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追寻逝去的时光(2)

肖江拐入光秃沉寂的校园大道,梧桐落光了叶子,沥青路面暴露在傍晚铜色的阴沉天空下,脚下湿润黏腻,白色分道线尤为晃眼。

一辆笨重的轻型越野车挡着路,紧挨右侧教学楼的草坪。

身后有人走近。

“你明天有课吗?”

“明天?噢,有的—就是你的那节……”

“之后呢?”

“之后就走了呀,赶到那边实验室……”

两个人一前一后,说着话,脚步轻捷,从肖江左侧超过。前头的人深蓝的旧工装,左手插在裤兜里,回头说话时,右手荡在空中,一个皱巴巴的印着模糊不清花纹的牛皮纸袋飘到眼前。

背着黑色双肩包,提拉着黑色的瘪长行李袋,其后的平头圆面男子好像被压被拖得更矮壮,回答总是紧随着问题,将跳跃的对话连缀起来。

那个黑色的瘪长的行李袋尤其瘪长,当他们走到前头去,肖江不由地将目光投向它。它是如此瘪长纤细,好像里头躺着一个死孩子。那孩子闭目叠着手平躺,安详地睡着。接着他又觉得袋子的尺寸不合适,似乎太短,于是孩子不断变换起姿势,折叠、侧躺……

车后箱盖被掀起来,前头的人扶着盖子,去接后头人提拉起来的行李,两人还说着话。红光刺得肖江一激灵,皱起了眉头。

他从车左侧超过,笔直穿过图书馆的肚肠,然后缓慢地通过硌脚伤鞋的碎石路面,绕过国旗台和主席伟像,走出学校大门,恰好响起下课铃。

牌坊门下,青年朝肖江挥手。

肖江见任深在读一侧方石柱脚上的碑文。

任深套着宽松的棉卫衣,深蓝牛仔裤,脚蹬帆布鞋,鸭舌帽和茶色圆框墨镜半遮头脸。

“我们坐地铁过去,开车只怕要堵死,而且找不到停车场。”任深朝马路对面的地铁口偏头示意。

回头时正看到学生从南北教学楼涌出,校园里突然嘈杂起来。肖江注意到任深因怀念而短暂停留的目光。

“我在西京读的大学,结果毕业后再也没回去看过。”任深戳起一节意面,半开玩笑地认真说。“英晴比我大两级,她毕业后好像也没回去过。”

任深发觉自己说出了英晴的名字,滞住了舌。他瞥眼手边的酒杯,懊恼地咬舌尖,提醒自己保持警醒。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肖江,他正平端着一勺冒热气的豆腐试温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嘴唇贴着嫩豆腐,微微陷入,那个没头没脑,几乎被连日混乱匆忙冲漩不见的吻又出现在任深脑海里,他差点掷叉而起。

没了雾气阻挡,肖江对上了任深直愣愣的眼神。

“你的手表看起来很贵重。”任深略微停顿,“我好像在哪个朋友那里见过类似的款式。不过我不懂行……”

肖江放下勺子,把右手腕上的表拆下平放在光线明亮的桌面上。任深这才看清表的样子。金属表框磨旧了,却旧得发亮,玻璃表面在餐厅灯光下也亮闪闪的。翠绿裂纹花样的皮表带半新不旧,看得出确实是只好表,而且保养得当。

指针平稳地轮转。

“我也不懂表,应该不是很名贵。”肖江笑说,“不然朋友也不会吃饭的时候随便摘下来送我。”

“朋友?还是女朋友?”任深笑着追问。话出口,任深突然感到莫名尴尬,脸快速发烫,错愕之吻的幽灵绕着周身翩翩起舞,魔障层层,挥之不去。

肖江轻轻抚摩表面,轻声解释道:“是我以前的女友送的,也是未婚妻。

这是她父亲的表,她又再送给我。后来原先的表带坏了,我就换了条新的。”肖江笑起来,“当时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到一半,她突然问我怎么没戴表,我说表坏了,她就把自己的摘下来给我了。”

任深支着脸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后来呢?”

“研究生的时候。后来我们订婚了,不过最后还是分手了。她身体不好,而且我已经确定了要出国。”肖江平静地叙述,垂眼盯着表。

“已经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抬头微笑,“怀旧免不了伤感,还是先放到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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