸妈妈接她离开，许橙还留在她的询问室。

许橙神思恍惚，整件事从头至尾一件一件，简直像在做梦。思绪游走，最后只有一句话不断在耳边重复——

我是你哥哥。

外婆到时，许橙仍然枯坐，老人以为孩子吓坏了，抱着她声泪俱下。许橙这才回神，安慰外婆说已经没事了，她一点都没有伤到。

外婆带她去给林凡道谢，林凡已经包扎好，现在在另一个询问室。隔着玻璃许橙看见他，他坐着，低着视线在想什么。

祖孙俩还未进去，高跟鞋噔噔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随即是女人急切的询问：“辛苦你们了警察同志，我们家凡凡在哪儿呢？”

熟悉却又阔别多年的声音。

许橙缩到外婆身后，怯怯看着走进来的夫妻二人。外婆发了愣，看着女儿女婿张口说不出话。

深夜出门，许静仍旧化了妆，面容娇丽，而杜建华一身西服，一丝不苟，两个人的模样很般配。看到许橙，女人立时拧起眉：“许橙，你倒是好端端的在这儿，你哥哥呢？吴阿霞，你怎么不把她管管好啊？”

外婆终于明白：“里面那个是凡凡？”

听到林凡，许静一时更气，但怒火只能发在许橙身上，接着骂：“你大晚上不在学校好好待着跑出来干嘛？要不是有你哥哥在你就被人糟蹋了你知不知道？”

许静瞥了眼杜建华，男人冷着脸，她继续说：“你看看你把你哥哥害成什么样了？你让我怎么和你杜叔叔交代呢？这么迟了还让我们不省心，你杜叔叔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

许橙哭了：“妈妈，杜叔叔，对不起。”外婆把许橙抱进怀里，也默默掉眼泪。

“不是她的错。”林凡走出询问室。

他向老人家颔首，喊了声外婆，再看向夫妻二人，冷声：“许橙这段时间通校，是晚上正常放学回家。这件事她是受害者，没有错。叫监护人过来是警察局的流程，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让你们来一趟，毕竟，我知道你们不想做我们的监护人。”

句尾的语气满是嘲讽，许静僵了脸色，而杜建华冷笑一声，许橙的心顿时提得高高的。男人果然凌厉抬手，许橙的眼泪即刻淌下来。

她挣脱出外婆怀抱，跑出去挡在林凡身前，流着泪说：“杜叔叔你不要打哥哥，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

在场的人都一愣，林凡也同样。

杜建华放下手，但面色极度阴沉，林凡紧皱起眉，把许橙扯到自己身后。许静看他们这样，低声向杜建华说：“建华……”

男人没再言语动作，转身大步离开，许静急急跟上他，没再和祖孙二人说一句话，也没和林凡说话。这很正常，毕竟林凡不坐杜建华的车。但这一回，林凡改变了主意。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乌眸涌动很多情绪，许橙含着泪望他，两个人都静默。片刻，林凡松开手，转身离去，疾步跟上杜建华。

警察局外，夫妻二人停下脚步。不知道林凡说了什么，杜建华掣住他手臂，狠狠把他推搡进轿车后排，砰地关上门。许橙身体狠狠一颤，泪如雨下。

台灯光线捻得很暗，外婆坐在许橙床沿，叹息说：“囡囡，你妈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她就是这个脾气。还有啊，今天你杜叔叔也在，有些话她也要说给他听。”

“嗯。”许橙抱着膝，眼睛还是湿的。

外婆说：“那凡凡也在云中上学啊，我还以为他和睿睿一样上什么国际学校呢，这事儿你怎么没和外婆说呢？”

许橙低下头，眼泪扑簌扑簌掉：“我没有认出凡凡哥哥，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外婆反应过来，说：“不记得也正常，你们那时候才多小啊。现在也好，两个人在一个学校了，以后能互相帮衬。今天这事真是幸好有凡凡在，囡囡，改天你要多谢谢你哥哥。”

躺在床上，许橙睡不着。月光泄进来，画在墙上一道微明痕迹，许橙一直盯着它看，直至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消息。

林凡：[明天午休时间，紫藤花廊见]

紫藤萝没有开花，蓬蓬的叶子把夏的热和燥全挡在了花廊外。去年也是这样，大地依旧是明亮的白，正午的校园依旧是困倦的静。

林凡站在花廊入口。

“哥。”许橙的声音轻，风吹紫藤叶的沙沙声都比她响，这个称呼，她实在不能这么快接受。然而，林凡却很自然，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没失眠吧？”

“睡得挺好的。”许橙搪塞，看向他手臂，“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还疼吗？”今天很热，他还是套了外套，不让她看见伤。

林凡一脸无谓：“小伤而已，许橙，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件事吧？”

他顿了顿，掐了一尖紫藤叶把玩在手里，慢慢说：“他们婚礼的时候你八岁？八岁也不小了吧，没想到记性这么不好，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林凡压迫感十足，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许橙完全云里雾里：“我不记得我们见过啊，我知道有你这么个哥哥，可是我根本没有见过你。”

“对，你是不知道我是你哥哥，但是，你见过我，和我说过话。记住我，不需要知道我是你哥吧？”林凡满是心安理得。

“我们见过？”许橙愣愣的。

林凡不说话，只朝她勾勾手，许橙慢吞吞地走过去、站得近，能闻到清凉的薄荷味，她不免想到很久以前的那个拥抱，书画店门口，再是昨天，昨天晚上，什么都近在咫尺。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许橙的思绪被打断，林凡伸出手，掌心盛着枚发夹。许橙这才意识到它丢了，但失而复得的不止是发夹本身，还有一件事。这个场景，她很熟悉。记忆里丢失的那块拼图终于被找回，许橙错愕地对上林凡的眼睛。

笑着的桃花眼。

是他啊。

许橙愣怔几秒，忽然炸锅：“林凡，小时候是你没有告诉我名字。如果我知道你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你？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当然记得我啊。”

“这样？那还是我的错？”林凡气笑。

这么温馨的一个场面，他还以为她会感动呢，会掉眼泪说原来你就是我哥哥啊，真好，什么什么的，结果生气了。还真是只小老虎。

“对啊，就是你的错。”许橙发起小脾气了，“就算我没有认出你，你也可以主动告诉我真相啊，为什么要瞒我这么久？”

身边的人莫名其妙地突然成了自己哥哥，这很好玩吗？她就像个笨蛋一样被瞒了一年。

“好，这件事是我错，我不对，我应该转学第一天在教务处问你认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坦白说，许橙，我是你哥。”林凡故意绕许橙弯子，“但是，要不是你不记得我没认出我，还有这些事？所以你也有错，扯平了。”

天啊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许橙惊呆了，脸都憋红。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没被林凡绕进去，说：“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

林凡是故意避开这个问题的，但看她这么执着，也就坦然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多一个妹妹，你没认出我，那刚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要告诉你我是你哥哥？”

林凡说话一贯直接，但其实，这已经是他的委婉措辞了，真不委婉的，就是和蒋泽说的那样。那样的话说出来，许橙一定要哭了。

但许橙已经被震住了，脸色煞白。她心想，那你现在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和我商量，即使知道了也当做没知道，别把你当哥哥吗？这真像是林凡会说出口的话，他起初就是这样，边界感极强，内里冷淡疏离的一个人。

想着想着，许橙眼睛就湿了，说：“所以是因为昨天晚上要监护人来接，不得不见到你爸爸和我妈妈了，你才说出口。那么林凡，你现在想怎么样呢？”边说，眼泪边往下掉。

哭了？这就哭了？林凡惊讶。

林凡很不明白地问：“什么想怎么样？”

许橙含着眼泪说：“我知道的，我不会和别人说我们是兄妹的，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好了，我也不会麻烦你当我哥哥。”

林凡这才反应过来，误会了，这只小老虎还是个敏感多疑的。他简直想笑，又怕笑了她哗哗流着眼泪直接跑了，耐下心来，认真说：“许橙，我没这么想，我之前问过你如果我是你哥哥怎么样，对吧？那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你当我妹妹很好，所以我才问的。昨天我确实是被动，但如果我想隐瞒，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不让你知道，而不是提前主动说出这件事。许橙，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许橙听着，眼睛眨又眨，眼泪自然而然停了。她嘴角忍不住扬起来，连忙抿唇压住，声若蚊蚋：“明白了。”

哄好了，林凡问她别的事：“你今天晚上还通校吗？”

许橙说：“我改住校了。”出了昨晚的事，刘子敏和她都住校了。

林凡说：“其实——”

“给我站住！你们两个！”

这声音宛若平地一道惊雷，两个人双双扭过头，不远处，马中海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许橙当即一震，快要吓哭，林凡却勾唇，泰然自若说：“小橙子，这里是不是有点邪门？”

马中海冲到他们面前，厉声斥责：“林凡！还有你，许橙！好啊，大中午不在教室午休，跑出来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