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站在落地窗前,苍穹浩浩无际,刻着惨白一道月。按着他以前的脾气,这会儿要抽支烟,没有,最后含了颗薄荷糖。
刚收到的消息,王家豪只拘留了五天,这和他预料得相似。实际上,林凡给警方呈递的信息远不止许橙这件事,抢劫、霸凌、斗殴……等等,他有多少就查了多少。
蒋泽和林凡通话,说:“这玩意家里的关系挺行啊?居然只关五天?你爸他不管这事儿了?”
“指望他?”林凡不掩饰地厌恶。
那天离开警局,他上杜建华的车,就是为了这件事。别的事他绝不会找杜建华,但这件事牵扯到许橙,而许静是许橙亲妈。
听完林凡的话,杜建华侧目看许静:“你怎么想?”
许静接下来的话真是让林凡瞠目结舌,她说:“凡凡,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呢?什么□□不□□的,现在讲究法制,警察当然是依法办事的。还有,你爸爸最近工作忙,没有时间处理这种事的。”
林凡惊讶之后,就觉得好笑了。杜建华不管那是杜建华和他不对付,但你许静好歹是许橙她亲妈吧?
还没等他开口,杜建华猛地刹了车,车打个漂移,斜停在路边。男人说:“滚下去。”
林凡站在路边,没有走,他平静说:“你可以开条件。”他毕竟还年轻,办事方面的关系网无非杜家和林家的延伸,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惊动美国。
“开条件?”杜建华冷笑,“林凡,你还真学会做生意了。这件事怎么不去找林永年?怕他知道你为了个女人回国打架?”
还没到林凡该回来的日子,杜建华心里门清,出门前讥讽地和许静这么提了一句,许静苍白着脸色没言语。
“你别想多了。”林凡冷声。
杜建华讥笑:“林凡,我当然可以顺着你的意思来,你现在是在求我吧?那你就跪下来,跪下来求我。”
林凡的眼神瞬间是一枚冰刃。
杜建华厉声:“跪啊,林凡,你不是要求我么?求人你就是这种态度?”
凌晨的街道,四面无人,四围安静,跟个空谷似的,四方传来回音——跪啊。
少年静默,一瞬的摧心折骨,风摆出长裤的褶皱,催他动作。林凡深吸口气,笑了,骄傲而轻慢,说:“杜建华,你这辈子也就为你那点面子活着,我不是非要来求你。”
一记重拳,林凡摔倒在地。
杜建华恨恨地盯着林凡,并没有再多下手,实际上是因为他不敢,毕竟还有个林永年。男人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电话里,林凡说得简单,没这么细。蒋泽听完,利落说:“那行,我问问我叔吧。但你知道的,他这人不白帮忙,就算我老姐出马都不行,他就那一个爱好,你吃得消?”
“可以。”
“林凡,你真确定?”
“确定。”
“到时候我只负责接你,我可不和你一起进去喝啊,要把我喝死的。”
高档酒店,包厢极其私密,外面看上去不怎么样,内里却是金碧辉煌。转盘中央摆着六瓶茅台,角落还放着两原箱没拆装的,早早预示了今天的主题。
满桌都是男人,手里无一不衔着烟,整个房间云缭雾绕。戒了烟的林凡此时真想请林则徐复个活,来杭市销烟一下,但也只是心里想想,表面上比谁都老成。
十七岁,林凡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这都是托杜建华和林永年的福,在社交应酬上这两人出奇地一致,从小培养他,当然了,林永年是培养,杜建华则是利用,能推他出去打林家的名号。还在读小学时,林凡就经常被拉进各种酒局宴会,现在在这种场面已经游刃有余。
蒋国强续上支烟,大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说:“这我侄儿,刚好放暑假呢,带他出来认识认识人。”蒋国强就是蒋泽他叔,有名的优秀企业家,给省里拉动了不少GDP。
男人们打量林凡,几个眯起眼睛,观鸟似的,林凡泰然微笑着。他现在不亮林家的身份,别人自然没把他当回事,蒋国强一开始还郁闷呢,要是把林家老爷子拿出来说事,那这桌人谁捧谁可就要颠倒个头了。
主座的男人身材适中,保养得很好,毕竟省公安厅的大领导,多少注意些镜头形象。蒋国强喊他李厅,又让林凡喊李伯伯。林凡很上道地弯腰递酒,低低碰了盏,满杯饮下。
中年男人很受用,说:“好小子,有这酒量!还真有你叔这意思!”
这时不能举世皆浊我独清,林凡接烟点火,三个月没抽,第一口险些呛到。看着猩红的火星吞噬白色的烟纸,林凡有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之前没戒烟时,他习惯于和桌上的人相似举止,抽烟喝酒,谈政治谈经济,毕竟在座的或官或商都是有所成就的人物,被他们影响和同化,似乎不是太坏的事。但现在,林凡头一回坐不住,头一回觉得满眼的云雾缥缈满耳的嘈杂之声令人烦躁。
他想许橙,字面意思。
许橙要是知道他又抽烟,一定又要叽里呱啦说好多,林凡弯起唇角,轻松起来。一想到她,他似乎就能脱离乌烟瘴气,去到一个安静祥和无人打扰的地方,只有微风吹着阳光晒着,什么都是清新可爱的。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林凡从没有在别人身上体会过。
她是他的乌托邦,他的象牙塔,是他穿过窄门之后会到达的地方。
好景不长,林凡没在他纯粹的精神世界里停留多久,又一轮劝酒开始,烈酒入喉,胃里再次灼烧起来。
酒局很迟才散,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各家司机接送各家领导回家。今天是蒋泽来接林凡,他瞧林凡一身清正地站在酒店门口,风里一动不动,想着这还行呐,没醉?结果没走近一步,老远就闻到一身酒味,再走近一瞧,吓一跳,那脸都白成什么样了。
林凡醉得挺清醒,清醒之处在于无论何时都记得要维持个优秀的哥哥样子,好像自家妹妹无处不在,连脸白成这样了还要装从容。
上了车,倒是不装了,想吐。
喝他妈太多酒了,正常喝完酒脸红,喝太多了脸白,蒋泽寻思是回他家还是直接送医院,但没来得及细想,先一步吼出声:“林凡你给小爷忍住啊,等下再吐,我这新车啊!”
车停在僻静小路,没等蒋泽掺他,林凡自个儿踉跄下了车,扶在一棵树上,胃里翻江倒海好一阵,可最后除了酒什么也没吐出来。
这种局不是吃饭的,林凡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纯是酒,烧也把人烧死了。蒋泽给林凡递水,靠在车上感慨十足:“我说林凡,我看那一百个你很快就得赔给我了。”
“两码事。”林凡缓了一阵才答。
“哪儿来的两码事?说你之前认妹妹是因为进警察局了不得不吧,我转头一想,你要真不想认,那谁拦得了你?退一万步说你真的是不得不,那好,可你现在居然又为了你妹这样,你真的不是喜欢她?”蒋泽笑眯眯说。
林凡静默一阵子,说:“因为我真的把她当亲妹妹,她在我心里和杜子睿一样,我对她有责任,该当个好哥哥。”
他认真地盘了遍自己近来看似荒唐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这个道理,也只能是这个道理。
林凡漱完口,水瓶往垃圾桶里一扔,弧线潇洒:“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种可能。”
林凡上了车,蒋泽眼疾手快地挡住车门,笑说:“你确定?我跟你说过的,感情这事儿不是你能定的,你之前还说不认妹妹呢,现在不就认了?”
林凡懒懒地掀掀眼皮,说:“好,我和你说明白,我之后半辈子都在美国,喜欢她,除非我不去美国了,你觉得可能吗?”
“喜欢人和你去美国有什么关系?”蒋泽不解,突然笑了,“我操,林凡,你这人还真纯,你不会喜欢一个人就要和她结婚吧?”
林凡不回答。
蒋泽上了劲儿了,兴冲冲问:“你妹不能跟你一起去美国吗?这不就是件小事?”
林凡放空一阵,看着路边的灯,好久没说话,最后淡淡开口:“即使我愿意带她走,但对她来说不现实。何况,我又不喜欢她。”
最后这句话,有点像醉鬼的自言自语。
林凡这顿酒喝得过了头,蒋泽以为他吐完再睡一觉就没事了,然而第二天约他游泳,电话里的声音闷得跟什么似的,蔫了吧唧像快没气儿,蒋泽吓坏了,问是不是酒精中毒,赶快打120送医院吧?林凡说没事,就是头疼。
说着就挂了电话。
从小长到大的兄弟,蒋泽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很好心地决定去江南公馆实地考察一下,上门瞅瞅,别让人死在房子里了。刚出门,脚却又收回来,他想到个歪点子。
不,好点子。
蒋泽咧着嘴翻微信,他这人懒,不给人备注,不过许橙的微信名很容易让人记住,他一翻就翻到了。就一个emoji,橙子。
许橙正帮外婆翻土,手机叮咚一声响。
蒋泽:[妹妹妹妹~十万火急!!!!!]
蒋泽:[你哥他生病了!!!!!我不在杭市,你帮我去看看呗!!!]
蒋泽:[江南公馆2栋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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