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一绷着面色，林凡似笑非笑，他不仅不解释，甚至还抬手搭许橙肩上。男生立在女生身侧，神情和动作都是不言而喻的挑衅。
周谨一太阳穴跳了跳，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温言询问：“你们这是？”
完了完了，周谨一有时候笑比不笑还要可怕，他就是个笑面虎。许橙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林凡，呃，林凡是我哥哥所以他现在送我回家。”她都语无伦次了。
“嗯，我是她哥哥，她是我妹妹。”林凡笑得戏谑，是在故意添乱。周谨一皱了皱眉，面色已然平静，并不和他言语，只等着许橙。
许橙终于找到合适的措辞：“周谨一，你知道我有个继兄的，其实就是林凡。”
饶是周谨一，此时也面露错愕。
许橙讪讪地笑，内心默默流泪。事情本身就够让人惊讶的了，更惨绝人寰的是，周谨一还知道她喜欢林凡，天可怜见的……
班级门口不方便说话，许橙和周谨一转去拐角。她和他说明来龙去脉，都是真话，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可光线实在太暗，让人视物为难，周谨一的神情晦涩不明，只间隔着“嗯”一声答复她，听不出情绪。
说到昨晚的事，周谨一才现出别样的神情。他迅速把许橙拉到明亮处，紧皱着眉，焦急问：“怎么会这样？你有没有受伤？”
林凡斜靠着墙壁，一直远远地听他们说话，这时看到周谨一动作，眯起眼睛。
啧。说话就说话，还拉拉扯扯？
周谨一紧张极了，许橙连忙说：“别担心呀，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我没受伤，林凡来得很快，反倒是他受伤了。”说完，心里一疼，许橙抿起唇，望了一眼边上的男生。
倒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闲散姿态。
周谨一也瞥林凡一眼，但没做任何关怀，须臾，淡淡收回视线。许橙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周谨一仍旧沉沉立着，还在思索的样子。
林凡站到许橙身侧：“还好吧，这事有这么难理解？”语气里掺着不耐烦。
许橙小声辩驳：“理解要时间的嘛，昨天晚上我也理解了好久。”林凡和周谨一这样说话，她下意识还是要护着周谨一的。
林凡抱起手臂，不说话了。
周谨一兀自沉默完，没有多说别的话，漾出笑，只一如既往温和地说：“那么你们回家吧，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又向林凡微微颔首：“辛苦了。”
平时这三个字倒没什么，但放在这里，林凡很觉得有种宣誓主权的意味。啧，他才是许橙哥哥，要他这个没名分的竹马来道什么谢？
林凡冷声：“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是她哥。行了小橙子，我们走吧。”
“拜拜。”许橙和周谨一挥手，周谨一朝她笑，也挥手。她完全没发觉两个男生之间的暗流涌动，回味起自己刚刚的解释。现在，她都把自己说服了，原来林凡真的是她哥哥。
她和他有天然的理由亲近，这是多美好多高兴的一件事呢。
隔着几寸月色，许橙和林凡并肩。这时天地开阔，只有她和他行走在安静的校园，许橙的心变成月光那样柔软，走路都轻盈。
林凡看她这样，会错了意，冷淡说：“周谨一对你还真上心。”
许橙觉得这话有些怪，但没参出哪里怪，只解释：“我和周谨一从小就认识，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妈妈和我外婆就是熟人，后来我们一个小区，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的，所以关系会比别人好一点啦。”
林凡淡声：“还是要保持距离，免得别人误会。”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语气，许橙听着好耳熟，因为周谨一前不久才说过，也是含沙射影。许橙又生气又好笑，说：“我和周谨一没有别的感情，就是好朋友。”
“确定？”林凡看向她，“你对他怎么样你自己清楚，但是他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吧？周谨一难道不喜欢你？”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许橙就诧异得不行，说：“周谨一怎么可能喜欢我啊？”
“怎么不可能？你们女生看的那些书那些杂志不就是这么写的么？青梅竹马。”林凡挑眉，“当然了，你是当局者迷。”
许橙说：“不是，那些都是假的，不过大家会这么认为很正常，因为青梅竹马两个人亲近嘛。但其实喜欢什么人是看对方本身，而不是看关系，如果对方刚好是喜欢的类型，那青梅竹马的确会更容易在一起，但要是不是，就算再亲近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她这话很有条理，理直气壮的，林凡轻笑：“哦，那看来周谨一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许橙，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许橙的心跳猛然变快，这时，风都变得黏腻，好像要赖在她身上偷听心跳。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答案不就近在眼前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许橙攥紧书包肩带，头垂得低低的。
林凡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她现在喜不喜欢周谨一、以后会不会选周谨一，是两回事。但他觉得她真够傻的，都这样了，还没看出来周谨一喜欢她？
算了，她还是别看出来好，万一和周谨一对上眼了……他可不想有个早恋的妹妹。
她要是早恋，他一定管她。
走出校门，途经昨天的地方，许橙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林凡见状，说：“怕什么？我在这儿。”
又想到她掉眼泪害怕的样子，就把外套衣角递给她：“你要实在怕，就抓这个，那就知道我在你身边了。”
这好幼稚啊，但许橙还是默默地抓住了。校服布料些微粗糙，紧紧攥在柔软的掌心，她忍不住摩挲……这是林凡的衣服。虽然有一点变态，但她真的想过拥抱下他的某一件外套，很干净，会有淡淡的薄荷香气。
关于昨晚，许橙有很多疑惑，她先问：“哥，昨天晚上那个人是谁？”
“陈路？他是我司机。”林凡知道她接下来想问什么，主动解释，“职高那群人和我有仇，也包括王家豪，所以我一直在盯他们的梢，这几天就跟在云中。”
“有仇？”许橙小心问。
林凡轻嗤：“小孩别多问这个，尤其是乖小孩，知道吗？总之现在他们进了局子，就算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是我的事，你别问。”
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担心她，以及，本能的，林凡不想让许橙知道那些脏事，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学习生活，觉得这个世界是阳光明媚的就行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许橙只好问别的问题：“昨天晚上回去以后，你还好吗？杜叔叔和妈妈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们的态度真的很不好。
“没怎么样。”林凡漫不经心答。
又是这样的态度……许橙抿抿唇。接下来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换做之前她一定不敢问，但现在她必须要问，因为他是她哥哥。
许橙认真说：“哥，杜叔叔这样对你，我之前以为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可是实际上你没有犯错，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林凡微微仰起头，喉结烦躁地滚了两下。
他说：“因为他恨我，恨我妈，恨林家所有的人。”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再往下解释。
在沉默的夜色里，林凡非常平静，平静到像一汪死水。许橙担忧地望着他，她知道他不习惯表露情绪，总是压着，压在心里。
许橙停下脚步，郑重说：“哥，有些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不要一个人扛着。”
林凡静静注视她，片刻，他继续往前走。
他说：“杜建华是入赘的，他觉得这是他的人生污点，所以他恨我妈、恨我，恨林家的一切。以前我不明白他这么恨，为什么还要和我妈结婚，还要生我。后来我知道了，因为他一开始就是装的。他以前是杭大的老师，和我妈结婚，他才有钱有资源出来办公司。现在我妈走了，林家其他人都在美国，他就只能恨我。”
他轻笑：“杜建华一方面恨我，见不得我好，又为了要林家更多的资源用监护权把我绑在国内，另一方面又虚荣，觉得我是林家的人我是他生的，觉得我该好。所以可以想象，和这种人相处有多困难。”
沉重的夜压得人喘不过来气，许橙湿透了眼睛，在一盏灯下停住脚步，灯是明亮的。
她慢慢说：“林凡，要是我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这样以前你难过的时候我就可以陪着你了。不过，现在也不迟。”
林凡也在灯下，向她明朗的笑。他伸出手，掌心压上她发顶，用力地揉了揉。他说：“我已经看清他了，能离他多远就多远，不到万不得已不接触，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许橙想到他搬出来住的事，问：“那你一个人住的话，吃饭怎么办呢？自己烧吗？”
“有阿姨来烧，也可以出去吃。”林凡笑笑，“自己烧饭？我还真不会，你会吗？”
“简单的我会，因为外婆有时候不在家，我就要自己烧。”许橙顿了顿，说，“哥，你周末都过来吃饭吧，外婆烧的饭很好吃的。”
林凡一愣，笑着说：“好。”
他们往前走，路灯遥远地照耀，把影子拖得很长，它们交叠在一起。许橙曾经也这样看过他们的影子，那时她又难过又快乐，因为三维世界不能触碰的人，只有在二维世界影子可以代替她触碰，而现在，是她曾经绝不敢奢想的亲近。
到小区门口，许橙说：“哥，送到这里就行，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送你到家门口。”林凡朝里走，“和外婆说一声是我送回来的，不然，她还不得吓坏了？”
许橙其实是怕麻烦他，幸福家园是步梯楼，没有电梯，让人爬五层楼送自己回家，真是不好意思，但林凡是坚决要送她到家门口的意思。
楼梯上，许橙跟在林凡身后。男生步子本来大，为着顾她，特意放缓了脚步。楼道的灯不那么亮，随着声音接续亮起，昏黄里，林凡在她身前，许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大动。
一起回家，除了周谨一，还没有过别的男生。林凡，明明曾经之于她是多遥远的一个人，天上一颗不可得的星星，现在扎扎实实地在她眼前，一切都梦幻地顺理成章。他是她哥哥，她是他妹妹，做什么都有天然的理由。
许橙都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一想，心就作乱。兄妹，那该有多亲近啊。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到家了，林凡叩门。外婆开了门，满脸惊讶：“囡囡？凡凡？”
“外婆，是凡凡哥哥送我回来的。”许橙咬着字，红了脸，凡凡哥哥四个字，她是和弟弟有样学样。她叫他，只敢叫哥，连哥哥都不敢叫，实在太亲昵了。
“噢。”外婆愣怔着看着外孙外孙女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那这多辛苦呢？凡凡，快进来吃点水果，外婆可好久没见到你了。”说着就去拿拖鞋。
林凡微笑回答：“不用了外婆，妹妹今晚还有作业要写，今天我就不打扰了。我就住旁边那个江南公馆，顺路，刚好送妹妹回来。”
外婆知道杜家的别墅远，眼睛亮了光，问：“那一家人都搬过来啦？近肯定是这边近，你上下学也方便。”
“不，我一个人。”林凡顿了一下，微笑说，“许阿姨还要带弟弟。”
“是、是，睿睿的学校在东边呢。”外婆连连点头，言辞中难掩遗憾，又对着林凡担忧起来，“那凡凡你一个人住啊，这可怎么好？平常都没个人照顾。”
林凡笑着说：“没事外婆，我一个人打理得也挺好的，所以家里放心。我爸和许阿姨都忙，就不让他们操心了。”
许橙抬眸，男生笑得大方，眉宇之间没有任何负面情绪。许橙能推测出来，其实妈妈和林凡的关系不好，但他懂事，没让外婆知道。
林凡，真的从各方面都是特别好的人。
她也要对他很好很好。
外婆已经喜欢上这个外孙了，满眼慈爱，说：“那凡凡，你放假了就和橙子一起回来，来外婆这里吃饭。你喜欢吃什么菜和外婆讲，外婆去买，好吧？”
“好，妹妹刚刚也这么说，那我下次放假就过来。”林凡答应。
临走时，林凡和许橙单独说话，问她：“你喜欢怎么去学校？走路，骑车还是坐车？坐车省力，但是有陈路在。”倒是不担心陈路再说什么，只是不方便再说有些话。
许橙说：“骑车吧，我有自行车的。”
林凡点点头：“你会骑车？那么我就早上七点半在楼下等你，之后都这个时间，没问题吧？”
许橙惊讶：“你之后都来上尖子班吗？”
林凡挑眉：“怎么，不想我来？”
许橙脸红，头摇成拨浪鼓，但很快意识到这有歧义，只好瓮瓮说：“没有，你来吧。”
回房间，许橙给唐小雪打语音，唐小雪不上尖子班，现在还在放暑假。林凡是她哥这样天大的事，许橙要尽快告诉她。
唐小雪在看最新一期的《爱格》，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和许橙聊天。女生沉浸在小说里，聊起天来略略敷衍。
“尖子班难度很大，好多我都没听懂，很多知识都超纲了，我觉得高考用不上。”
“那你就划划水吧。”
“我们这几天主课在一起上，选理的那些人还要上物化生，我们选文的就自习。哎，不知道高二分科后排名会怎么样。”
“许橙你有啥好担心的？放宽心啦。”
“有一件事，林凡其实是我哥哥。”
“林凡是你哥哥，那有啥——”
唐小雪一顿，没了声儿。
许橙字斟句酌：“你知道的，我有个继兄，那个继兄其实就是林凡。”
语音断了。
唐小雪：[太着急了我给按错了啊啊啊啊]
唐小雪：[林凡就是你那个哥哥啊？？？]
唐小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