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鱼引着她们去寝帐的路上，红玉姬牵马走在后面，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插在季罂胸腔的佛剑。

那把佛剑几乎快要消失，而佛剑的消失就意味着即将刺穿灵府。

她要不要替她拔剑？不拔剑会死，拔剑也不一定能活。

“季罂。”她不禁唤出口。

“啊，怎么了？”季罂回过头，等着她上来。

红玉姬摇头，“……没什么。”

到了休息的寝帐，怀鱼让她们歇息片刻，便去准备饭食了。

季罂歪在火边的兽皮上，抬脚踹了踹快要烧到尾巴的祸斗。

红玉姬忽然问她，“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季罂睨着她笑道：“我以前只想做混吃等死，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可惜天不遂我愿，我生来就是要被人杀死的，眼下我正是要去找能杀了我的人。”

她记得魇魔说过，她不会死在任何人手里，那么能杀她的就不是人，或许是身体里这把佛剑也不一定。

“那不过传言。”红玉姬攥紧手指，垂下眼眸，平静的神色下其实暗流涌动。

季罂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指着胸口，“你也能看到我这里的剑吧。”

见红玉姬看过来，她捏斜着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等剑消失了，我也该死了吧，倒不如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红玉姬：“你还有父母，兄弟姐妹。”

季罂脚尖勾起，将祸斗下巴抬起，“我死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红玉姬道：“季罂，你看似热心快肠，其实骨子里比我更冷血。”

季罂笑起来，“我杀过不少人，没有哪一个的血不是滚烫的。”

她抬手挼着祸斗毛茸茸的耳朵，“你说是不是啊，狗东西。”

祸斗在她手心蹭了下，闻言摇着狗头，“女君打算怎么渡河？”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渡口看过。”季罂踢它，“去睡觉。”

人鬼只能在阳气微弱的夜晚才得出现，虽然听了一夜的鬼哭鬼嚎，但好在一夜平安无事，天一亮晏骁就让怀鱼来请她们。

天亮就清楚多了，季罂才看到项国和秋骊的地界上也搭着药篷子，纵然隔得有些远，也还是能看得见对面忙碌的场景。

季罂和红玉姬到药篷里的时候，晏骁正在和五氏族人巡查营地。

她们来后，晏骁道：“我和五龟准备去找毒虫，马上就出发，顺便送你们两个出桃山渡。”

怀鱼听说只有他们四人去，担心道：“公子不带其他人么？”

“人多眼杂不便行事，还容易引起地鬼的注意。”晏骁安抚她道，“不会有事，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怀鱼看了看四周，只是摇头，“让我跟你去吧，带上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看她实在不想留下，季罂道：“不是还有你在嘛，她要去就去呗。”

晏骁看怀鱼委屈地红了眼，实在不忍再多说，算是默认她跟着。

他向五龟招手，“虫瓶带上了就走吧。”

船是昨晚准备好的，一艘能容十人左右的小船，晏骁撑船，一共就五个人，还有宽裕的活动空间。

几人上了船，驶离渡口，五龟坐在船舷边，仔细搜寻赤鬼草的踪迹。

有赤鬼草的水都偏红，船已经驶离营地数里，还是只能看到清澈的河水。

季罂躺在船板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百无聊赖地晃了片刻，看到后方驶来了一艘小船。

那船头站着一个坠满玉石的姑娘，姑娘肌肤黝黑，手脚修长，伸长脖子望着她们这里，挥着双手高声喊道：“表兄，是我，我是娥娥啊。”

晏骁在这边船上看过去，娥娥晃着身子催促船夫快划。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晏骁皱着眉问。

“我请命和兄长驻守桃山渡，没想到表兄也在。”娥娥命令船夫，“快快，把船靠过去。”

船靠近后，她一个箭步跳了上来，原本笑吟吟的脸，在看到晏骁身后的怀鱼凝住了，不高兴道：“怎么哪都能看到你。”

晏骁：“公主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什么是我没见过的，还怕区区鬼疫。”娥娥傲然挺起胸膛，轻蔑地瞪了眼怀鱼，“再说了，她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季罂盘腿坐起来，“娥娥公主这是准备上哪去？”

娥娥：“军中将士说河上有鬼墙，不能渡河，我就来看看。你们这又是去哪？”

季罂道：“我就是路过，他们好像是找治愈鬼疫的药方。”

娥娥：“鬼疫可以痊愈？”

在船边的五龟回过头来告诉大家，“水下的鬼赤草变少了。”

怀鱼：“真的有鬼墙吗？”

“世间既然有鬼，肯定就有鬼打墙啊。”

季罂朝水面看，鬼赤草逐渐稀少，水开始变得清透，偶尔飘来了几瓣桃花，随着水涡沉了下去。

“这地方居然有桃花……”季罂突然觉得很怪异，不太对劲，时间不对，现在并不是桃花的季节。

脚边的祸斗叫了一声，季罂踹它一脚，看向红玉姬，红玉姬双眉微蹙，扫向四周，水面上忽然间下起了大雾。

浓雾笼住四野，迷惑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突然有大雾。”娥娥走到到船尾，河面上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跟在后面的船时隐时现，完全看不清撑槁的船夫，“我的船。”

晏骁道：“可能是法阵，大家小心。”

五龟从船头起身，“鬼赤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雾这么大能看见就怪了。”反正来都来了，季罂索性又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打盹。

雾气越来越浓，浓到再也看不见河岸上的风景，不知船在水上行了多久，始终不见大雾散开，倒是花香四溢，很是不寻常。

待雾气稀薄时，渐渐能看到两岸的景致，桃花遍布，落英芬芳，仿佛徜徉在一片世外桃源。

“真好看。”娥娥惊叹。

“桃花一般是三四月开，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

晏骁抛出疑问，其余人一阵沉默，怀鱼看着极其陌生的环境，有些胆怯地往他身后缩了缩。

越是往深处去，花瓣便浮满整个水面，五龟撇开落英，朝水下面看，鬼赤草大片大片浮在水底，几乎延伸到了岸边。

五龟急忙道：“找到了，快把船靠岸。”

晏骁把船往岸边划去，娥娥回头望了望，她的船已经不见踪迹。

“这什么地方？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五龟道：“找到毒虫再想办法。”

船靠向岸边，五龟急忙上了岸，沿着鬼赤草延伸的方向找过去。

晏骁跳到岸上，把手伸给怀鱼，让她抓着自己的手上岸，怀鱼到了岸上后狐疑地打量着周围，“公子，会不会有妖魔鬼怪？”

娥娥对着她翻起白眼，“害怕还跟着来，我看你就是故意拖累表兄的。”

“我没有。”怀鱼拽扯着晏骁的衣袖，“公子，我真的只是担心你，没想过要给你添乱。”

晏骁道：“你别理她。”

娥娥不高兴地跺着脚，“表兄，你就知道护着她。”

晏骁实在懒得理会，拉着怀鱼就走，独留娥娥在那甩手绊脚，气得小脸胀红。

花香扑鼻，乱红拂面，红玉姬拢着斗篷下了船。

祸斗两只爪子用力扒拉季罂，季罂揉着眼睛醒来，满目的桃花，疑是自己花了眼。

“一觉醒来，这又是到哪了？”她一脑袋疑问地跟着下船去。

遍地桃花，曲径纵横，偶尔也见到渔民和三两只黄牛。

季罂嘀咕道：“现在开桃花就很诡异。”

红玉姬看她一眼，声音略低，“欲界被遗忘的地方，凡人很难到达，通常为神鬼之地。”

她们往前走，一座尖头石柱映入众人演练，上书“修罗谷”三个大字。

季罂站在石柱前，手指隔空指着三个大字，“看见没，修罗谷。”

红玉姬眉峰微挑，“修罗就在欲界。”

季罂有一惑不解，“西方教里修罗为鬼神，是三善道之一，怎么会被遗忘在此。”

这也是红玉姬的疑问，因而她没有接话。

季罂笑着说：“不知道修罗场是不是也在。据说修罗多美女，却没有美食，而阿修罗则反之，于是双方互相嫉妒对方，经常为得不到的美食美人在修罗场战斗，修罗次次落败，与阿修罗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红玉姬道：“是人形却具神鬼之力，有神通却无神行，有鬼恶却具神威，非神、非鬼、非人。”

田埂上零星地走着几个人，季罂仔细打量，“他们就是修罗？确实和人无异，也和传闻中一样貌丑。”

红玉姬看了看四周，“这里神气盘桓，但感觉不到神威。”

“和浮游山那次一样。”季罂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天神的结界。”

走过来的修罗民在与她们擦肩而过时视线落在她们身上，走出很远了还频频回头，仿佛她们身上有什么东西。

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她们脱光了衣服走在人群里。

季罂只觉得莫名，从田地到城镇，她仔细打量过这些修罗，无论老人还是小孩，男人惊人的丑，女人惊人的美，连愁苦哀怨的表情也惊人的一致。

那些吃东西的修罗表情犹如吞石，按理说东西不好吃就不会再吃，而且鬼神吃的是人间供品，根本无需进食，何况是难以下咽的食物。

“红玉，前面有卖面的，我们吃碗面吧。”

也不管其他人，她拉着红玉姬就进了最近的面铺。

吃着面的修罗们一见来了两个人族，视线就锁在她们身上，季罂视若无睹，大声吆喝着让店家煮两碗面。

红玉姬道：“这里不是人族地盘，你要如何付账？”

季罂看到一个吃完面的修罗拿出一颗红色的石头，问道：“那是什么？”

红玉姬微微眯眸，“修罗场的焰石。”

“那有什么作用？”

红玉姬耐心解地答，“镇压其他鬼类。”

“这东西能买一碗面？”季罂不相信。

红玉姬摇头，“面也不是普通的面。”

季罂看那些面条，是面粉做的，水煮熟的，和凡人吃的面食并无不同。她又起身凑到锅前，店家煮面的手法熟稔，和人间的做法也没有不同。

然后她就看到店家将收到的焰石丢进灶里，引出火来。

“你干嘛烧了呀？！”她问。

店家看了她一眼，“收来也无用，只能升火罢了。”

季罂更加糊涂了，“那你收这个有什么意义，不如不收。”

店家道：“天生之物，不好随意丢弃，换口食物也好。”

“鬼神还用食人间烟火吗？”季罂问。

店家只是叹气摇头，并没有为她解惑。

砍掉了一部分，只想把这本赶紧完结。

吃了一个月的药，每晚九点睡觉，感觉好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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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103章